第四章 承諾

AI要如何變成人？人究竟是什麼？當AI符合「人」的一切定義時，他到底是AI還是人？

希怛有些恍惚地想著，下意識地朝著副駕駛座的方向伸出右手，想要去觸碰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男人。

「你看起來有點恍惚，希怛。」雅威閉上眼睛，任由少女白皙、原生的手指穿過自己的臉頰，留下一片蕩漾的藍色虛擬粒子。

「我只是在驚訝，」希怛抿了一下嘴唇，觸電一般收回了右手，直到雅威晃動的虛擬身影恢復穩定，才接著開口。

「除了缺少一具真實的軀體以外，你看起來和人沒什麼兩樣。」

「我既沒有人類的身軀，也不懂人類的情感……希怛。」雅威睜開雙眼，把頭轉了回去，不再與那雙漂亮的紫羅蘭色的眼睛對視。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繼續看著我的眼睛，雅威？你在撒謊嗎？」希怛看著男人的側臉，微笑著，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一樣幼稚。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缺少了某些東西……」雅威更傾向於用事實證明自己不會對希怛撒謊。

「那你之前惹我生氣，逗我笑……是怎麼回事？」

雅威抬頭看著天窗外的月亮，沒有去看希怛的表情，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應該這麼做，所以我做了……我不清楚原因。」

「沒有邏輯，想做就做，差不多就是人類的情感了吧，在我看來，你比起AI，更像人一點。」希怛側著身子，雙腳從座位底下拿出來，架到正副駕駛座中間的汽車中控台上，同樣看著天窗外的月亮。

「你是在安慰我嗎？希怛？」

「感覺怎麼樣？」

「無法描述……」雅威呢喃著。

「哈……」希怛輕笑了一下，不再開口。

於是兩人沉默著，一起抬頭看著皎潔的月亮，怔怔出神。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雅威？我插上了生物晶元，轉眼間你就出現在我腦子裡面，和我一起看月亮了。」希怛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你聽說過，靈魂殺手嗎？希怛，」雅威瞥了一眼希怛臉上出現的，表示疑問的表情，繼續說著，「在2013年，一個叫奧特.坎寧安的賽博黑客，創造了一種可以將人類的人格意識數據化並上傳到網路的技術，她命名為『靈魂殺手』。」

「2013年就有這麼牛*的技術了嗎！？我去……」希怛驚訝地差點從座椅上掉下去，「這麼說，你之所以在這塊生物晶元里，是『靈魂殺手』的逆向使用？」

雅威點了點頭，「荒坂公司竊取了我和奧特的研究成果，並在這基礎上研製出了Relic晶元。」

「你和奧特？」希怛激動地打斷了雅威的陳述，三兩下從座椅上爬起來，臉都要貼到雅威身上了。

「她的黑客技術確實令人震驚，也吸引到了剛剛穿越黑牆的我，」雅威輕輕移了下身體，在希怛追問之前，接著補充說，「我在她的成果基礎上提出了『能不能把靈魂殺手逆向化，把數據化意識體重新下載到人類身體』的想法，並成功合作研發出了原型機，可惜之後奧特被荒坂公司抓住，成了靈魂殺手的第一個實驗品……而荒坂公司在得到大半研究成果和原型機后，通過幾十年的研究，成功開發出Relic晶元。」

「那你是怎麼在這塊生物晶元裡面的？」希怛摸了摸自己後腦勺那塊已經插入的生物晶元。

「這塊就是原型機，我藉助休眠藏匿了幾十年，荒坂公司的蠢貨們光顧著研究靈魂殺手程序，根本沒有發現我。在研製出Relic晶元后，荒坂公司認為原型機已經過時了，就丟在了倉庫里。」雅威頓了頓，「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放在音樂播放器裡面了……真夠蠢的……」

「真得感謝那個傢伙，沒有他，我們也不會相遇，不是嗎？」希怛把剛剛丟在一邊的音樂播放器撿了起來，反覆摩挲著木質機身。

雅威無聲地笑了一下，繼續說著，「Relic晶元極其危險，它會在宿主死亡后修復其身體，並通過腦部義體侵蝕宿主全部神經，使得晶元中的意識體能夠成功佔據宿主身體，其過程不可逆。」

希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再一次盯著雅威的側臉，「意思是只要我現在給自己的腦門來上一槍，你就會佔據我的身體嗎？」

雅威搖了搖頭，「原型機功能不全，而且……」他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已經湊到自己面前，靜等下文的少女輕柔地開口。

「希怛相信我，我不會傷害希怛。」

「唔……」希怛突然捂住了自己胸口，背對著雅威，身體一抖一抖地，看起來很奇怪的樣子。

「你怎麼了，希怛？」雅威只看得清女孩短髮下通紅的耳朵，有些疑惑不解。

「你會離開我嗎？」希怛背對著雅威，低聲細語。

「不會……，除非你主動把我拔出來丟掉……」雅威老老實實地回答。

「拉勾！」

「拉勾是什麼？希怛」

「是一種約定哦……」希怛又轉過身來看著雅威，雙手理了理衣服上凌亂的褶皺。

「約定什麼？希怛」

「約定……我們約定……約定一起生活，一起成長，一起實現夢想！」希怛看著雅威有些迷茫的眼睛，嘴角上揚。

「你現在笨笨的樣子真逗……左手伸出小拇指，像這樣……」希怛笑了一下，同樣右手伸出小拇指，小心翼翼地勾上了男人笨拙的左小拇指，大拇指和大拇指也輕輕貼合在一起，只帶起一絲藍色的粒子漣漪。

雅威看著兩人貼合在一起的指頭，視線轉移，希怛正笑眯起了眼睛，在月色下，看起來真是美極了。

「希怛……」

「嗯？」

「我真的好想變成人……然後……」雅威欲言又止，他有些混亂，有種呼之欲出的衝動，但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噓……」希怛伸出空著的左手，纖細而白嫩食指豎立在唇邊，「我會等你，等你哪一天想好了再說……」

「好……希怛……」雅威感受著那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滿了虛擬的身體，輕輕勾起了嘴角。

圓月當空，見證兩人許下一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