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往日：戰車（Ⅱ）

「早上好，老爹。」

「早上好，妮婭。」瑞凡一邊對著鏡子，仔細地梳理著自己稀稀落落的頭髮，一邊沖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道著早安。

「那個臭小子呢？開車上班去了？」老瑞凡從洗手間慢慢踱步走了出來，來到餐桌邊，準備美美地享用一頓女兒做的早餐。

「像往常一樣。」妮婭笑嘻嘻地，露出了兩個可愛的酒窩。

或許是被丈夫和父親細心呵護的緣故，她的身上半點看不出婦人的影子，依舊像個年輕少女一樣，沒心沒肺地整天傻樂著。

「那就好……」老瑞凡點點頭，一邊吃著新鮮的煎雞蛋，一邊拿著手機，點開了電子報紙。

這是老瑞凡過去養成的習慣，早上吃飯的時候，必須得就著報紙上各種或是無聊或是有趣的新聞才能有胃口。

即使到了紙質報紙已經消亡的現在，老瑞凡仍然沒有改變這種生活習慣的打算，繼續頑固地堅持著自我。

他寧願花上大半時間去鑽研功能越來越新的手機，僅僅只是為了下載一個好用的新聞資訊APP。

老瑞凡一邊用大拇指在手指屏幕上上下划動著，一邊往嘴巴里送著食物，直到劃到某一面消息時，才停了下來。

「怎麼了？」妮婭歪著頭問著，有些訝異地看著自己的老父親一副被石化了的樣子。

老瑞凡被她的話語驚醒，默默擦了擦頭上滲出的汗液，拿著紙巾的手卻有些輕微的顫抖。

「沒事，沒事……」老瑞凡對著女兒擠出一個笑容，低頭吃著還剩餘大半的煎蛋，把翻騰的情緒盡數隱藏在那些蒼老的褶皺之下。

妮婭挑了挑眉毛，對於父親時不時的奇怪舉動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妮婭……我……」老瑞凡猶豫了幾秒，張大了嘴巴，卻吐不出一句言語。

「嗯？」

「沒事……我收拾一下，準備上班去了。」老瑞凡儘力以平靜的語氣說著，努力不讓女兒看出破綻來。

「好哦好哦，早點回來！」妮婭沒有起疑心，站起身，輕輕給了老人一個擁抱之後，順手給老人系好領帶。

「好。」瑞凡輕聲應著，把很多未能說出口的話語混著煎蛋的殘渣一起吞到了肚子里。

妮婭像平時一樣，把老父親送到了門口，目送著他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緩緩踏出門檻，直到消失不見。

不知為何，她總有種奇怪的預感。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自言自語著，關上了大門，把逐漸升起的太陽與吹拂的冷風一道攔在了屋外。

◎

「喂，你聽說了沒。」

「什麼？」迪拉撓了撓雜亂的頭髮，略顯不耐煩地問著。

「今天早上的會你沒去吧？真不知道你跑哪去了……」同事無奈地搖搖頭，拉開迪拉身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來杯啤酒！謝謝。」

「兩杯。」迪拉對著正朝著他們走過來的服務員說道。

還是這家汽車旅館，除了人之外，一切似乎都沒太大的變化。

曾經成熟動人的老闆娘從阿姨變成了老太太，再也沒有口頭花花的年輕司機邀請她去車上兜風轉轉。

老瑞凡自從退休不開車之後，也就很少來這裡吃喝玩樂了，倒是迪拉接過了老人的衣缽，總是趁著空閑的工夫，跑到這裡來休息。

「我還以為你戒酒了呢，不是說打算和你妻子一起準備備孕嗎？」

「最近生意難搞啊……沒有錢，哪裡有考慮這些的餘裕……」迪拉嘆了口氣，大口喝著冰涼的啤酒。

2073年，曾經的菜鳥司機迪拉早就已經褪去了青澀，成為了計程車公司屈指可數的好手之一。

曾經的公司王牌老瑞凡也對這小子挺滿意，乾脆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了他。

「嘿，瞧我這記性，話題又偏了……剛剛說哪裡了。」

「早上開會……」迪拉對著同事豎了個中指，沒好氣地提醒著。

「啊，就是這個。」同事一拍大腿，不停地點頭，「你還不知道吧？他們把門店樓層的所有人都開了！」

「他們瘋了？」迪拉皺著眉頭，對公司高層的操作深感不解，「把那些老人全開了，上哪裡去找經驗豐富，接受過全職培訓的員工？」

「誰知道呢……聽說是要全部換成無人機，搞自動化……」

「自動化？他們憑什麼覺得AI能比得過人？」迪拉嚷嚷著，聲音卻越說越小。

即使心理上再怎麼不願意接受，他都不得不承認，AI正在逐漸取代他們的位置。

「你倒是跟老瑞凡越來越像了……」同事輕輕嘆息，「對了，老傢伙他最近還好嗎？他不是已經退休不開車了嗎？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迪拉眉頭擰成一團，一種不詳的預感抓住了他的心房。

「我沒問……他這個老傢伙可不喜歡別人管他……自從他退休之後，應該是讓公司安排的工作來著……不會是門店工作吧？」

「那你可得抽空回家看看，老瑞凡這人倔得要死……要是丟了工作，指不定會幹出啥事……」同事勸著迪拉，讓他回家看看自己的老丈人。

「該死……我等會還有一個單子要跑……」迪拉呢喃著，用力捶了一下桌子。

在這個計程車司機薪水一降再降的時期，光靠隨緣拉客可掙不了幾個錢。主要的大頭全轉到了預約車的單子上。

因此，他們接手的每一個預約單子都至關重要，多一個少一個的區別，可能就是第二天能不能吃飽飯的問題了。

為了養活自己的家庭，迪拉不可能放棄手頭上的工作。

「這個點，老傢伙應該已經去上班了吧……」迪拉站起身，在原地來回踱步，嘴巴不停默念著，試圖說服自己。

「誒，別這麼緊張……」同事拽了拽迪拉的袖子，「老瑞凡活了這麼久，沒那麼容易自尋短見，你就當老哥我酒喝多了，說錯了話，別太記掛在心上。實在太關心，就打個電話。」

「好吧……我差點忘記了……」迪拉有些頹然地重新坐會到椅子上，一口將酒杯中剩餘的啤酒一飲而盡。

「不過這公司也是，之前用AI輔助駕駛就算了，怎麼現在連這些門店都讓給那些冷冰冰的腦殼了？」

「我都懷疑AI是不是已經侵入到公司管理層了……以後直接線上開會得了。」迪拉抽著嘴角，講了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