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二樂章：諧虐曲
「也是……這樣就足夠了……」希怛輕輕點了點頭，調查事情背後真相的責任不該落到他們母子倆的頭上。
「大衛，你跟媽媽說了學校的事情沒有？」雅威瞅了默不作聲的大衛一眼，低聲問道。
「啊？」大衛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嗯，說過了，關於學費的問題。」
「學費？」露西感興趣地追問道。
自小被荒坂公司抓去的經歷讓她失去了接觸傳統學院式教育的機會。
「對啊……荒坂學院的學費即使放眼整個夜之城都是最貴的……最近還漲價了……」大衛嘆了口氣，把下巴擱在了葛洛麗婭的肩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葛洛麗婭瞥了自己兒子一眼，下意識地伸手摸向他的額頭，想要抹去那眉心之間緊皺的淡淡憂愁。
「其實，我沒上過學……」露西撐著腦袋，輕聲嘆了口氣，沒有繼續深聊。
雖然因為有大量汲取深網知識的緣故，露西單論學識完全不下於苦讀的學子，但總歸是欠缺了一個重要的人生階段應有的青春體驗。
不過這個理由就不方便對外人明說了。
身處在荒坂公司勢力紮根盤踞的夜之城，作為公司叛逃之人的露西，必須得做到慎言慎行。
希怛默默地伸手，在桌底下握住了露西有些冰涼的手。
如果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恐怖襲擊與人為縱火，她這會兒應該還在享受著雙親的溺愛，正無憂無慮地呆在學校的象牙塔里讀書。
或許是因為美好，所以脆弱。
就像是不慎落在地上，便摔得粉身碎骨的璀璨琉璃。
她那天堂一般的生活，就這麼輕易地破碎成一場再難尋回的幻夢。
自那以後，復仇就成了希怛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提著一把老舊的尖刀，她心燃著靜默的怒火，獨自一人追殺到夜之城，一刀又一刀地親手把仇人們的腦袋一一斬落。
這也是當時羅格所看到的場景（見第一章）——一個把敵人焚燒成灰，也把自己燃至餘燼的復仇幽魂。
再後來，希怛遇見了雅威。
從此，她如獲新生。
雨依舊下著，只是變得舒緩了起來。
風始終不離不棄地陪伴在雨的左右，順著節奏，輕輕和一首悲傷的輓歌。
人在這種環境下，總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就像各懷心事的露西和希怛一樣，心裡流轉著無數或喜或悲的酸甜記憶，不知不覺地就變得沉默。
房間之內，只有偶爾幾聲筷子碰撞到碗壁的清脆聲響，轉眼間就被浩大的風雨合奏吞下。
「葛洛麗婭，你們有過中國新年的習慣嗎？」雅威咳嗽了一聲，主動打破變得有些安靜的氣氛。
「中國新年？」葛洛麗婭摸了摸下巴，短短地想了一會，「是叫『春節』的吧？我和大衛倒是不過來著……」
「為什麼呀？」希怛也從過往的回憶中掙扎出來，面上毫無異樣地詢問著，像往常一樣積極地參與到話題之中。
「過年也要花錢……」葛洛麗婭搖了搖頭，「窮人當家，能省一點是一點，過春節還要置辦年貨什麼的，代價太高了……而且越早一天上班，就越能多賺一點錢，養活我們一家兩口。」
「唉……真是不容易。」露西也感慨一聲，加入了話題的交流。
「露西就和我們一起過春節吧，反正你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希怛笑眯眯地看向露西，手掌不知不覺地朝著她柔韌的腰部摸去，輕輕抓了一把彈性十足的軟肉。
「你們兩個人過二人世界不好？非得拉上我？雅威！你要好好檢查一下你老婆的性取向了，我這有證據！」露西嗤笑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希怛剛打算偷偷收回去的作怪小手，當場對雅威打起了小報告。
雅威和葛洛麗婭、大衛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任由希怛和露西像是幼稚的小女生一樣打鬧起來。
窗外的風和雨見到有人居然敢在自己演奏的時候出聲干擾，惱怒異常地加大了音量。
那狂暴的聲響，彷彿要把這世界淹沒。
雅威轉頭，望向那如大海傾倒般的無垠天空，一雙藍色的瞳孔微微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亥姬！雨下太大了，別找了！」
「*你**，給老娘閉嘴！」亥姬憤怒地大吼著，不小心地咽進了一大口雨水，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身上時尚的夾克被雨水侵濕了，濕答答地黏在身上，像只垂死的小鳥，耷拉著頭，沒有一絲生氣。
「亥姬！別找了！你先回去！」穆林焦急地手足無措。
他不明白，只是一時找不到約見的人而已，至於這麼不管不顧的嗎？
「回去？回哪？」亥姬猛地轉過頭，隔著愈下愈大的濃濃煙雨，用一雙翡翠綠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穆林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隱約能猜到意思。
但他還是咬著牙，用盡全力地大吼道，「你先回店裡面躲雨，我去找！」
穆林敢向奧丁發誓，他這輩子沒這麼大聲說話過——耳膜隱隱作痛，腦中響起鳴叫，連胸肺也因為大喊缺氧而迸發出疼痛的熾熱。
亥姬也被他的樣子震住了，慢慢變得冷靜了下來。
「算了……」她一邊動作誇張地搖著頭，一邊舉起左右手臂打叉，好讓穆林即使隔著猛烈的風雨，也能瞧見自己的意思。
穆林也依葫蘆畫瓢地模仿，比了個誇張的動作，表示自己明白了。
於是兩人一齊轉身，朝著剛剛那家日本料理店埋頭奔跑了過去。
◎
「好大的雨啊……」比特瞧著窗外，差點被那懸挂在天際的一道道瀑布驚掉了嘴中咀嚼的烤肉。
「近幾年最大的一場雨……」羅威納抱著雙臂，倚靠在窗前，近距離地感受那來自天邊，向著地面洶湧而來的澎湃浪潮。
「估計是颱風登錄了……該死的夜之城天氣預報根本就是一坨**……」柏洛斯倒是懶洋洋地坐在座位上，一邊看著新聞直播，一邊嚼著肉片，低聲咒罵著。
「希望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梅麗莎雙手捧在胸前，默默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