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鍋從天上來
在泔水出現在每戶屋前的第二年,它忽然斷了。
起初人們以為它只是遲到了。人們像往常一樣等了它三天,接著是第四天。
到了第五天時,一部分敏銳的人已經藏起了晾在屋外的蛆蟲干。
第六天、第七天……
到了第十天,格雷被一個戴著羊頭面具的人綁進了一個陰暗的房間。
「知道這是哪裡嗎?」
羊頭面具一把拽掉了格雷頭上的麻袋。
「我特么……怎麼會知道大哥這是哪呢您說是吧……」
格雷被那麻袋拽得一栽,剛準備罵娘,卻被羊頭面具左手那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嚇成了慫狗。
「這是第一區。」羊頭面具撐著膝蓋,在格雷椅子前彎下腰,「開心嗎?你也可以到第一區了。」
「開心,開心!」
格雷愉快地抖起了被麻繩綁攏的腿。
「那你以後可以常來。偷些有用的東西。」
羊頭面具踹了一腳格雷身邊的口袋,比色皿和裝了藥品的廣口試劑瓶滾了一地:「都餓成這樣了,不去偷食物,反而去偷這些垃圾。」
「科研人的事怎麼能算垃圾呢!」格雷一板一眼地狡辯著。
儘管他確實是在廢料處理廠被羊頭面具拿一塊沾了乙醚的手帕綁過來的。
「離經叛道。」羊頭面具神情輕蔑地大手一揮,削斷了格雷身上的繩子,接著揪起格雷的頭髮,將那把大砍刀架在格雷脖子上,拎著格雷走出了那個陰暗潮濕的房間。
而格雷也在走出門的那一刻才知道,那陣讓他一直無法適應的惡臭從何而來。
那是他第一次去到那片發酵池。
「原來那些吃的是從這來的啊。真不錯啊真……」
實在沒忍住,格雷彎下腰吐了一地黃水。
羊頭面具揪著格雷的頭髮往後一拽,迫使他站直了身。
「以後你來負責給每戶送泔水。」羊頭面具開口。
「還有這種好事?」格雷站不太穩,得寸進尺地朝羊頭面具肩頭靠了靠,結果差點把對方壓倒。
「老實點。」大砍刀再次貼上了格雷的脖頸。
「涼!涼!」格雷瑟瑟發抖。
「圍牆的缺口在發酵池西南方。」羊頭面具拎著格雷調了個向,大砍刀指了指牆下一座慘不忍睹的垃圾堆。
「送泔水這件事,我可能不太行啊。」
格雷叉著腰,試圖推掉這份苦差。
「在廢料處理站偷了五年的藥品器材都沒被人抓到,你會偷不成這些泔水?」
羊頭面具的手臂扣緊了格雷的脖子。
「廢料站那是二區的地盤嘛,咱們二區人民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的,但你要我來一區偷東西,萬一我被扔進網裡撕了咋辦……」格雷愁容滿面。
「你是不是不知道廢料站那些東西也是從一區送過去的?」
「啊?是嗎?天啊!對不起啊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這……」
「別裝傻!」大砍刀再次被舉了起來,「你做不做?」
「做……做……」格雷立馬點頭。
小脖一縮,你別砍我。
羊頭面具最終把格雷放了。
格雷連滾帶爬地鑽過那堆垃圾爬回了二區,在圍牆外坐了一會,又鑽回了一區,環視一圈發酵池,又回到了二區。
像不斷從夢中醒來,再跌入夢境一般。
再確認了幾次確實能在一二區自由穿梭之後,格雷蹲在發酵池邊,
挑揀了一些他平時吃不太到的東西,心驚肉跳地回了家。
第十一天夜晚,他背著沉重的麻袋,將泔水再次帶到了每戶屋前。
從往事中回過神的格雷抬起頭。
小咪正望著他,依舊是那副悲憫的神情。
「為什麼選擇我?」
格雷翻身滾上床墊,翹起了二郎腿。
「因為我需要你的身份和力量。」
小咪雙臂交叉在胸前。
「可這並不是家人和朋友的意義。」格雷從枕頭底下摸出煙,點燃,「資源的整合,更像是合作夥伴。」
「隨便什麼意義吧,合作夥伴也行。」小咪的神情認真極了。
「OK,那你想跟我合作什麼呢?」
「推倒那兩座牆。」女孩說道,眼睛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讓三片區域再次融合成一體。」
心臟一陣猛然的收縮。格雷感到全身血液都湧向了顱腔。
頸部動脈劇烈地抽動著,彷彿下一秒鮮紅的液體就會噴涌而出。
他們寂靜地對視了很久。
「好。」
格雷和小咪達成共識之後的第一件事,是讓她替他從第一區帶了一身衣服。
然而當小咪將那身駝色大衣配牛仔褲從口袋裡掏出來時,格雷失望極了。
「就這?」
格雷又仔細翻看了下他的新裝備,確實是普普通通的衣服,雖然比他所有的衣服要好,但和之前偷來的西裝外套差遠了。
「不然呢?」小咪翻了個白眼。
「像你那樣的?」
格雷瞄了眼小咪鑲了坦桑石的裙子。
「你以為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衣服嗎?」
「原來你還挑過啊?」
「不用挑。」
「啊?」
「這些衣服就是我的。」
「啊……」
換上衣服之後,格雷在鏡子前發了很久的呆。
「放心吧。這身混進去沒問題的。」小咪信誓旦旦地說道。
「不是衣服的問題。」格雷理了理襯衫的領口。
「臉也沒有問題。」她說。
「真的嗎?」他問。
「……」
怎麼可能沒問題。
那個胎記,差點讓格雷在第二次分區戰爭之後被驅逐到了三區。
「怕什麼。」小咪拍了拍格雷的手臂,「你可是賊啊。」
如果要靠賊的本事,就不需要你帶這身衣服了好嗎!格雷扶額。
忽然,一聲巨響伴隨著刺耳的碎裂聲從外屋傳來。
小咪立刻像只敏捷的貓,躥進被褥之間將自己藏了起來。
「你最好跟我說清楚你這陣子有沒有惹上些什麼人不然……」
格雷伸手想要將她拎出來,卻發現她死死地攥著那床發霉的被子,瘦弱的身體抖得像篩糠。
他立馬閉了嘴。
那聲巨響之後,外屋許久沒有動靜。小咪依舊蜷縮在被褥中瑟瑟發抖,於是格雷壯著膽子走出了房間。
一地碎片。窗戶被打破了。碎片之間,躺著一副蒼白猙獰的羊頭面具。
「為什麼會……」
當小咪不知所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時,格雷才意識到自己站在碎片之中發了很久的呆。
他轉身與她對視。
「為什麼會和他們扯上關係?」小咪錯愕地望著格雷。
「他們是誰?」他無法理解。
「羊頭面具。」小咪走上前,將那副面具撿了起來,「是一區東聖教祭司的標誌。」
「啊?」
「你和他們是什麼關係!」小咪神情急迫。
「五年前,他們有人把我綁去一區的邊界的發酵池,命令我給每家每戶送泔水。」格雷解釋道,「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戴羊頭面具的人。」
「所以那個缺口不是你自己找到的?送泔水也不是你自己的意願?」小咪扶了扶額頭。
「一半是自願,但如果沒有各種現成的條件,我也做不成。」格雷開始慌了。
「所以他們要你做你就做了,你從來也沒問過為什麼嗎?」
「問了又有什麼用呢。就算問到的原因不是我想要的,我有什麼辦法嗎?由得了我嗎?我親自感受到那刀子就那樣架在我的脖子上,親眼看過二區的人因為飢餓淪為野獸,我能拒絕嗎,就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我能拒絕嗎?」
格雷定定地望著女孩的眼睛。
「我有選擇嗎?」
小咪許久沒有說話,小手死死地扣在那副面具中。
「你可以不用擔心混進一區的事了。」
忽然,她從面具的頭套中扯出了一具白色的長袍。「有人要幫你。」
小咪將面具和長袍遞向格雷。
「看來我們的每一步都已經在他掌控之中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