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槊
老伍長被一隻弩箭穿過了頭顱,倒在李槊面前,雙眼瞪的滾圓,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癱坐在牆邊的李槊。
鮮血從傷口流出,流到李槊腳邊,他被嚇得大聲哭嚷:「我們守軍就三千人,大羅十萬兵馬,這城怎麼守,我們撤吧!」
旁邊的百夫長聽到這種打擊將士們士氣的話,憤怒不已,停拉弓射箭的動作,一腳踹在李槊肩頭。
然後,扯著李槊的衣領,把他的腦袋按在死不瞑目的伍長面前,嘶吼:「撤?怎麼撤?我們撤了,身後城中數萬百姓怎麼辦?你沒有家人嗎?知道老孫為什麼不肯後退半步嗎?不是他不怕死!只是,我們身後就是中原,我們的身後就是家啊!」
百夫長鬆開他的衣領,對著奮力抵擋的將士們,吼道:「弟兄們,給我撐住,再過半個時辰援軍就到了!」
說著,把跌落在伍長身邊的長弓踢到李槊的面前。
「別讓孫老哥在地下睡不安慰!」
李槊愣愣看著孫老頭的雙眼,片刻后,抹了把眼淚,抽出一隻箭矢,起身也不瞄準,搭弓就射。
守軍的箭矢如雨落入人群中。
可是,依舊阻擋不住螞蟻一樣多的大羅士兵,那群傢伙同樣悍不畏死,他們已經把登雲梯搭在了城牆上。李槊搬起腳邊的石頭砸下去,石頭扔完了,就扯下自己的頭盔當滾石扔下去。
最後,只能拿起長槍不斷捅嚮往上攀爬的士兵。
他發瘋的重複著刺槍的動作,嘴裡吼著:「來啊!來啊!來啊……」
他所守的垛口沒有一個人能上來。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城門已經被撞開,「蟻群」順著城樓的樓梯爬了上來。
李槊早殺紅了眼,撇下手裡的長槍,抽出佩刀,一刀砍在一個敵軍的腦袋上,那傢伙頭盔和腦袋同時被砍成兩半。
奇怪的是,少了李槊鎮守的垛口,竟然沒有人乘機爬上來。
三千守軍早已死傷大半,當螞蟻湧上城頭的瞬間,守軍潰不成軍。
最後,只剩他和百夫長在內的十幾人還在奮力抵抗。
十幾人,不停的揮刀。李槊早已失去了意識,憑藉本能,揮著快要抬不起來的胳膊。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大央的騎軍!他們的援軍到了!」
內些包圍著他的敵人,一鬨而散。李槊這才無力的倒在屍體堆里。
騎軍將領朱建超來到城頭,看著無一人站立,心如死灰。
他在接到戰報后,就立刻帶兵前來支援,一刻也不敢停歇。這個城是守住了,可守城的士兵……
惱怒的一拳砸在垛口,忽然看見不遠處,一個被攔腰斬斷的漢子倒在血泊中,胸口劇烈起伏。
朱建超連忙上前,他不忍直視漢子,轉頭對著遠處的剛上城樓的士兵喊:「來人!快來人!」
可血泊中的漢子,死死拽著朱建超的胳膊,對他緩緩搖頭。漢子指了指不遠處,倒在人堆里瘦小的年輕身影,然後指了指旁邊的垛口。
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救他,他……還活著……」
說完手臂垂了下來,氣絕而死。
朱建超嘆息一聲,用手幫漢子合上了雙眼后,起身查看那瘦小的身影,那身影全身浴血,早已看不清面容,也分不清身上是誰的血;但還有微弱的呼吸。
朱建超連忙喊人把他抬下去治療。
他有些不解來到剛才漢子斷氣時指著的垛口。
頓時愕然,這個垛口下屍體堆成了山,比其它的垛口下屍體堆高出數丈,已經快與城牆一樣高了……
瘦小的身影正是李槊,他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來。
他是守軍里唯一活著的人,朱建超知道那座垛口是他的「傑作」后,就讓他加入自己的騎軍,並給了他百夫長的職位。
李槊經歷過那次守城后,握刀的手雖然還是會顫抖,但不再是恐懼,而是興奮,能為兄弟們報仇雪恨的興奮。
之後每次戰事,他都會一馬當先,悍不畏死。
哪怕受了極重的傷,在所有人都認為救不活的時候,他都會如打不死的小強,奇迹般的活下來。
似乎是有神靈在天保佑。
每次打了勝仗,他會去那座城外的三千枯冢祭拜;但是,唯獨不敢在老伍長墳前倒一碗酒……
……
姓楊的說書先生,張口講述著楚權如何從一名小斥候到最後前路軍的統帥,如何百戰百勝,如何在軍中運籌帷幄……
酒樓中,客去客又來,在這遠離沙城的江湖,有人講述那沙場肅殺的故事終究還是吸引人的。
留在酒樓的食客也不好意思白聽書,只得再點些酒水或者茶點。
在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也會掏出幾枚銅錢扔到戲台上,砸到那個老人也沒有關係,他會笑著沖客官抱拳道謝。
「咱們再說回開頭,說那楚權如何比得上楊曉和李槊兩位將軍?老夫認為,原因有三,其一是他七歲從軍,十四歲便成了前路軍統帥,是當之無愧的少年將軍;其二,他是我朝唯一一位毫無敗績的將軍,自從他當上將軍以後,指揮的大小戰事數百次,卻未嘗一敗,哪怕是朝廷不曾授予官職,也是我們百姓心中的無敵將軍;其三,僅僅率軍四年,他就替大央連奪大羅六十二座城池,哪怕是李槊大將軍也不曾做到!」
這時,戲台下一個孩子用稚嫩的嗓音說道:「不對!還有第四個原因!」
說書先生放下手中摺扇,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汗珠,笑問:「小公子,此話何解啊?」
孩子揮了揮手裡捏著的木劍:「我聽我爹爹說,楚權將軍武功很厲害,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曾經,被重騎軍包圍,卻一人一馬一槍,殺的敵方重騎軍片甲不留。其它兩位將軍可能做的到?」孩子反問。
說書的老先生捋了捋鬍子,沉思片刻,答道:「不曾做到。」
哪怕是李槊大將軍剛從軍的那次守城,殺了攻城的幾百人,含金量也不能和楚權在寬闊的平原上與重騎軍硬碰硬相比。
聽到說書先生的回答后,孩子舉著劍蹦蹦跳跳的跑開。
之後,他又講了幾個月前,李槊和楚權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在杏馬平原打敗大羅數十萬大軍。
當酒樓小廝端著盛滿冰的銅盆,放在他腳邊的時候,他這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餘光撇向二樓,但瞧不見剛才那個替他解圍的少年……
說來好笑,酒量向來極好的楚權,今日竟然只是喝了幾杯,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