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漁網
右御衛都是騎兵，建制還保存得相對比較完整。
但就算是這樣，原本四五萬人的右御衛，現在也不過只剩下那麼萬八千人，幾乎所有的精氣神都已經被打沒了。
誰都看不出來，這是一支橫行天下，當年可以跟突厥可汗直屬軍正面交鋒，而不落於下風的漢人騎兵。
薛仁杲所說的族伯，就是右翊衛大將軍薛世雄。
他來到了右御衛臨時駐地，發現右御衛還有幾個守門，看來右御衛底子還在，起碼弄死後面那幾百騎兵不成問題。
薛仁杲被擋住了。
「來者何人，這裡是右御衛軍營，還不趕緊退去！」
右御衛士兵們心中也是煩躁得很，如果不是看到薛仁杲身上，還穿著一套鷹揚郎將的軍服，他都不願意跟薛仁杲多說話。
只看薛仁杲拱手一拜，說道：「鷹揚郎將河東薛氏子弟薛仁杲，請求面見薛大將軍，請兩位代為通稟！」
兩個門衛相互看了一眼，考慮到對方自稱出自河東薛氏，總算是進去給薛仁杲一步步地稟報到了薛萬均這裡。
「將軍，門外有個鷹揚郎將，說是要見大將軍！」
薛萬均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人是不是叫做薛仁杲？」
士兵一聽這話，就知道門外那些人是真的，連忙點頭說道：「正是！」
薛萬均嘆了口氣，這薛仁杲正是他在大戰開始之前，強行被他從家族裡面拉過來的。
但最近這段時間太亂了，薛萬均都自顧不暇，一時之間都把這他這個族弟給忘了，想不到對方居然還活了下來。
薛萬均心裡有了幾分愧疚，他原本以為這場仗十拿九穩的，拉上薛仁杲，也就是想讓對方過來攢點軍功，以後有個更好的前途而已。
要不然，就薛仁杲父親那個金城校尉的官位，恐怕以後能給薛仁杲安排的前途也不會太好。
可是沒想到，薛萬均竟然給薛仁杲扯上了這麼一個大禍。
「他是我的族弟，來這裡肯定是有事，你把他給帶到我的營帳！」
薛仁杲進入軍營，一邊看著一邊嘆氣，右御衛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帳篷也沒有了幾頂，士兵的精氣神也不好，如果不是騎馬的話，恐怕身上一套鎧甲也早就被他們扔掉了。
他一直被帶到了薛萬均的面前，「族兄！」
薛萬均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部下都退下去。
等到手下人都走了，薛萬均也是嘆了口氣，「杲弟，這一次的事情都是為兄的過錯，本來想拉上你立下點功勞，不想此行竟然如此兇險，當真連累你了。」
薛仁杲深深地看了一眼薛萬均，現在他明白了，原來這廝才是罪魁禍首。
他就想著，這薛仁杲前身本該在西邊好好獃著，怎麼會跑到高句麗來找死。
不過這樣更好，談起事情來倒是方便了。
薛仁杲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開門見山地說道：「族兄，我們的馬匹和糧食都不夠，後面那幾百賊軍追的太緊了，再這樣追下去，我們光靠兩條腿跑路都得跑死了。」
「可是我的部下人數太少了，鎧甲兵器也不夠，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族兄能不能借給我一千兵馬，我好到後面去，把追我們那幾百賊軍給弄死了。」
「要不然他們會一直拖慢我們的速度，直到他們的大軍到來，到時候我們這些誰都跑不了。」
薛萬均原本還在糾結，聽到薛仁杲的話，張大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說道：「再殺回去是不可能了，他們雖是人少，但是我的探子告訴我，他們有很多支這樣的軍隊，正從各個方向驅趕我們。」
「你只要沒在一個時辰之內殲滅他們，他們的援兵就馬上到了，到時候你想跑也跑不了。」
薛仁杲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著，他考慮了一下，眼神變得愈發堅定，「兄長，能不能安排我見一下伯父，我還是想要弄死他們。」
薛萬均嘆了口氣，他這個族弟還是太年輕了，加之性格本來就十分高傲，如今被當成了喪家之犬一樣驅趕，心裡有股氣卸不下來，那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薛萬均也不得不承認，家族偏偏就是需要這種人，一個家族想要興盛，就是要有這種有堅持、有骨氣的子弟，這樣家族才會連綿不絕。
就從這一點上面講，他就更不能讓這薛仁杲就這樣死去了。
「不行，這個事情我不能贊同，我也不會帶你去見父親，何況就算你去，他也不會把軍隊借給你用。」
說著，薛萬均背過了身去。
薛仁杲沒有著急，反倒鎮定地說道：「我這樣做，並非是逞一時之勇。」
薛萬均搖頭，「那難道是為了你那些手下？」
他覺得有些為難，「要不你和你的家將們搬到右御衛來，只允許你和你的家將投奔，撿來的兩三百兵卒不許帶，我們帶不了那麼多。」
「有我們關照你，我們肯定能夠撤回到遼水以西。」
薛仁杲還是搖搖頭，說道：「太難了，高句麗軍一路在後面跟著、趕著，他們速度更快，他們有更充足的糧食。」
「我們的人糧食不夠，刀仗也不夠，鎧甲也不夠，只能一路被像狗一樣趕著。」
「恐怕還不等跑到遼水以西，我們這些人，就大多數都要被高句麗軍隊殺掉了。」
「這也就罷了，我們到了遼水以西怎麼登船？登不了船就只能被殺，像被殺的豬狗一樣。」
「或許會有一兩千士族子弟，還有高級將領能夠跑掉，但是我大隋朝的所有精銳，都要死在這遼水以東。」
薛萬均聽到這話，臉上有些動容，他不得不承認，薛仁杲說得都是對的。
「可是就算你能把後面的追兵殺掉，那又有什麼用處呢？他們不過區區幾百人！」
薛仁杲站了起來，「有用！當然有用！」
「我們現在大隋軍隊跟高麗的軍隊就像魚和網的關係一樣，我們隋朝軍隊是魚，他們高句麗軍是網！」
「乙支文德就像一副撒網的漁夫，撒著漁網不斷向四周擴張，想把我們隋軍都網了去，所以他分出很多數百人的軍隊，來對我們進行驅趕追殺。」
「這些數百人的高句麗軍隊，就像一根一根的線，最終連成了一個漁網。」
「但是，他忘記了一個事情，魚網裡面的魚也是會掙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