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緣在先天,主動入劫
劍陣,顧名思義,以劍為主,與陣相合。
陣基是劍,陣眼是劍,萬般變幻,無盡衍化,皆以劍行。
尹喜最開始所布置的兩儀微塵陣並非劍陣,但是當他在王鯉面前出現之後,卻親自為他演示了劍陣之道。
王鯉沉浸其中,全心感悟。
尹喜控陣變化,悉心相傳。
此道不在言語之中傳授,而在十分具體的演練之內,這也讓王鯉感受更多,學習更快。
王鯉全神貫注,無有出神。
而尹喜則一邊控制陣法,一邊微笑地看著他,眼神中多有滿意之色。
澄凈蔚藍的天幕從始至終沒有出現任何的變化,所以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大地之上,太極圖漸漸消逝,黑白雙劍也轉為陰陽二氣升騰而起,歸於天地。
王鯉回過神來,童中驚艷之色尚未消減,心神之內仍滿滿地充斥著太極兩儀陰陽之變。
可他還是將其暫且壓下,轉身行禮。
「蜀山王鯉,拜見太師祖!」聲音清朗,神態真摯。
中年樣貌的尹喜神態溫和,言語如潺潺流水撫慰人心:「起來吧,小鯉魚。」
王鯉正待道謝,卻又一陣無言。
尹喜失笑:「這稱呼是我與那陳無咎學的,覺得莫名親切,更有幾分可愛。」
「太師祖……」
「可愛又不是什麼貶義詞,何必在意呢?」尹喜看著他笑道:「你還小,很多詞語放在你身上都不會顯得突兀,大人對你的希冀不會輕易地變成壓力。」
「可弟子是劍修啊。」王鯉說。
「劍修如何?劍修便要鋒芒畢露,成熟穩重?世無定數,誰說劍修不能可愛的?」
王鯉怎能辯得過他,只能說:「可愛一般都是形容女孩子的,這般說我,總感覺失了陽剛之氣。」
「那是因為你一開始便心有芥蒂,意有偏向。可愛這個詞,我記得很早以前是指令人喜愛的、討人喜歡的、深受熱愛的,它可以指向嬰兒、小孩、青年、中年乃至老人,每一個人都可以很可愛。但你的想法,似乎被禁錮了?」
王鯉張了張口,再無言語。
他驀地想到了關於可愛的另一種用法:最可愛的人。
不是他被禁錮或者不喜歡可愛這個人,而是他不覺得自己現在有能力跟這種可愛產生實質性的關聯。
緩了一會兒,王鯉才說:「太師祖,咱們好像跑題了……」
尹喜確實搖頭:「沒有跑題。」
王鯉面露疑惑。
「你這娃兒,第一次來蜀都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弟子惶恐。」
「那時你御劍入城,面對葉朝峰的攻擊卻不閃不避,亦不表露身份,硬生生壓得他自己胡思亂想,最終內心慌亂,不得不為你讓開道路。」
王鯉微微一笑。
尹喜又說:「你直入皇城,再入後宮,點破皇后之事,為你在安平城揭開的事件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然後,你又富家弟子入城,刻意設計意圖引誘不法之人現身,從而完成你的監察任務。遇到與蜀山弟子有關係的女子,你不顧其身份來歷,當即通知對方前來。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
這個問題來得頗為突兀,王鯉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尹喜似乎也沒有等待他自己想清楚的意思,直接說道:「你很自信。」
王鯉正要笑。
他卻又接著說道:「甚至有些一意孤行。」
這便不是什麼好詞兒了,它的近義詞大抵都是獨斷專行、固執己見、剛愎自用等等。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清靜,這是很多年輕人最難領悟的心境,甚至還有許多修行者生生世世、輪迴不休也難得清靜。可是,你為何明明在清靜之下,卻還又隱藏著這般並不清靜的行事方法呢?」
王鯉的表情不再波動,好似突然變成了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
「你很自信,又好像很著急,你相信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內,即便世間總有意外會發生,你也能挽回意外,哪怕無法挽回,你還是可以接受?」尹喜繼續問道。
聽到這裡,王鯉點了點頭。
「你覺得自己沒錯?」
王鯉想了想,認真地說:「太師祖,我不認為自己有錯。」
尹喜卻也跟著笑了起來:「你本來就沒錯。」
王鯉挑了挑眉,此刻,他真的搞不懂對方到底什麼意思了。
尹喜也不打啞謎,直接說:「你總是喜歡揣測未來,不管是可能發生的還是意外情況都盡量在自己心中做好應對的預桉,就算你知道自己也許會失敗、難過甚至痛苦,可是你的內心深處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能力。但是,孩子,你要知道,你現在不需要承擔那麼多。」
說話間,他的手掌緩緩彈出,輕柔地落在王鯉頭頂。
「你有一顆成熟的心,有著遠超世間絕大多數生靈的天賦,有著許多生靈羨慕不來的背景。雖然你會遇到很多困難,看到很多不忍之事,但那都是以後。你應該像個孩子一樣長大,擁有和他們一樣的生活……」尹喜的話語突然一頓,臉上笑容緩緩斂去,取而代之是揮不去的遺憾,接著,他以回憶的目光和悵惘的語氣說道:「當時我就不同意他們著急忙慌地尋找你,不是因為我害怕你做不好,只是人生在世,有些階段一旦錯過,就再也尋不回了。」
王鯉心下一震。
「太師祖……」
「莫慌,莫急。」尹喜拍了拍他的頭,收回手又道:「這個世界就像一條河流,生靈就是河裡的魚,大道就是河邊的堤壩。有的生靈不喜歡既定的軌跡,就要衝破河堤,引領流水走入不同的方向。成功也好,失敗也罷,終究是在河裡。可是,你要記住,這條河流永遠不會幹涸,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只要存在這樣的信念,那就永遠不算晚。」
王鯉將他的一字一句印在心底,才說:「太師祖,您的意思是,讓我不要著急?」
「嗯。很多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晚,因為決定權在你的手中。你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看看這個天地,去體會人生百態,去經歷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某個目標裹挾著不得不向前行進。你有心境、有信念,更有應對一切的準備和自信,所以,你還在急什麼?」
王鯉回顧過去,思緒朔流。
「劍修,一往直前。人生,有快有慢。你是劍修不錯,但你也是一個人,一個真靈、魂魄和肉身的都完完全全屬於人族的人。」
直到這一句,王鯉才突然感覺心底一處靈光被點醒,好似蒙昧的內心突然被擦拭得乾淨通透,從元神到身體都完全澄澈清明起來。
「太師祖,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
說得好聽一點,尹喜的意思是,王鯉的急切於事無補,慢下來更有利於他個人的成長,當然這個慢不是講的修行速度或做事速度,而是面對一切事物時的心態。這與清靜道境無關。
而剝開這層外殼,尹喜或許想說的是,作為一個人族,王鯉不需要被催促著不停往前,他應該以更加獨立自主的精神和視角來面對自己當下所遭遇的一切,尤其是有關哪吒等人的事情。
王鯉的內心的確希望儘可能快速地讓他們復活。
但是他似乎忘了,哪吒、楊戩和悟空,他們都不是人族,除了楊戩以前可能有一半是人,剩下的要麼是聖人道場的寶物,要麼是不知多少萬年的仙胎,還有半個天帝家的血脈。
不是說他們是壞人,而是他們早就經歷過了十分完善的成長過程,早就已經步入了極為成熟的階段。
可王鯉不是。
他再有怎麼成熟的心態和高人數等的道境,他也只是個十來歲的人,即便再加上上一輩子,也沒能突破半百之數。
這樣的年歲,在那三位的生命中甚至可能都不足以形成一個所謂的點綴。
雖然哪吒從未催促過他,但他仍然發自內心地有了緊迫感。
這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甚至恐怕在哪吒他們的眼裡,王鯉這個幼小孱弱的人族,即使折騰個幾百上千年,也實屬正常。
此外,王鯉是人族,尹喜也是純粹的人族,甚至當年遇到太清祖師之前,他往前的人生甚至都不如王鯉一般早早入道修行。
他於東周末年,周室衰微之際,在周朝擔任函谷關守將,一個不大不小,卻也頗有些重要性的軍職。
尹喜在封神之後崛起,他也許沒有和太清祖師相處太多時間,卻盡得真傳,布法天下。
他經歷了王鯉所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所以王鯉對他的提點和告戒十分重視。
作為人族,並非不能與其他種族的生靈通力合作,但王鯉更應正視自己,正視道途,一切無法躲避的因果糾葛的處理都應該排在個人道途之後。
這,才是尹喜真正想說的話。
見他心有所悟,尹喜也笑了起來:「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陰陽之道,動靜相宜,快慢相適,生死相隨。兩儀微塵陣,是貧道多年領悟所得,今日傳你,望今後你能由心而發、外顯於行地掌握平衡之道。」
「弟子感激不盡。」
「不急感激。須知這平衡二字,可不只是平衡你自己。」
王鯉再度抬頭。
可尹喜卻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了。
這一剎,王鯉難免想到了更多。不平衡自己,那該平衡什麼呢?
「我知你此行何意,然而道德經手書早在多年前便已歸入天庭,將來若有機會,你們自可前去取來。」說著,尹喜轉手便呈出一本薄薄的書冊:「這有貧道手書,勉強能滿足你當下所需。」
王鯉抬起雙手恭敬接過。
尹喜又說:「你以此道德經,可進一步參透陰陽,貫通兩儀微塵陣。此陣於你有兩重益處,一則明悟太極之道,二來可入劍陣之道。」
王鯉再度致謝:「弟子多謝太師祖傳法。」
「人族歷經多年,誕生經典無數。所謂:易有太極,始生兩儀。你以兩儀微塵陳步入劍陣之道,可謂高屋建瓴,卻又宛若空中樓閣,若想精研此道,最佳機緣卻在易經之中,在九州界人族繁盛之地。」
王鯉聞言,頓時說:「易經有陣,是否如同風雷變?」
「不錯,風雷變雖然並非脫胎於易經,但卻殊途同歸。正似你自己悟出的雷風恆。」
王鯉恍然。
「易經為後天著作,你從兩儀微塵陣入門,需以先天作為過渡。」
「先天八卦,天皇伏羲?」
「然也!」尹喜對他愈發滿意,「天皇居於火雲洞,火雲洞在九州界,且當今之九州界,三皇五帝後裔傳承愈發龐大,你是正統人族,要學先天八卦,不算困難,可也不會簡單,機緣與努力,缺一不可。」
「弟子定當竭盡所能。」王鯉正色相應,從兩儀微塵陣在他面前擺開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感覺到了劍陣對自己的吸引。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誅仙劍陣的恐怖威能,但他見過誅仙四劍,愛屋及烏,他對劍陣已經有了十二萬分的興趣,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尹喜一甩拂塵,掐指一算,很快便道:「你裝作富家弟子刻意招惹惡霸的行為無甚收穫,背後沒有你想要的結果,所以儘快處理結束,莫要浪費時間。」
王鯉點了點頭。
「你若現在啟程去九州界,卻是晚了,得不到先天八卦傳承,還是浪費時間。繼續歷練紅塵也於你無益,須知九界皆以半年之後的天庭之試為主要目標,蜀山之內大小人物都在爭取半年後上蜀山爭奪名額。因此,你遇不到足夠磨礪你的人,接下來也沒有安平城那般的事情讓你來處理了。」
王鯉愕然,不過,他看著尹喜掐手指頭的模樣,心裡突然想到了某位師祖。
他們是一對師徒,該不會在掐算這方面也一脈相承吧……
啪!
尹喜屈指在王鯉額頭輕輕彈了一下。
王鯉抬頭之際,有些委屈。
「不許腹誹。」
「太師祖您知道我心中所想?」
「當然不知。」
「那您為何……」
「貧道活得太久了。」
「……」
好吧,活得久的人……算了,不能想。
於是,王鯉念頭急轉,問道:「太師祖,您為何隱居在此?」
尹喜微微帶笑,「你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王鯉毫不羞赧,畢竟站在面前的不知道是什麼境界的前輩,而且有些話作為晚輩的確不適合直接詢問。
尹喜抬頭望天,頗為感慨。
「天庭有天庭的規矩,統御三界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世間絕大多數的事情其實都是混沌,並不一定都能如太極一般理順兩儀,我所見你卻未見的,通過我的轉述,只會幹擾你的判斷,你應該自己去看。」
「弟子明白。所以素來從未詢問過長輩關於天庭之事,當然這也是因為某些事情不應由我來好奇。只是,見得越多,疑惑卻也越多了。」
尹喜笑言:「外欲者貪於世事,奢求名利;內欲者貪於進修,窮尋真理。小鯉魚,後者本該是好事,卻自以為能看清一切,無所不知,不虛心請教,也不履足求真。你距離外欲,似乎只差一步了。」
王鯉張了張口,無言以對,心中警醒。
「多謝太師祖教誨!」
「貧道說過,你還小,你有的是時間去歷練,你現在能做的事情,將來一定可以做得更好,不必急於一時。畢竟,能躲得過大劫的人,也不會在這安穩的塵世之中突然消散。」
王鯉頷首,尹喜果然知道很多事情。
就不知道這位太師祖如今修為如何了?
只是,他的道德經手書都被天庭拿走,想來可能也遭遇過一些不公的對待?
尹喜拂塵一掃:「你這小鯉魚,心思也太多了。」
王鯉歉然地笑了笑,他也不想的,可這思緒總是快速發散。
「回去吧,好好閉關。天庭之試中也有你的機緣,蜀山是個好宗門,靈虛做了件好事,你為蜀山弟子,自當為蜀山揚名立萬,會一會九界英才,於你而言也益處良多。況且,少年者自當輕狂,此為自然之理也,悟道悟道,便不該背道而馳。」
「太師祖,我師父給了我任務……」
「你接任務的時候不過鍊氣境,小含真要是知道你現在的修為,也當立即收回先前的任務。」
蜀山域,境界高的修士基本都是蜀山弟子,所以流離在外的多是道基境以下,鍊氣境最廣。
要是在什麼地方都能輕易碰到杜小玉這樣的元神境,那整個蜀山域也不會呈現出整體安寧祥和的氛圍。
所謂歷練,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條件就是自己的一切都相對符合大的環境。
否則,那些仙人也不會為了歷練而轉世輪迴,以凡人之身行事。
要知道,實力的差距會不可避免地影響歷練的效果,就算王鯉假裝凡人,可他做事的時候仍然不會是凡人手段,如此一來,等於只歷練了一半。但如果做事的時候也假裝凡人,那也許就會壞了事、害了命,如此反而不美,甚至影響心境。
「去吧,做些你這個年紀和你這個修為該做的事。你沒跟多少人打過架吧?」尹喜問得非常直白。
王鯉也輕輕點頭,他從來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一路行來十分順暢,但多是被動情況下不得不出手,從未主動與人結仇。
但,蜀山外門弟子可能不這樣看。
「雖說道者不為外物所擾,可人生在世,那蜀山何嘗不是一個紅塵呢?你不擾外物,外物卻要擾你,哪怕師父當年,不也身在劫中,主動相應嗎?所以你應該做些事情,讓他們不來擾你。我雖在蜀都,可也對蜀山多有了解,你在蜀山眾弟子之間有名,卻缺了實。此非太極之道也。」
「太師祖,我知曉了。」
清靜之道,是自我清靜,更要別人不敢擾你清靜。
無為之道,非憑空無為,而是有為之後再得無為。
通俗地說,王鯉現在的階段已經自然而然地演變到了需要他在名成之後展露其實的地步,即:以名顯實,以實固名。
思忖中,忽見尹喜身軀隨風而逝。
王鯉連忙躬身:「恭送太師祖!」
少頃,天空一片沉靜,屹立於大地之上的蜀都依舊繁華喧鬧。
王鯉輕輕吸了口氣,降入城中。
街上,一隻急得四處亂跑的小貓倏地沖入他懷裡。
「公子,你去哪兒了,剛剛你突然一下就消失不見,差點急死我了!」
他輕輕地撓著貓貓頭,安撫道:「不慌,方才是有前輩召我,授法傳道,指點心境,清明道途。」
小貓聞言,很快冷靜下來,「那倒是一樁好事,那前輩是不是公子本來要尋找的那位?」
「不錯。」王鯉輕笑,「此行順利,多仰賴前輩寬厚,不予計較,反而主動獻身,算是佔了師父與師祖的便宜。」
「公子太過自謙,您畢竟是他們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那位人族前輩的後輩徒孫,此乃應有之義。」
「你說話越來越好聽了。」
「嘻嘻,人家可是一直在讀書,從未間斷或懈怠呢。」
「那說說那些跟蹤我們的人吧,都是些什麼來頭?」
小貓語氣一轉,「公子您可能要失望了,他們都是本地商賈,雖然不免有些朝廷背景,但目前看來牽涉不深,與您預想有些偏差。另外我還去特地分身化影,去看了蜀都的那些官員,發現他們一個個都老實得很,這也許並非真實情況,但至少最近一段時間他們都安靜了下來。」
尹喜所算不差。
這讓王鯉放心許多,不是因為這些官員都安心做事,而是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必擔憂太師祖老人家的掐算會和靈虛師祖一樣反向成名……
稍稍一想,他語氣輕快地道:「雖然這麼說有些馬後炮,但這樣也才正常,畢竟蜀皇剛剛進行過一次更迭,杜小玉之事更鬧得人盡皆知。從葉氏皇族開始,到蜀王朝大大小小的官員,此時都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一旦再有大事,輕則官員罷免死傷,重則皇室全部更換,王朝易主,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事,十個月,還不足以讓他們暴露本性。所以,此前的確是我想得還不夠深刻,忽略了某些重要前提。」
「公子莫要這般,您的心思已經十分巧妙了,您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一時有所缺憾也在所難免。」小貓反而轉過來安慰他,「要怪也怪我,是我還不夠靈醒,否則便能為公子查缺補漏了。」
王鯉聽得不禁笑了起來,揉著貓耳朵說:「你是一隻貓而已,要怪也該怪旺財。」
隨著他的動作,小貓在他懷中忍不住蠕動翻滾,眼童如水,幾乎失了意識,只本能地問:「為什麼啊?」
「因為它白頂著一顆狗頭,卻沒能做好軍師。」
小貓頓時失笑:「噗……哈哈,公子說得好!」
王鯉轉頭看了看,不由聳肩:「你看,現在又不知道它去哪兒撒歡了。悅兒,咱們該離開了。」
「啊,又要走了嗎,這次去哪兒?」
「先離開蜀都再說,不過走之前,你要做點事情。」
小貓頓時翻身,兩眼注視王鯉。
王鯉:「那些之前跟蹤我們的人,和他們背後的主人,兩隻眼、一隻眼,還是一道爪痕,由你視情況而定。」
「好!」小貓立即興奮起來。
王鯉按住她:「別太放縱,要據實而定,只是懲罰,不害人命。記住了嗎?」
小貓止不住連連點頭:「嗯嗯,公子放心,我還從來沒有殺過人呢!」
「好,那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找旺財,稍後城外匯合。」
「明白!」
接著,小貓一躍而起,身影在半空中突然一閃便分化出數十隻體型與顏色各異的小貓,旋即分頭朝不同方向而去。
王鯉回頭,返回酒樓退房,牽著白馬出城。
路上,他鬆開白馬韁繩,拍拍馬頭,讓它自行去處。
接著御劍而起,落入山林。
「旺財!」
一聲呼喚,話音回蕩未落,便見一道黑影倏地穿山越嶺,須臾間來到面前。
「張嘴。」王鯉說。
旺財疑惑地偏著頭。
「我有話要和哪吒說。」
旺財搖頭。
「我知道他現在不宜現身,所以我會以元神和他交談,放心吧,很快就好,不會耽誤他的恢復。」
「汪!」
「你擔心我?那倒不必,我現在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你應該知道我見過誰了吧?」
旺財點了點頭,又仔細地觀察了王鯉一番,這才將他吞入腹中。
懸空小島上,王鯉站在蓮花池畔,看到池中除了一朵似乎微微將莖稈挺直了幾分但花朵仍不見好的蓮花之外,還泡著那塊金箍棒碎片。
碎片表面熒光閃爍宛如呼吸,不斷吞吐著池水當中的仙靈之氣。
再見此幕,王鯉仍有些感慨。
當年風華正茂、戰天鬥地的小英雄和大聖,也難免有此淪落之時。那麼,他自己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一天呢?
說苟延殘喘的確嚴重了些,也多有貶低之意。
可現在這情況,任誰也說不上一個「好」字。
王鯉盤坐,元神出竅,直入蓮花。
清清瑩瑩的迷霧逐漸散開,他又看到了哪吒那躺在斷橋殘湖中的三頭八臂真身,其胸膛內宛若明珠的光芒似乎較上一次明亮了一些。
倏地,胸中一團霧氣緩緩升起,聚作一個相貌英武的少年。
看到王鯉,他不顧形象地直接坐在自己的真身胸口,朝王鯉招了招手。
「你來了,是遇到什麼難處了嗎?」
王鯉輕盈落下,但卻沒有踩在哪吒的身體上。
哪吒見狀,嘴角微挑,卻又渾不在意地說:「下來吧,不用這麼拘束,反正你又踩不壞。」
王鯉這才真正落到他面前,雙腿交疊坐了下去。
他只順便看了眼身下放光的胸膛,哪吒便主動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好奇,為什麼以你尚未成仙的實力,卻能助我恢復?」
王鯉頷首,這的確是他心中一大疑惑。
哪吒一笑,神態中不免帶著幾分狠戾:「因為這是道傷。道傷需從道中補,但能補起道傷的道,需是純凈先天之道,如你一般自行悟道之人,那麼雖然你的青蓮劍氣強度不足,可也同根同源,便是最好的引子,我就能慢慢修復它們。」
「同根同源?」王鯉眉頭挑起。
這麼說來,將哪吒置於如此境地的人,同樣有步步生蓮或同源的道途。
而步步生蓮來自《妙法蓮華經》,這麼說……還是和佛門牽扯甚重。
「不說了,這與你無關,將來我自會報仇。」哪吒輕笑,接著眼神在王鯉身上一掃,便說:「你修行真快,雖然比不上我,但我沒見過幾個比你更快的人族。」
王鯉卻搖頭:「現在已經快得讓我有些不適應了。」
哪吒白了他一眼,「你這人,好不痛快,快就是快,有什麼不適應的?」
「欲速不達,還要夯實根基。」
「你是覺得我和猴子的根基不穩?」
「我只說我自己。」
「可你也是我們。」哪吒正色:「你以為你去過的只是真靈,帶回來的只有那些功法和經驗嗎?你錯了,你在我們身體里的每一刻,你的真靈都在熟悉那種身體和境界。當你回來之後,你的真靈自然會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將你的本體慢慢推向最適合你自己的狀態。」
王鯉微怔。
「陳塘關時,我出世便是天仙。你在猴子身上是何境界?」
王鯉頓時嘆氣:「我去的時候,它還是塊石頭,後來……離開時,是天仙修為。」
哪吒愣了愣,旋即不禁拍著大腿笑了起來:「哈哈,有意思!你居然把紫微給殺了!那個傢伙,要是我早知道他心裡有鬼,當年在天庭就該提前一槍戳死他!再說你吧,你有了從頭開始修鍊到天仙的經驗,再加上真靈機緣,還有必要擔心根基的問題嗎?」
王鯉輕輕點頭:「若真如此,那倒是我自己杞人憂天了。」
「必然如此!」哪吒斷言,接著又補充:「這也不是我的理解。」
頓時,兩個人都肅穆起來。
對視兩眼后,異口同聲道:「祖師神通廣大!」
話落,兩人又看著彼此輕笑起來。
「嘿嘿,你這人,還是有些意思的。不像三隻眼,剛認識的時候還好,後來……慢慢地好像都不會笑了。」
「他經歷了很多事情。」
「是啊……可恨我當初都沒真正幫上他什麼忙。算了,在回憶過去,幾十年也說不完。你呢,這次有什麼事?」
王鯉收斂心神,正色道:「的確有要事相詢。我想問問,有沒有辦法讓我選擇自己將要朔回的時間節點?」
哪吒恍然,不假思索地說:「當然可以。」
王鯉眼眸一亮。
可哪吒接著便說:「但你現在還辦不到。」
王鯉:「……」
見他一臉無奈,哪吒笑道:「你修行確實很快,但你現在的修為還是太低,想要自由選擇時間對你來說仍然十分困難,不過……你可以確定一個大致的範圍,雖然仍然可能有所偏差,但至少不會回去得太早變成石頭。」
王鯉鬆了口氣:「這對我來說便已經足夠了,該如何施為?」
哪吒伸手點來,王鯉不閃不避。
指尖靈光遁入眉心,諸多信息頓時深深鐫刻。
好一會兒,王鯉才回過神來。
「多謝!」
「不必客氣。此法還是太清祖師所傳,將來你修為漸漲,能夠確定的時間點自然會越來越精確,甚至未來某天,你想確定到某一瞬間都沒問題。另外,你應該發現了,此法雖然不能延長你在過去的時日,但它可以讓你自行選擇提前離開的時間。」
「不錯,后一點也是我想要問的,甚至它的作用比前一點更加重要。」
如果不能選擇自己即將去往的時間,那麼能夠提前回來也是極好的。
就算撞運氣,王鯉也能一次次嘗試找到自己想要的時間點,雖然他不可能一直毫無節制地去經歷別人的人生。
哪吒卻說:「確實,可是你也要注意。在你修為不夠的時候,別去得太早,更不要一頭撞進某些大劫的時間當中,否則天地間充斥危機,心靈上一片蒙昧,稍有不慎便會泯滅,如此便會牽連到你的本體。」
「嗯,多謝提醒!」
哪吒搖了搖頭,接著好奇地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再回我的過去?」
王鯉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飾的耀耀明光,不用想也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畢竟如果王鯉朔回過去之後,就算真的殺了李靖,也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但這件事卻能了結了哪吒的一個大心愿。
即便在王鯉看來,哪吒現在似乎已經不那麼執著地想要取走李靖的性命,可是誰還沒個妄想呢?
他不說話,哪吒急道:「你可別忘了啊!更不要以為我的過去沒什麼好東西,你知道我什麼來歷嗎?說出來嚇死你!」
「你的來歷我自然知曉,天庭有沒有抹掉關於你的一切,那些神話故事裡仍然有你的痕迹。不過嘛……」說到這兒,王鯉不由笑了起來。
「家師通天。」
哪吒:「……」
英武的少年嘬著牙花,憤憤地道:「你真的很好運,修行劍道之始,便拜了最擅劍道的聖人為師。」
「我是光芒大放,不能自已。我變成你的時候,不也將師父引來了嗎?」
「呸!這就叫上師父了,真不要臉。」
「你就說,是不是事實吧?」
哪吒無法反駁,只能瞪了他好幾眼。
哪吒雖然年齡不小,可始終秉持著少年心性,王鯉這才只是與他第三次交談,但卻感覺好像認識了許久的朋友,沒有什麼鴻溝和障礙,更因為做了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幾乎沒有什麼可遮掩的地方。
他嘆了口氣,道:「看來這回還不是我,可你真的不能把我給忘了,我現在恢復得還行,你回去以後,說不定我一邊看著,咱們還能溝通呢?」
王鯉眨了眨眼:「這倒是新鮮,想來能有更多收穫,改變也能更加深入。」
「那是自然,咱們如果一起回到過去,那要是還不能攪動得天翻地覆,那我就不是哪吒!你大可以管我叫蓮藕,同樣的,你也別叫王鯉了,以後就叫小鯉魚!」
不得不說,哪吒的確是個狠人,只是……
「為什麼要帶上我?」
哪吒理直氣壯:「因為做事的人是你。」
王鯉失笑:「那好吧,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的。」
「那你接下來想要去哪兒?你才剛從猴子的過去回來沒多久,應該歇息一段時日再動身的。」
「我也想歇,不過時不我待。」王鯉隨後將天庭之試告知。
哪吒頷首:「這倒是湊巧了,不過如此也好,天庭還是有些好東西的,尤其是對你來說。」
不誇張地講,天庭里如果有水果刀的話,那放在凡間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兵仙器。
「那你是要繼續回到猴子的過去?這樣也好,繼續聆聽聖人講道,對你多有裨益,半年後橫掃九界也不是難事。」說著,他拍拍王鯉肩頭,嬉笑著道:「小鯉魚,你馬上要成名了!」
然而,王鯉卻搖頭。
「雖然聆聽聖人講道是難得的機緣,可聖人之道,太過高絕,哪怕師父刻意在講道的時候為了我而進行調整,但距離我也依舊甚遠。這般際遇對道途的確大有助益,可卻不適合我當下的需求,所以這次我不打算這麼做。」
哪吒一聽,也是點頭:「你說得也有理,我倒是時常忘了,你連仙都不是。」說著,他還刻意露出嫌棄的眼神。
王鯉視而不見。
哪吒便覺無趣,於是緊跟著就好奇地問道:「那你這回打算選誰?」
王鯉給了他一個略帶神秘氣息的笑臉。
哪吒眨了眨眼,心念電轉,思緒翻飛,很快,他聰明的腦袋便想到了某個人,於是當即滿是驚訝地道:「不會吧?!」
王鯉點頭:「會的!」
「真的可以嗎?」
「我覺得很有可行性,他們不能不教我,那些人也不會藏私,說不定還能探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秘密。」
「我覺得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其實我當猴子的那些年就一直都在考慮,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的確很有意思,但再怎麼說,那也是劫啊。」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不去冒險,哪兒能有大收穫?」
哪吒咂吧著嘴,一臉重新認識了王鯉的模樣。
王鯉繼續:「況且這一次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鍛煉
實戰能力,他們不敢弄死我,但又必須要配合我,我想不出比這更合適的情況了。」
哪吒不禁點頭:「有道理。不過,你還是小心些,那些人的手段如何不說,起碼他們有時候是真的可以黑白顛倒,讓你辯駁不能。」
王鯉微笑:「無所謂,反正,我也從來都不是去跟他們講道理的。」
「哈哈,好!那就祝你旗開得勝!半年後天庭之試,最好拿個九界第一,如此方能不墮了咱們的顏面!」
「儘力而為。」
「必須做到!」
「你又看不到。」
「可惡,之前怎麼沒發現你說話這般氣人?等我恢復了之後,一定先打你一頓!」
「那你可要加油了,萬一我更快……」
「哼!不說了,你走吧!」哪吒打斷王鯉,身影化為霧氣又縮回胸膛。
王鯉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哪吒的胸口,元神當即升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