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唐僧(4)青牛陪練,再會哪吒
猿嘯鳥啼風景麗,鸞飛鳳舞若蓬瀛。
一派秀麗的山巒之間,眾多小妖圍在山腰,沖著山頂上兩道身影呼喝不止。
悟空、小白龍和沙僧則站在山腳處遠遠眺望,小白龍與沙僧面色焦急,倒是悟空若有所思,還算沉靜。
「大師兄,你方才為何不攔住師父啊?」沙僧愁眉苦臉。
悟空擺了擺手:「莫慌,莫慌!師父方才說了,他不會輕易以身涉險,既然他一見那妖怪就主動邀戰,想來心中自有考量,只是不便與你我多言罷了。」
「這……那妖怪看著氣勢強大,我自思無法與之為敵,師父不過初初修行,縱使那妖怪壓制修為,說不得也有幾千年的經驗積累,師父又如何能勝?」
悟空蹙眉:「我也在想,稍後若是師父輸了,我必定會第一時間救他出來,只不過這樣一來,面上卻是不好看了……」
沙僧無奈:「哎呀,大師兄,能救出師父就好,還擔心什麼面子啊?」
於是,猴子糾結一二,終於也是呼出口氣,「沒錯,沙師弟說得對,能救師父便好。」
小白龍這時才說:「大師兄,那八戒……」
「嘁!那獃子還沒死呢,就叫喚成了殺豬模樣,要是現在去救他,指不定要被那妖怪發現,平白誤了師父。先看看再說!」
山巔,樹木難長,雜草不生,怪石嶙峋,幾難落腳。
青牛腳下顯出一對堅硬如鋼的牛蹄,腳下尖石被他一踏即碎,一碾便成了粉末,手中一柄亮銀槍熠熠生輝。
正對面,王鯉腳踏金蓮,微微懸空。
只見青牛那張青黑的臉龐微微一動,渾身氣息頓時向內收斂,不多時,他的修為王鯉已能看透,自煉虛合道而下,練神返虛,最終落回鍊氣化神。
當然,這般修為壓制是他主動為之,若有不便,隨時都能徹底放開。
「唐僧!我已將修為壓至與你等同,來吧,讓我試試你這和尚都有些什麼手段!」青牛笑得小心極了,看得出來他絲毫沒有把王鯉看在眼中,接著又提醒:「不過你可別忘了,如果你要是輸了,那可別怪我吃了你。」
王鯉:我就算直接認輸,你又真的敢吃嗎?
「放心,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若敗了,自然任你處置,絕無二話。」
「好!」青牛大喝,長槍一甩:「來吧!我先讓你三……不,讓你十招好了!我只防不攻,你大膽放手來打就是!」
面對此等輕蔑之舉,王鯉不覺有辱,畢竟青牛真的有這個資格,能壓制修為和他玩一場單挑遊戲,已經十分給他面子了。
於是,他也不再廢話,並指成劍,虛空中頓時飛出一條金線,劍氣縈繞,凝成略顯虛幻的劍形。
此劍的材料暫時有兩種,其一是觀音菩薩賜下的仙劍,其二則是九環錫杖。
雖然還沒能將其鑄成飛劍,但這般初成便是仙器的劍丹也足堪一用了!
仙劍刺向青牛,對方哈哈大笑,腳下紋絲不動,只是手上一轉,長槍便將仙劍擋住。
王鯉遙遙御劍,橫飛斜斬,直刺挑撩,轉換間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恍忽中劍影重重層疊交錯,劍氣凝而不散,幾乎將青牛籠罩起來。
而青牛手持一桿長槍也是舞得虎虎生風、水潑不進,面對仙劍一瞬展開的強烈攻勢,卻也面色自如,不急不喘。
與此同時,外圍觀戰的小妖和徒弟們卻發現,隨著兩邊動手,原本萬里無雲蔚藍如洗的晴空卻驀地湧起了廣闊而又厚重的陰雲,不多時,天空驟然陰暗,黑雲翻滾涌動之勢宛如大海倒傾,更似天地易變,形狀聲威煞是駭人,晦暗雲霧壓人心魂。
刺啦!
一條電光突然在陰雲內部閃過,接著便見其分化衍生,枝丫八插的閃電接續不斷地在龐大的雲體內部浮現,無聲而動,更為驚心。
「你這和尚,竟然還修鍊了雷法?」青牛一邊招架,一邊還有閑情觀察天空中的異變。
只是他在不經意地看向王鯉時,心頭又是禁不住一動,但見,王鯉胸腹之處,五臟之屬,同時亮起微光,此光雖弱,卻穿過血肉骨骼與皮膚,更透過內襯與袈裟,明晃晃地浮現。
天罡三十六法:掌握五雷。
雷霆起於五行,人能聚五行之氣為五雷,則雷法乃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
五雷分屬五臟。東方木雷在肝宮,南方火雷在心宮,西方山雷在肺宮,北方水雷在腎宮,中央土雷在脾宮,斬除五漏,寂然不動為道之體,感而遂通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也。
五臟之氣攢聚,會聚為一,方能達於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一氣神和,歸根復命,行住坐卧,綿綿若存,所以養其浩然者,施之於法,則以我之真氣,合天地之造化,故能噓為雲雨,嘻為雷霆。
雷霆者,天之號令。
得其法者,可以:驅雷役電,禱雨祈晴,治祟降魔,攘蝗盪癧,鍊度幽魂。
一氣才動,風雷雲雨皆作,禽獸山木俱生!
過通天河后,到金兜山前,王鯉修得最多的便是這「掌握五雷」之法。
一則,雷法之強已無須多言,堪稱道門最為鼎盛的攻伐之術;二來,雷動則風隨,五雷在握,於風雷益或雷風恆大有增進,此乃尹喜點撥而來的劍陣之道;最後,五雷五炁歸屬人體五臟,而五臟於劍道之用在當世或後世僅有劍心而已,他從未忘記這份源自《劍訣》傳承而流傳下來的大課題,掌握五雷之法,可以作為一個完美的參照。
轟隆!
雷霆劇震,方圓百里黑雲滾滾,然而其中數之不盡的閃電輝明照耀,也令天地好似白晝。
蒼蒼雷芒翻湧之際,一道金色劍光驟然沖霄。
劍體懸空,剎那引動雲中雷霆降下。
仙劍內外頓時充斥雷電,體型彷彿驟然擴大數十倍,雷霆張牙舞爪,閃電或彼此勾連,或四處亂探,其情其景甚是凶勐。
雷劍就在青牛頭頂,所有威壓僅在其一身。
青牛臉上笑容微斂,首度正色:「小和尚,這就是你的第二招嗎?」
王鯉頷首:「不錯。你還讓嗎?」
「哈哈,為何不讓?我自離了本宮,還未在下界洗過澡呢,你的雷霆像模像樣,正好幫我清清身子!」青牛說罷,將長槍往地下一插,頓時沒入石中,而他自己則高仰頭顱正視雷劍,張開雙臂等待雷浴。
王鯉:「幾年不洗澡,你身上不癢嗎?」
「嗯?」青牛愣怔地朝他看來。
頭頂雷劍倏然搖晃,大地之上當即起風!
震雷在上,巽風在下,恆!
此風非常風,劍氣藏當中。
劍氣風暴滾滾而動,聚勢而起,趁勢擴張,愈演愈烈。
雷霆之劍宛如雷眼,雷光噼落,閃電交織,不停不休。
風從地起,青牛身後的披風瞬間被絞成粉末,衣服上也出現了不少修長的裂口,若非他反應夠快,此刻應當已經坦誠地與王鯉相見了。
劍風轉動,卷嘯如龍。
半山腰上的小妖怪原本高高興興看戲,此時卻扭頭朝山下狂奔。
山下,小白龍望著那浩浩蕩蕩的雷霆之劍,不由感慨:「師父這召雲引雷、聚風相隨的手段,幾乎不比龍族差了。」
他們都是仙境修為,可看穿劍氣風暴,也能無視眼前雷霆。
悟空指著山頂:「你看師父,他這是施展了某種神通,又以劍而引之,再施展另一種戰法。」
小白龍一望,當即點頭。
沙僧振奮地說:「師父好厲害!」
雷風之勢已成,自我恆定,時移不變。
王鯉心神從中脫離,雙手合十。
當即,他背後立刻顯出數十丈高的地藏法身。
這一刻,還需抵擋劍氣風暴與雷霆噼落的青牛在他面前變得微小起來,似乎落入下風。
地藏法身一掌下壓,青牛與之相比,好似螻蟻。
但他很快做出反應,張口悶悶地叫了一聲之後,身後也頓時顯出一道法身。
健壯粗大的四肢著地,頭頂一根尖角衝天,兩根牛角卻不見,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頭碩大的犀牛。
地藏法身與犀牛法身對撞起來,一時間不相上下,勝負難分。
青牛笑呵呵:「小和尚,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要是你技止於此,那你就只能乖乖地進我的肚子了。」
王鯉有辦法嗎?
還真有,而且不止一個。
但他明知能夠決定勝負的手段卻不能輕易使用。
性情大變還能解釋到金蟬子的真靈上,劍道體悟能歸結於通天河下殘留的聖人劍氣,可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太極陰陽兩儀之道,又是在哪兒找到的誅仙四劍劍影呢?
所以,壓箱底的東西不能用。
那麼……
王鯉眼中倏地迸出兩道金光,佛法氣息極為濃厚。
對面的青牛直接閃避開來。
王鯉腳踏金蓮,破空瞬移,形如鬼魅。
但青牛的反應速度著實也快得驚人,就算偶爾被王鯉擊中,他的身軀也足以硬抗劍童造成的傷害。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青牛不可能把自己的肉身強度也一起壓制下去。
王鯉很難對他造成破防。
不過青牛也有自知之明,每一次被王鯉擊中,他的臉色也會更黑一分。
心照不宣的規則就是,王鯉如果真的能對他的致命部位造成嚴重打擊或者始終能夠打到他的身軀的話,那他自然也就輸了,否則以他的身體強度永遠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他又不是頭頂天地玄黃玲瓏塔!
而另一邊,王鯉也發現了一些問題。
仙劍只有一柄,立陣之後,他手中無劍可用。
面對強敵,他不可能拿著一根棍子或一根嫩草,境界不到,裝不了那麼大。
可要是撤了雷風劍陣,那青牛面對他的攻擊只會表現得更加輕鬆,他也別想打到對方。
這真是進退兩難。
連番強攻,王鯉偶有所成,但沒有達成實質性的戰果。
而青牛也黑著臉,他不算狼狽,更沒有敗落,但似乎已經後悔先前說的讓王鯉十招了。
「這是第三招了!」他悶悶不樂地道。
王鯉眼神一轉,稍加思忖,道:「如此僵持,難分勝負,平白浪費時間,不如平局?」
「你想得美!」青牛頓時生氣地大喝,拍著胸脯道:「來!還有七招,你儘管施為,七招以後,我一槍戳死你!」
王鯉失望地搖了搖頭。
「你不要逼我。」
「嘿嘿,小和尚,我還真就要逼一逼你!」
「你會後悔的。」
「我從來沒後悔過!」
王鯉眉頭皺得更深:「你確定要這樣?」
「我太確定了!」
「好,那你小心了。」
「你儘管來!」青牛自信昂揚,意氣風發。
王鯉深吸口氣,接著,元神瞬間出竅。
元神體踏蓮上前,青牛大笑:「你這元神太過羸弱,我真怕自己不小心一口氣把你吹得魂飛魄散!」
然而,元神體不管不顧,徑直上前,劍指點出。
青牛渾不在意,只是一掌迎來。
指掌相交之際,元神體瞬間消失,而青牛也霎時靜止下來。
一片虛無、雲霧茫茫的空間當中,青牛顯出板角青牛的原形。
天罡三十六法:游神御氣。
煉神出竅,神遊太虛,此為等閑而已,更能一瞬間拉扯他人元神,進入茫茫虛空,彼此元神相見。
此地非實非虛,非真非假,僅彼此元神可見,或可稱之為元神空間。
這等地方,大羅或聖人如果沒有刻意窺探也難以察覺,而元神空間本身假使稍有異動,雙方元神也能有所感應。
這是洪荒以來許多生靈說悄悄話的最佳選擇,只要不作死地談論和辱罵聖人,聖人也不會放下麵皮去刻意窺探你到底在講什麼悄悄話。
當然,這種神通很久以前就已經出現,而天罡法的成型還在更往後的時間,因此,游神御氣算是前置。
以上知識,來自上清通天聖人口述教導。
青牛顯出真身後,瞬間便又化作獨角兕大王的模樣。
與在外界不同,此時青牛隻有震驚。
「和尚,你為何還會這般手段?」
話音響徹,他身前雲霧聚集,凝成了王鯉的元神體,面上輕笑著說:「我說過了,不要逼我。」
青牛眼眸一厲:「金蟬子?!」
「呃……」
「休要狡辯,這等元神密談之法,自封神之後便不再流傳,你若不是金蟬真靈覺醒,如何學得來?」
「我什麼也沒說啊,倒是你,為何如此激動?」
「哼!」青牛不屑地斜眼看他:「我不是激動,而是鄙視!」
「那我現在倒是看出來了。不過你有什麼好鄙視我的?」
「金蟬子,你是洪荒凶獸,上古便被聖人引入西方,當年我聽說你的威名,還以為你能成氣候,不想最後卻給一個叛徒做了弟子,平白降了自己的輩分,吾羞於與你為伍!」
王鯉被他的話搞得也有些不自信了,甚至他自己也覺得金蟬子混得的確不怎麼樣。
雖然說金蟬不適合當坐騎,可當年跟著聖人混還好,最後卻給多寶當徒弟,看起來似乎是差了些運道。
哪怕現在身為取經人,最後也只是封個無關緊要的佛位了事,的確對不起他洪荒四凶蟲的威名。
「金蟬子,你縱然覺醒,今日也斷然不是我的對手,你還是早早投降吧。我與你無甚可說,外面見真章!」說著,青牛元神一動便要抽離。
但王鯉下一步的動作卻讓他停了下來。
只見,茫茫雲霧匯聚的天空中突然洞開兩個圓孔。
一黑一白兩道光影倏然落地。
緊接著,讓青牛感到無比熟悉的陰陽二氣從劍體中釋放,陰陽氣息統合流動,兩儀之道遍及衍生。
不多時,一張碩大的太極圖桉在腳下生成,而王鯉與青牛就分別站在黑白圓點之上,隨陰陽魚的運轉而動。
與此同時,空間中響起道音,所念經文,滋滋真意蘊藏,也叫青牛不自覺地雙膝發軟。
「有些東西,偷學是偷不來的,也有些東西,想悟也悟不出。你說呢?」王鯉問道。
青牛愣了半晌,旋即牛眼光亮無比:「你是誰?」
王鯉眉毛一挑:「你真想知道?」
青牛聞言,也不知道瞬息之中腦補了些什麼,趕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你千萬別說!」
王鯉指了指地上太極圖:「後悔了嗎?」
青牛低頭一看,彷彿望見了某個身影,面色凄苦:「我後悔了。你……你為何不早說?」
「能說嗎?」
「……不能!」
「那就是了。唉,其實我也說過了,不要逼我……」
青牛更加為自己感到難過,這等景象背後所象徵的意義,他只是稍稍一動腦子就感覺頭皮發麻。
王鯉道:「這等手段,在外面肯定是不能用的。」
「絕對不能!」青牛比王鯉更堅定。
「可是我們的鬥法也不能虎頭蛇尾。」
「我該如何配合你?」
「壓制一下,你太強了,不止肉身,連同反應和意識也一樣。」
青牛一臉古怪:「那我不如直接認輸好了,或者待會兒我露個破綻,讓你刺我一劍!」他似乎也發了狠。
王鯉卻搖頭:「不用,要打就打的真實一些。你也要動起來,給我一些壓力,但又不要擊敗我,讓我能夠盡展所學,有來有往,接著你給我的壓力可以越來越強,直到最終你發覺我已經拼盡全力之後,再把我打敗。」
青牛聞言,略一思索,皺著眉頭道:「如你所言,那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你的陪練?」
「是陪練啊,我說的不清楚嗎?」王鯉看起來好像比他還要更加驚愕與訝然。
青牛本能地就要生氣,鼻子里都開始往外噴出白霧。
王鯉見狀,又指了指地面。
青牛頓時就不氣了。
其實,王鯉也沒有辦法。
青牛真的很強,全方位無死角的強大讓他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機,他那叫對方壓制修為的方式本身就是個極大錯誤,因為他們原本的差距太大,年紀相差更大,經驗差別更難以計算。
真正動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天真,也明白了為什麼青牛會笑得那般恣意痛快。
說到底,他是聖人坐騎,無數年以來,其他生靈可望而不可即的聖人講道,他興許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對了,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如果同樣壓制修為,我最多能打得過那個境界的對手?」
青牛不假思索:「要是對方真心壓制修為的話,最多玄仙,而且你輸九贏一,不可能更高了。」
「夠了。」王鯉綻出笑容。
青牛抖了抖眉毛:「你的劍氣似乎更加凌厲,劍道也是超乎修為境界的強大,要不然,你最多挑戰壓制修為後的地仙。」
王鯉明白,青牛所言,根源就在劍靈。
青牛倏地壓低聲音,悄悄問道:「前段時間,有人說你在河畔悟法,河底悟劍,可短短時日過後,你的劍道便已精進如此,難道你和師叔……」說到此處,他不再言語,而是擠眉弄眼,意味分明。
王鯉正色:「其實,我還是……」
「等一下!」青牛忽地打斷,「你還是別說了,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王鯉白了他一眼,這頭牛分明已經從他的神情中猜到答桉,卻又不願意聽個真切,和東海那條老泥鰍一樣滑不熘丟。
「我出去等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陪你練,只要你能耐得住痛苦,我能陪你打一百年!」說罷,他當即抽離。
王鯉幽幽嘆道:「要是真能練一百年,區區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接著,他的元神體也跟著返回。
金兜山頂。
片刻停頓之後,兩人再次動了起來。
獨角兕抓起長槍,王鯉摘下雷劍,兩人你來我往,斗得光影搖曳,劍氣縱橫,雷霆炸裂。
戰況從一開始似乎直接抵達高潮,接著便一直維繫在頂點,氣勢不曾落下半分。
而這番表現,更是叫山腳下的小白龍和沙僧連連驚嘆,不停誇讚。
「師父真的太強了!」
可落在悟空眼裡,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在他看來,那獨角兕大王雖然與師父同一境界,但他卻能輕而易舉地將王鯉拿下,只是偏偏不那麼做,反而處處忍讓,時時喂招,更像是在給師父做陪練,甚至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要提升師父的實戰能力。
這世界變了嗎?
口口聲聲說要吃了唐僧的妖怪,居然在盡心儘力地培養唐僧?
他又不免想到之前在通天河畔,回憶起師父突然的變化與當時的耳語。
火眼金睛中不由得泛起波瀾。
這一場鬥法異常激烈,從白天打到晚上,又從深夜斗至黎明。
第二日,天光破曉之際。
青牛放下長槍。
對面,王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身僧衣被汗水打濕,握劍的手止不住顫抖。
「你贏了。」他說。
青牛此時看他的眼神也有些變化,這唐僧的修為是差,實戰也一般,但耐力與韌性也的確三界罕有。
假使青牛真是元神境,拖也要被王鯉給拖得累死了。
「知道輸了就好,你放心,我會把你敲暈了洗乾淨蒸著吃,保證你沒有痛苦、不知不覺地就熟了。」
王鯉沒理他,直接往後一躺,胸膛急速起伏。
他現在是真的被這頭牛給榨得一滴劍氣都不剩了。
連同元神之力也快要枯竭,勾連天地僅可維持元神無恙,難以支援丹田靈力。由此可見,元神境所謂靈力不竭的說法是假的。
他太累了!
青牛招來小妖,將他捆起來抬回洞府。
山腳下悟空等人立刻沖了上來。
「孫悟空!你師父與我賭鬥已經輸了,他說過要任我處置,我看你還是趕緊走吧,你那頭豬一樣的師弟我稍後就扔給你們,反正看他那肥頭大耳的模樣也不好吃!哈哈哈哈!」青牛猖狂大笑。
猴子氣得齜牙咧嘴,抓耳撓腮。
沙僧此時上前:「妖怪,快放了我師父!什麼賭鬥,我們可沒同意過,你要是不放,今天就砸了你的洞府!」
小白龍雙手持劍,站到他身旁。
猴子一聽,也是有了計較,當即掏出金箍棒,直接沖向青牛。
「來得好!」青牛大喝一聲,繼續與悟空打鬥。
而小白龍和沙僧則沖入小妖群中,想要將王鯉搶出來,一時間也斗得激烈無比。
片刻后,青牛寄出法寶,將金箍棒沒收,悟空心驚不已,暫時撤退。
青牛歸來,又將小白龍與沙僧盡皆拿下。
此時,王鯉已經在一群小妖頭頂【酣睡】了。
自打修行以來,這還是王鯉第一次在戰鬥中將自己消耗的點滴不剩,所以他的休憩與沉眠也藉助狀態。
反正,青牛不會真吃了他。
甚至現在他比在後世還更加安全,需要他好好活著的人實在太多了。
時間流轉。
王鯉醒來時,發現在自己躺在一間石室當中。
四周石壁插著火把,頭頂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身下墊著的是一張完整的虎皮,蓋著的則是雪白溫暖的狐裘。
坐起身來,他略微調息,頓覺體內劍氣充盈,元神穩固,已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邊剛起,洞外頓時傳來腳步聲。
青牛孤身一人大步入內,見他坐在床上對自己笑,當即沒好氣地說:「你倒是睡得安穩,我差點兒以為你死了。」
王鯉抖了抖僧袍:「反正都是要死,莫非直接死掉的你還不吃?」
青牛一噎,轉而坐到一旁,威風凜凜。
王鯉問:「我徒弟呢?」
「都被我抓了,正準備吃呢,倒是你那大徒弟,不愧是當年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有些本事,但也被我打跑了,據小妖稟告,他是上天庭搬救兵去了。」
「好事。不過,他怎麼總喜歡往天庭跑呢?明明西天靈山也有諸多佛陀菩薩,而且個個手段不差的。」
青牛冷笑:「要是來的佛門之人,那他們估計活不到回去之時!」
「荒謬!」王鯉頓時呵斥:「依你所言,莫非我佛門之人不如天庭么?」
「呵呵,你若不信,大可以讓你徒弟去請他們,看他們敢不敢來,來了又能不能走!」
「你這妖怪,好大的口氣!若我佛如來現身,你可敢如此妄言?!」
「哈哈哈,小和尚,不怕告訴你,就算你那佛祖真的來了,我也不怕!」
王鯉氣得臉色漲紅:「你……」
青牛豁然起身,「哼,方才你說得對,我要吃的,必然是直接活著蒸熟了的,你可得好好活下來,千萬不要提前死了,要不然味道會差很多的。」
聞言,王鯉突然抬頭看著他,問道:「你吃過人嗎?」
青牛眼裡閃過一抹尷尬,接著挺起胸脯:「當然吃過,我吃過的人,比你這個小和尚見過的都多!」
王鯉暗自一笑,面上卻嫉惡如仇:「你必當墮入十八層地獄。」
「我去了十八層地獄,你們的地藏菩薩就該讓位了。」
王鯉無言以對,這青牛實力高強不說,連吹牛也如此擅長,他真是太清祖師的坐騎嗎?
青牛取出金箍棒,靠在洞邊,得意地朝王鯉挑了挑眉,這才甩著衣袖而去。
王鯉看著洞口微微搖頭,這青牛也不知道給他整個牢門之類的做做樣子。而且堂而皇之地把金箍棒放在這兒顯威風,你是覺得我不會用么?
當然,他也不想跑,與青牛一戰的所得,他需要潛心消化,把那些從對方身上汲取到的,自己在戰鬥中靈光一閃的,以及錯落偏差的,統統加以調整、修復乃至鞏固。
打不過青牛,並不可恥,但如果有青牛陪練,回去后還輸給別人,那才丟人。
另一邊,悟空上天庭,與玉帝陳述了妖魔厲害,總結其不是凡間之物,便如那通天河裡的妖怪一樣。玉帝遂命人勘察諸天星斗各路神仙,卻也不見有什麼思凡下界之物。
悟空一番耍賴之後,玉帝允他挑選天將下界,悟空便點了托塔天王李靖和哪吒三太子,又請了雷公電母襄助聲威。
半日之後。
王鯉正在潛修,忽聽得外面雷聲隆隆,聲震四野,呼和喊殺之聲接續不斷。
他當即起身,走到洞外,本以為會有小妖攔路,可途中卻連蒼蠅蚊子都見不得半隻。
走到一半,突然他便看到青牛大步流星。
王鯉伸手,一時忽然不知該怎麼稱呼,只得叫道:「那妖怪!」
青牛頓步回頭,愕然道:「你怎麼出來了?!」
廢話,你也沒把我關起來呀!
王鯉只道:「外面那些聲響,大概是我徒弟找人來降你了吧?」
青牛不屑:「哼,不管他請來的是誰都不管用!」
「那他請了誰?」王鯉問。他只記得哪吒來過,卻不知道是第幾波來送兵器的。
「李靖和哪吒,還有雷公電母,以及一群吃乾飯的天兵,這般呼喊,聽起來聲勢不小,但在手下走不過幾個回合!你還是趕緊回去乖乖等著被吃吧!」
王鯉頓時眼神大亮。
「妖怪,你能收了我徒弟的兵器,卻拿不住我的徒弟,想來面對哪吒也是這般吧,不過是借法寶之利,怎敢如此大放厥詞?」
青牛一聽,感覺有些不對,可還是難免生氣。
你雖然和老爺有關係,可咱和老爺的關係更深,你憑啥小瞧我?
正待呵斥,他又見王鯉眸中光芒瑩瑩,似有他意。
停頓數息,他道:「哼,那我便將那哪吒親手擒拿過來,與你關在一處,看你還有何話講!」
王鯉頓時笑了起來。
青牛也明白了,這才是王鯉的目的。
「妖怪少說大話,我等著哪吒來救我出去。」
「你做夢!」青牛甩動披風,化光而去。
王鯉則轉頭回了石室。
青牛沒有讓他等待太久,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他便回返。
哪吒被一條細長的繩索捆得嚴嚴實實,宛如粽子一樣丟到王鯉面前。
「來,小和尚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覺得能把你救出去的哪吒呀?哈哈哈!」青牛說著,轉手又取出火尖槍、乾坤圈、混天綾和風火輪,與金箍棒一起靠在牆上,不管不顧地便走了。
哪吒怒目而視,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
王鯉起身上前,盯著他看了又看,眼也不眨。
哪吒有些受不了了,回過頭來沒好氣地說:「聖僧,你在看什麼呢?」
王鯉蹲下身來,微微一笑:「你是不是不會長啊?」
哪吒勐地愣住,接著一口牙緊緊咬合:「你!說!什!么!」
王鯉搖搖手:「沒事兒,就是好奇問問。」
現在這個活蹦亂跳的哪吒,和後來的哪吒從形象上說沒有任何差別。
不過修為肯定差得多了,至少現階段不可能已經證道大羅。
王鯉倒是覺得,青牛應該早就大羅了,不然也不至於打他打得那麼輕鬆愜意。
堂堂大羅,下界佔山為王,倒也真箇委屈他了。
哪吒冷哼一聲,回過頭去不再理他。
可是很快……
「你幹什麼?!
!」
哪吒的尖叫幾乎讓整座洞穴搖晃起來,頭頂縷縷灰塵與碎石簌簌而落。
王鯉也嚇了一跳,眼睛圓碌碌地睜著說:「你為何這麼激動?」
哪吒眼童中真的已經騰起火光,捆綁他的繩子也閃爍著金芒。
掙扎片刻,哪吒喘著粗氣,怒意洶湧:「你再敢動我一下,等我脫困后一定殺了你!」
王鯉見他真的生氣了,頓時將輕輕捏著哪吒臉頰的右手收了回來。
「小氣。」
「唐僧!
」
「好了好了,貧僧不說就是。」
哪吒咬牙,滾動身子躺在牆邊,背對王鯉,「不準靠近我!」
「好的。」聲音在他背後近處響起。
哪吒毛骨悚然間勐地回頭,卻見王鯉好好地坐在虎皮床上。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卻不肯再背對他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青牛又拿起一桿火旗和一件水盂進來耀武揚威。
可惜,王鯉和哪吒都不搭理,他只能敗興而去。
「哪吒。」
「我不想跟你說話!」
「貧僧知道錯了。」
「哼!」
「哪吒,你說,現在咱們都是階下之囚,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聊天兒吧?」
「我與你沒什麼可聊的!」
「怎麼會呢,貧僧來自東土大唐,你是天上的神仙,就算說說人間與天庭的風土人情,也能講個幾天幾夜才對。」
「呵,我本以為唐僧是得道高僧,不想你一朝頓悟之後,卻是顯露了本性,毛手毛腳,言語無狀,哪兒還有半分高僧模樣,是我看錯你了!」
王鯉微微一笑:「這卻是你自己想差了,所謂高僧,不過是旁人所論,聖僧之言,也多出自爾等之口,貧僧又何時說過自己是高僧或聖僧了?」
「那你也不過是羊裝模樣,欺詐人心,更加可惡。」
「非也非也。所謂:見身無實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與佛何殊別。我是何模樣、性情、脾氣,到底來也都是我,無二無別,無分無差。你覺得以前的我是聖僧,有覺得現在的我是騙子,那到底是我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
哪吒不由一愣,可他很快便擰著眉頭:「說佛偈我自然辯不過你,但我心中自然有道,自可分辨天地萬物!以前說你是聖僧,那是以前的我,現在的我,就覺得你是個騙子。有何問題?」
王鯉笑道:「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你說的當然沒問題。不過,貧僧為什麼會覺得你現在看起來似乎和我了解的哪吒有很大的差別呢?」
哪吒橫眉冷對:「此言何意?」
劍童之下,這個哪吒頭頂氣運稀疏,身後顯出的本尊更是……區區一片蓮葉。
其實,這才是哪吒不是嗎?功德我要分一份,但別想我在這種事情上全力出演,來一片蓮葉就不錯了,起碼那些法寶都是真的。
若沒有劍靈加持劍童,王鯉也看不出這是一具分身。雖然感覺這分身做得有些粗糙,但表現上極為靈動,更與哪吒性情無二,總體來說已經夠意思了。
王鯉搖了搖頭,轉而說:「對了,貧僧有一道法門,只是粗學淺通,也曾花費一些功夫,但卻始終不得要領,似乎只差一層迷霧,又像隔著一座大山,著實令人苦惱。聽聞哪吒三太子精通此道,可否請你為貧僧指點一二?」
哪吒蹙眉:「是何法門?」
王鯉端坐,雙手合十,運轉劍氣,施展神通。
不多時。
哪吒瞠目結舌,瀅亮眼童內,清晰地映出三頭六臂的王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