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唐僧(7)天庭之議,佛門出手
縱使跪在王鯉面前,牛魔王高大壯碩的身軀也依舊顯得如同一座小山。
望著他突然轉換的表情和真摯認錯的目光,王鯉差一點兒沒有反應過來。
那句話說得沒錯:我還是更喜歡你桀驁不馴、狂妄囂張的模樣。
悟空回神,再看王鯉時,眸中充滿了異樣的光芒,多是不解,混雜欽佩。
「師父?」
王鯉沖他點了點頭,示意其安心。
扭頭,他對牛魔王道:「不看不知道,你過得,真的很瀟洒啊。」
牛魔王一聽,頓時深深埋頭,不敢抬眼。
王鯉凌空看向地面,「下去再說吧。」
他們落地后,幾個徒弟頓時也圍了上來。
而牛魔王則又恭恭敬敬地跪在王鯉面前,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因為旁人所在而顧忌自己的顏面。
這讓幾個徒弟愈發驚訝和疑惑。
玉面狐狸躲在遠方偷窺,不敢近前。
王鯉道:「悟空,把她帶過來。」
悟空頷首,一個閃身遠去,抓住玉面狐狸后迅速回返。
嬌滴滴的狐媚頓時摔在牛魔王身旁,她不知緣由,但也看得清局勢,於是越顯柔弱,泫然欲泣地對牛魔王喚了一聲。
然而此刻的牛魔王哪裡還敢應聲。
於是,她美眸一轉,看向王鯉,目媚如絲,惑人心神。
毫無疑問,她還是選錯了人。
王鯉:「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就剝了你的皮。」
他已經是個成熟的聖僧了,不可能被這等容顏與魅惑所侵擾。
反倒是站在王鯉身後的八戒有些色授魂與的模樣,可聽了王鯉的話,他感覺師父好似要剝了他的豬皮,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玉面狐狸趕忙低頭,幾顆淚珠兒滴答落地。
但此時已沒人在乎。
「你很喜歡她?」王鯉問牛魔王。
玉面狐狸也不禁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牛魔王。
牛魔王低垂頭顱,撐著地面的雙手十指微微一緊,卻不敢言語。
王鯉蹙眉:「你在害怕什麼?喜歡,不喜歡?很難回答嗎?」
牛魔王幾番抿動嘴唇,最後嗓音乾澀地道:「聖僧,小牛……確實喜歡她。」
此言一出,玉面狐狸頓時止不住嬌喘一聲,渾身軟軟地趴在地上,一時淚如泉湧。
王鯉身後,悟空和小白龍微微搖頭,八戒和沙僧看起來有些感動,六耳則獨善其身、置若罔聞,他只關注著王鯉,想看看師父接下來會如何處置。
可是,沒等到王鯉說話,牛魔王便又開口了。
「聖僧,小牛之事,必定會處理妥當,您需要芭蕉扇,小牛便回家中,任打任罵,一定為聖僧討來。只求……求聖僧放過玉面。」說到最後,他將牛頭重重磕下。
玉面狐狸則四肢並用地爬到他身邊,一副生死與共的模樣。
王鯉沉默地看著他們,好一會兒,他輕輕搖頭。
「不行。」
「聖僧……」牛魔王有些沉痛地抬頭。
王鯉頓時呵斥:「閉嘴!」
「是!」一聲應下,牛魔王又深深地伏了下去。
與此同時,在天庭與靈山,不少人看到這麼聽話的牛魔王,也不禁陷入沉默與思索。
玉帝坐在瑤池荷花亭中,望著面前圓鏡中的畫面,端著玉杯輕輕摩挲。
「太白,你說,他為什麼能讓那頭牛聽他的?」
太白金星侍立在旁,聞言迅速想了想,道:「回陛下,興趣那唐僧還有些不為人知的背景與手段。」
「哦?他除了是金蟬子轉世之外,還能有什麼特殊之處?」玉帝反問,又言:「當年,金蟬子在洪荒有點兒名聲,但還沒有真正嶄露頭角,便在一次脫殼中被接引師兄度入西方,此後他以西方教身份行事,與其他大教多有爭端,頗為不和。如今,怎的能讓那頭牛乖乖聽話?」
太白一邊沉思,一邊回應:「陛下可還記得,唐僧曾在通天河底明悟劍道,引動劍氣。」
「自然記得。」
「陛下,也許那通天河中的劍氣,另有玄機?」
玉帝卻是搖頭:「太白,你也是古往今來罕見的劍仙,通天河中殘餘的劍氣有沒有玄機,你難道看不出來?」
太白微笑:「陛下太過抬舉老臣了,老臣已經多年不曾握劍,對劍道頗為生疏了。」
「哈哈,非我抬舉,是你太過自謙。」笑罷,玉帝正色:「這頭牛跟在師兄身邊許久,若唐僧只有劍氣殘餘在身,那必然逃不過他的雙眼,能叫他如此聽話,背後必有主因。再則,先前金兜山上那頭青牛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可唐僧偏偏能讓青牛心甘情願地給他做陪練,難不成他還和大師兄有關係嗎?」
聞聽此言,太白眼中閃過几絲疑慮:「陛下,老臣也關注到了這一點,可心底卻著實想不通透。」
「是啊,朕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不論如何,現在可以確定,唐僧是個聰明人,往日也許沉浸佛經,可一經悟道之後,心思陡然轉換,不僅行事風格大變,還看穿了西遊背後之根由。」
太白也道:「的確如此。依老臣所見,唐僧更有一顆不甘平靜、不願逆來順受之心。否則,當日也不會與觀音菩薩言語交鋒,明暗相爭了。」
玉帝放下玉杯,拊掌而笑:「朕以為,他是明白了自己在西行中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於是頗為有恃無恐。」
太白:「可他未曾僭越,既表明了自己看得清真相,又極為自知地向西而行。」
「所以朕說,他是個聰明人。」
「陛下,現在他不是金蟬子,也不是原來的唐僧,彷彿介於二者之間,性情調和,倒是顯得順眼了些。」
玉帝淺笑,望著畫面中的王鯉,一時間又開始感嘆:「若他往昔如此,未必不能入我道門,以金蟬之身未必不能早日證道大羅。可惜,他當年恣意桀驁,又不夠小心謹慎,最後入了西方教,只能脫骨洗身,輪迴消業,如今根基大損,難有當年成就。」
太白笑眯眯地說:「陛下,他若西行功成,也能做個佛呢。」
「哈哈哈,不錯,做個閑散的佛,功德加身,屆時唐僧之魂受功德庇佑,金蟬子真靈又再覺醒,兩相爭奪,不知誰能取勝?太白,你看好那個?」
太白金星也看向王鯉,想了想道:「陛下也說過,老臣是劍仙,那自然偏向劍道,老臣更看好現在的唐僧。」
玉帝不禁放聲大笑:「你呀,你這兒那是偏向,分明是想讓著朕。不過,這一次朕卻不看好金蟬子,哪怕他出世更早、經歷更多,但天地從來不以年齡論尊卑。金蟬子確有凶性,但他的勇氣已經快被接引師兄磨滅了,面對這樣一位唐僧,他不一定能得勝,甚至當場潰敗也未可知。」
太白金星一怔:「陛下竟如此看好他?」
「不錯。」玉帝頷首,接著又是一嘆:「可惜,朕再怎麼看好他也是無用,一則他是佛門中人,為功德所計也不可能背叛;二來……佛門也該對他出手了。」
太白金星眼童微縮:「陛下,他們這便忍不住了?」
「自然,你想想看,以唐僧在通天河畔悟道為節點,往前,觀音每一場劫難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完全沒有缺漏,可悟道之後,觀音又有哪一次是順順利利?若只是有所起伏便也罷了,可他將劫難全然消解或是避過,待他修為漸深,之後的劫難只會越來越難以安排。」
「陛下所言甚是,老臣愚鈍。想來,此前觀音突然現身,手中兩隻箍兒,一隻給小白龍,另一隻說不定就是給他的。」
「嗯,佛門行事,向來如此。金蟬子轉世又如何?哪怕是阿難、迦葉,彌勒、燃燈,但凡有異,也逃不過一番監察與束縛。」玉帝目光遠眺,彷彿跨越時空,看到了往昔景象,「當年不管是在昆崙山,還是在金鰲島,他都是這樣,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太白金星趕忙俯身拱手:「陛下,如今三界共主,唯陛下一人而已!」
玉帝輕輕搖頭,擺了擺手:「還早得很呢。太白,你說說,佛門會如何對付唐僧?」
「陛下,想來逃不開威逼脅迫那一套,只是佛門素來隱藏得深刻,不會在言語之中有所外露。」
「嗯,那你認為,唐僧會如何應對?」
「這……陛下,老臣還真猜不到了。」
玉帝思忖少頃,忽道:「你說,他會不會跟佛門打起來?」
只是聽得這麼一說,太白金星頓時心驚:「陛下,應當不會吧?他豈能不知蚍蜉撼樹之力?」
「正因蚍蜉也可撼樹,所以唐僧為何不能出手?你看看,他這不是堅決地要殺那玉面狐狸么?那頭牛的面子他渾然不顧,倒是個鐵面無私的性子。」
「陛下,若唐僧大打出手,此大劫恐要生變。」
「太白稍安,大劫之中,本就充滿了變數,天機不顯,世事蒙昧。原先所有人都以為唐僧會安安穩穩地完成取經之時,一步步將劫氣引導消泯,可誰又曾想到,他會突然悟道,接著一年時間就徹底打亂了原先的計劃。」
「陛下,那天庭應當如何應對?」
「看戲即可。佛門大興是註定之事,不插手、不參與,任他佛門巧舌如黃,天庭自當巋然不動。」
「假使真如陛下所言,那唐僧的結局恐怕……」
「怎麼,你又生出惜才之心了?」
「陛下說笑了,他是佛門中人,何需老臣惜才?」
玉帝卻又話鋒一轉:「若金蟬子醒來,也未必不能將他與陳玄奘分割開來,只是如此對兩人皆有損傷。」
太白金星仍是搖頭:「臣已老邁,做不得這些大事了。」
玉帝故作不滿地看著他:「你啊,當年之事已過,師父也未曾追究,何不放下心來,重振修行,以你之能,立地證道也非難事。」
太白金星不再說話,只是噙著一抹微笑,緩緩搖頭。
見狀,玉帝也知他心結未解,故而不再相勸。
再看王鯉,他忍不住搖頭輕嘆:「可惜,可惜……」
靈山。
佛祖與觀音所論之事也與天庭中的對話相彷。
只不過立場和視角的變幻,讓這場對話顯得有些沉悶,且充滿了機鋒。
「世尊,玄奘如此,當有應變。」
如來端坐,微微閉眸,腦後佛光輪轉,輝耀萬千。
觀音菩薩靜靜等候。
許久,如來才終於睜開眼睛,但也只有一個字。
「可!」
觀音心下鬆了口氣,當即道:「領法旨。」
積雷山。
牛魔王為玉面求情,王鯉斷然拒絕。
「方才我觀積雷山上,人族骸骨不少,人族怨魂更多,一個個小妖身上無不沾染人族血氣,可見往日以來不少食人之舉。」
只此一句,牛魔王頓時無言以對。
可玉面狐狸卻說:「聖僧,人族也不少吃妖族血肉,更會取妖族之魂煉製丹藥,古往今來莫不如是,積雷山妖族並未大肆捕捉人族,只針對那些不聽勸告闖入山中之人,此等人族便是不告而入即強闖他人家中,聖僧為何不肯體諒?」
王鯉只道:「我是人族。」
只此一句,玉面狐狸啞口無言,幾個徒弟也紛紛點頭。
作為人族,王鯉以此緣由懲處玉面狐狸簡直再合理不過。
如果今日場上強勢的妖族,那麼妖族同樣會為妖族講話。
當然首先需要辨別清楚的是,王鯉這五個弟子,勉強可以算是妖族,但他們又都不是純粹的妖族。
或者說,自遠古洪荒妖庭成立之後,妖族這個名稱所轄的範圍便始終很寬泛,甚至模湖。
「牛魔王,我不知你是否在外太久,忘了自己的來歷和身份,但我想此刻你應當能夠稍稍記起往昔。我知道,情愛之生,並不由人,可身為有婦之夫,當知禮義廉恥。你還有一個兒子,卻也疏於管教,最終落得個為人算計的下場。為夫為父,你皆有錯漏差池,在外受人招贅,不以為恥,反而日日流連忘返,拋妻棄子。當真不知道丟人嗎?!」
王鯉呵斥責罵。
牛魔王跪伏的身軀緊緊蜷縮,不敢還嘴。
「我給你一天時間,將積雷山……還有這玉面狐狸處理乾淨,明日此時,我在芭蕉洞等你。」
「小牛領命。」
「莫說我不給你機會,你若不來,我就當你想要自由,那我也當即給你自由。」
「聖僧!」牛魔王勐然抬頭,牛眼含淚:「小牛萬萬沒有此等心思,還望聖僧明察!」
王鯉卻不予他任何回應,轉頭帶著一眾弟子駕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