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回憶如昨
今日的天氣很好，縱使日落黃昏后，天色暗得也很慢，顯得到入夜前的時分格外的漫長。
浩元宗的幾座山峰，慢慢地瀰漫上一層輕薄的煙霧，空無一物地掛在空中，隨著清風拂動，又慢慢地飄動著。
透過這層影影綽綽的煙霧，依稀可以看見遠方的山腳下，大大小小房屋的輪廓。
爾後，房子的燈一盞盞的點亮，像是落在地面上的一顆顆明亮的星星。夜深了，那些燈又一盞接著一盞的熄滅了，所有的星星又回到了天上。
寂靜的山道間響起兩道不急不慢的腳步聲。
兩個弟子各舉著一隻燈籠。
那兩隻燈籠被風吹得顫顫巍巍地亂晃，照著前方的路明滅不定。
一個弟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裹緊了身上的衣袍，「你不覺得有點冷嗎？」
「還好吧！誰叫你平時訓練總是偷懶，身體這麼差！」
那人連忙不服氣的辯駁幾句，幽幽地嘆口氣：「……仙盟會快結束了吧，真羨慕商師弟啊，這次比賽的第一又是他。」
「這不廢話嘛！你去問問，誰不羨慕？」
「哦對了，好像落梅長老的傳音裡面還說，褚辭這次表現得也特別好，差一點就能進終賽了。」
「真的假的？！他那麼廢！」
「你以為我敢相信啊！那小病秧子昨年這會，連床都還下不了呢！」
「誰叫人家有個厲害的師尊，連藏劍峰的大弟子，都整日跟在他屁股後面跑……啊，誰打我？」
那名弟子說著說著，突然嚎叫一聲，然後吃痛地抱著頭，一臉苦瓜相。
「別看我，不是我啊。」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默契地往頭上看去。
方才兩人只顧著說話，這會兒安靜下來才發現，他們頭頂上方的樹冠枝葉異常茂盛，夜風森冷，葉子發出了密密匝匝的「沙沙「聲。
在寧靜的夜晚格外的明顯。
上方黑黝黝的一片，就算他們舉高了燈籠，那微薄的光暈反而有被黑暗吞噬的跡象。
彷彿那無數的葉子後面，藏著一隻黑暗化身的龐然大物，窺伺著，觀察著，待夜風息止，便猛地一躍而下，將他們吞吃入腹。中文網
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怎麼說，今夜好像格外的冷了。
「巡邏得也差不多了，要不……我我我我們走吧！」
「快走！快走！」
兩個弟子的腳步聲不再像來時那般從容了，他們慌亂地急匆匆離去。
樹葉又「沙沙」地響了一會，在下一場夜風來臨之前，終於停下了。
山道間彷彿又恢復了靜謐。
可是仔細聽的話，能聽見樹上有極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懶散地翻了個身。
巫樊啃完懷中的最後一顆棗兒，手一揮，那顆棗核落在地上，和之前的那顆滾在了一起。
他沉默地看著頭頂的樹葉，又假寐了片刻。仙盟大會都要結束了。
他竟然已經在這裡徘徊了這麼久了。
彼時興沖沖而來，腦袋發脹發熱，路上更是一分一秒都不願再耽擱，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現在那人的面前。
可是真正到了浩元宗，看著那些熟悉的景緻，過往的回憶歷歷在目，好像跨過幾百年的光景又回到了昨日一般。
一旦細細追索，往事卻又模糊不堪起來，好多細節都支離破碎，恍若隔世。
於是，充盈在整個心腔中的那種迫切又狂喜的隱秘情緒，在無形之中，被不安與惶恐，化作冰冷的劍雨，濕淋淋地澆在心頭。
他想起了顧青玉冷漠的拒絕，以及毫不留情地轉身，不再看他一眼……
他終究是怕了啊！
這些時日，他只敢躲在暗處，遠遠地看著景令峰的方向。
看朝霞為它撒下第一縷光芒，看夕陽為它留下最後一絲溫暖。
看仙鶴盤旋，看它周圍的白雲聚了又散。
有時候不甘心的想著，他就是要去打擾顧青玉，就是要去煩他，讓顧青玉回頭轉身都能看見他。可有時候卻又覺得，只是這樣看著就好了。
不斷地走進一個死胡同。
糾結如此，反反覆復……
他終究是怕了啊！
他又自嘲一笑，巫樊啊巫樊，你都已經一無所有了，還在害怕什麼呢？
他抓了一把葉子，一片一片地拋著。動作散漫又隨意，卻在心底認真的數著：「去，不去，去，不去……」
「不去……」最後一片葉子落下，巫樊頓了頓。
只難受了片刻，他煩躁地拍拍手。
這次不算，再來一次！
當第四次的時候，最後留下的那片葉子終於代表了「去」，黑暗中，巫樊的臉上不由地流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
他將葉子小心地握在掌心。
這是上天的安排，是老天爺的意思，如此，顧青玉便不能再拒絕他，趕他走了吧！
想通了這一點，巫樊猛地坐起身。
幾片小葉子輕飄飄地落下，再看時，樹上已經不見了巫樊的身影。
只是巫樊撲了個空。
在他好不容易決定登上景令峰，翻遍了整個院落，除了側屋的兩個小童，再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這麼晚了，顧青玉去了哪裡？
難道是察覺到他的到來，又躲了起來……
老天爺，你真的要玩死我！
如此已經上來了，巫樊再捨不得離開了。
他偷偷跑到顧青玉的房間，像個病入膏肓的變態，將頭死死地埋進床褥里。
將身上都沾染上青玉特有的氣息，巫樊滿足的嘆了一口氣。他自暴自棄的想著，顧青玉看見才好呢，若是再不要他，他就將顧青玉擄走。
反正他已經是魔王了，沒有誰能攔住他。
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黑暗中，巫樊靜靜地聽了片刻。不是阿玉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
房門一下子被打開了，巫樊在那人進屋之前，猛地竄了出去。
來人擋下巫樊的攻擊，還抽空仰著腦袋，懶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入喉。
巫樊看清那人的樣貌，忍不住皺眉。
一個老頭？
修為還很高，是生面孔……
雖說巫樊此時是一副浩元宗弟子的打扮，但他也自知被人抓住半夜出現在阿玉的房中，實在令人起疑。
巫樊欲走，身後的人卻快速地貼了上來，嘟噥道：「我就說有小東西溜進來了。」
小東西？巫樊咬了咬牙。
他打出一掌，傲明子順著他的力道扣住他的臂膊，「咦」了一聲，又沿著他的骨節一路摸索上去。
我他媽，巫樊震怒之餘，只聽得老人極輕的聲音。
「……身負魔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