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眼樹下
還無覺陽春,轉眼已至盛夏。
小鎮中央有一棵歪脖子龍眼樹,不知這龍眼樹有多久了,也不知是誰種的,只知道在小鎮老人還是孩童的時候,這棵歪脖子龍眼樹就佇立在這裡了,大概幾百年了吧。
這棵龍眼樹,四季常青,枝繁葉茂,特別適合人們納涼閑談。
每到黃昏這棵龍眼樹下就會聚集著兩撥人,分座在龍眼樹下兩側,一側多為一些老頭子在那下象棋,觀者安安靜靜地看,對弈者心無旁騖地下,偶爾會有一些小孩子在那邊打鬧,也不敢離開親人的視線,一跑的遠了,那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就會急的到處跑,到處找,等找到了又會淚流滿面,次數多了,小孩子也終是不忍心看到平日里樂呵呵的親人著急的眼淚了,所以也就一直呆在親人身邊了。
另一側嘛就多是一些婦人了,有的已兩鬢斑白,有的還正值壯年,老些的婦人嘛就抱著孫子,孩子們也心疼老人嘛,大多就掙脫了,就安靜的坐在老人身邊,為老人扇扇風,聽老人碎碎念。年輕些的婦人嘛,就帶著針線縫縫補補,家中丈夫終日在外忙碌,孩子也已不需要時時刻刻照看,大多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了,丈夫孩子在外忙碌,上學,總得吃飽穿暖嘛。
這些婦人,無論年輕還是年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喜歡嘮嗑,嘮嘮早年與丈夫的愛情故事呀,炫耀炫耀子孫後輩的光輝事迹呀,誇誇小鎮哪個男人老實能幹,每當這時,總會有某一個婦人喜笑顏開,說著「哪有,哪有」,有時就戳戳某些個失德之人的脊梁骨,這些婦人尤其痛恨偷漢子的女人,貞德這種東西,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玷污的。
而這其中,有一個女子總是格格不入,女子在那安靜的縫製著一雙雙布鞋,女子獨自一人在八年前搬到小鎮,在小鎮開了一間布鞋店,就開在學塾的鄰街,與學墪夫子還是有所來往的,聽聞那學塾夫子的學生在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久久不得根除,是這婦人送了一雙布鞋給那個孩子,那場大病竟慢慢治癒了,因此小鎮人們都傳那婦人的布鞋可以辟邪,所以每當有人大病不得治時,都會來與婦人買一雙布鞋,病竟真的好了。自此以後,小鎮人們都誇婦人是那仙人,普通人是無法娶仙人為妻的,只有那學塾先生這樣的儒雅讀書人才配得上,每當這時,婦人都會否認,不僅否認是那仙人,也否認與那學塾先生的關係,但也確實與那學塾先生少有來往了,小鎮上的人們也不說婦人與那學塾先生了,但也還是認為婦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忽然,龍眼樹前走過一個小孩,正是陳晗安,看見了陳晗安,婦人們眼睛都亮了,紛紛出聲調侃陳晗安。
一個正在嗑瓜子的婦人朝陳晗安大聲喊道「晗安,回家問問你家先生覺得我怎麼樣呀,我家那死鬼不在家的。」此話一出,引得周圍眾人紛紛咧嘴而笑。
陳晗安也不甘示弱,一臉鄙夷道「呸,我家先生看得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姿色,只有世間最美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先生,不對,最美的女子也配不上,世間沒人配得上我先生。」
那婦人聽到陳晗安的嘲諷,也不生氣,反而笑道「那陳小夫子您呢,誰配得上您呀?廖府小姐廖仙雯?」鼓掌附和聲不斷響起,聽聞此言,陳晗安羞得滿臉通紅。
看到陳晗安的窘迫,婦人繼續「乘勝追擊」,「你就別盯著人家廖仙雯小姐了,她這嬌生慣養的,長得是好看,但沒有力氣幹活呀!你看看我家妮兒,長得又好看,又聰明能幹,你現在喊我一聲娘,立刻娶回家,都不用你出彩禮的。」
周圍婦人也紛紛附和「是呀是呀,你看人家衿心小妮子,多好看,多能幹,還不趕緊得了這份便宜,趕緊娶回家去」見此情形,那婦人身邊的一個貌美女童一臉嬌羞,扯扯自家娘親的衣角,小聲的說「娘,夠了,這麼多人呢」
陳晗安也不甘這場「戰役」就此落敗,學著那江湖演義小說,擺出一個看似落寞的姿勢,正色道「姑娘,在下行走於江湖,四外飄泊,實在不可迷戀於兒女情長,還望姑娘忘了我,重新找個好人家吧,在下告辭。」
說完這番話,陳晗安也是憋不住了,慌忙逃竄,引得身後眾人捧腹大笑。
陳晗安走在回家路上,「復局」著今日「戰役」,「那王婦人真的是歹毒,竟刀刀攻人下懷,不過好歹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至於那婦人的女兒叫沈衿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名字不錯,但是對比我陳晗安的名字,還是遜色多了,我這個晗字讀音同寒,寒含日,寒冬可遇暖陽,這個安字就更好了,一生平平安安。寒冬可遇暖陽,一生平平安安,多美好的願景呀,不愧是我先生,這文采就是無人能及。至於長相嘛,長得也不錯,但是君子嘛,一生只能愛一個,所以對不住了,只怪我這魅力……」,想著想著,陳晗安竟想到了那個身影,想著想著,笑著笑著,長得還是不錯的,只是那笑容有些憨憨的。
天色漸漸暗了,龍眼樹下的眾人也紛紛回家張羅,等到吃完晚飯,美美的洗個熱水澡,別提有多舒服了,等忙完就又相聚在龍眼樹下,那些在外忙了一天的漢子陪著老婆孩子,爹娘長輩來這裡納涼閑談,聊著那些平日瑣事,聊著那些平日所學……
記憶里的家鄉,喧囂且溫暖,平凡卻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