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幕-游鴉之羽(一)

第3幕-游鴉之羽(一)

又是整夜的暴雨,世界彷彿只剩下狂涌的風和暴墜的雨,模糊一片。

狹小的保安室里堆滿了雜物,有廢紙箱,有爛木桌,還有隨地可見的泡麵桶,下腳的地方少得可憐。保安室的牆壁是老舊的磚石牆,牆皮已經大片剝落,滲出層層水跡,像是一幅抽象的水墨畫。

楊昊倚在床沿的牆上,微眯著眼,嘴中吐出的煙霧在空氣中彌散,他的面孔遮掩在煙霧之下,模糊不清。

煙頭的火光一下下地閃滅,他眼前的景象也跟著規律性地閃滅。

「啪嗒——啪嗒——」皮鞋後跟踏在地面上,連帶著濺破水面的聲音,發出空空的清響。

「你來了。」楊昊徒手捏滅了煙頭,在深邃的黑暗中開口。

「老朋友來看看你,怎麼,不歡迎嗎?」

「咿呀——」,屋外的人推門而入,半朽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轉動聲。同時外面的疾風驟雨也隨之灌入,在狹小的房間里肆虐。

「我覺得隨手關門是種美德,尤其對你這樣的上層紳士而言。」楊昊無波無瀾地開口。

「我更喜歡你叫我西裝流氓。」

「還有,就讓門開著吧,楊,只有這樣一場暴風雨才配得上我們的重逢,不是嗎?」,佇立在門口的身影沒有選擇關門,而是任憑風雨呼嘯,脆弱的木門在風中像旗幟急顫,幾近斷落。

「讓我想起在雨中舔舐刀上的龍血。」風雨撲面而來,如針般鋒銳。楊昊眯起眼細細感受著。

「轟——」閃電劈斬而下,強烈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楊昊的半邊臉,衰老、沉重,卻帶著歷經滄桑的威嚴。

「這邊的路燈壞了,有些暗了。」楊昊睜眼,起身開燈,琥珀色的燈光顫動,只能照開一小片黑暗,但也足以看清對面那個人的面容。

他身著純黑的Givenchy西服,修長得體,驚人的肌肉線條得到完美凸顯,手腕上的PatekPhilippe手錶發出冷酷機械的轉動聲,淋了雨的Prada黑色皮鞋在燈光的照耀下油光鋥亮。渾身上下的打扮儼然就是一個超級富豪。

他的面容帶著些許老色,滿頭銀髮,展示出明顯的歐洲人特徵,頭顱微昂,燈光下俊美的容顏足以讓無數女孩為之瘋狂。高貴威嚴的氣質從他身上自然地流露,像是國王乘著馬車巡視皇都。

「好久不見,楊。」被稱為巴頓的男人行了一個標準的爵士禮,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酒,棕黃色的酒液在瓶中晃蕩,「smirnoff黑伏特加,沙皇皇室的最愛。老朋友重逢,我想我們可以一起喝兩杯。」

楊昊眼中閃動著莫名的情緒,奇怪地沒有加以拒絕,而是接過酒瓶咕咕地灌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由喉嚨滑至胃部,像沿途拉起了一條火線,猛烈燃燒著,最後化作一個火球在胃部爆開。

巴頓同樣仰頭倒酒,熊熊燃燒的火焰讓他的面部有些紅暈。

「哎,老了,不行了不行了,當初連灌三瓶威士忌面不改色,如今半瓶smirnoff下肚就快撐不住了。」巴頓醉醺醺地開口,還連帶著打了一個酒嗝。

「呵呵,在我面前何必偽裝呢。」楊昊不留情面地揭穿。

巴頓神色沒有絲毫尷尬,只是將空蕩蕩的酒瓶扔向空中,過了幾秒,酒瓶墜地爆碎,而巴頓原本紅暈的臉色也恢復了正常,彷彿血液里的酒精瞬間被揮發殆盡,「面具戴得太久了,忘記在你面前,一切面具都不過是拙劣的掩飾。

「是啊,就像十年前我揭穿你醜陋的面具一樣。」楊昊嘲諷地說道。

巴頓面色一凝,彷彿有什麼巨獸要破土而出,可他還是按耐住了這種情緒,走進保安室,漫不經心擺弄著房間里的物件,「楊,你從來就不曾是一個中學保安,你體內高速流動的血液早已決定了你的一生永遠與平凡無緣。我們都是站在金字塔絕巔的頂級混血種,接受底下萬人的景仰,掌握著前所未有的權與力,你想走下金字塔,放棄手中的權與力,可通往冰冷王座的枯骨路沒有歸途。我們只能前進,無休止地前進,無法回頭。」他的雙眸彷彿燃起了銀白色的火焰,冷冷發亮。

「還記得嗎,我們在卡利甘達基峽谷上方極速滑翔,腳下灰黑色的冰川蜿蜒流過;在北森提奈島上被死亡追趕,鋪天的箭雨在我們腳底墜落;在尼亞加拉瀑布一躍而下,冰冷刺骨的湖水讓肌肉痙攣。可真叫人懷念吶,那是段荷爾蒙飆升的瘋狂歲月,我們就像風一樣肆意。」巴頓閉眼,仰起頭回憶,西服衣角在狂風中翻卷。

「呵呵,這麼懷念嗎?有沒有懷念過十年前的場景,漫天的火焰中你抱起那個嬰孩……」

「夠了!」巴頓高聲喝令,再也不復之前的平靜,眼眸中流動著熔岩般的光焰,彷彿要把整個世界焚燒。

「原來你也會惱怒啊,十年前我可以把你按在地上暴打,現在依然可以!泥濘中的卑賤者永遠難以觸及雲端!」楊昊猛地站起,與巴頓面對面對視。

囂張、堅硬、暴怒,亘久的對視,兩人手臂上的青筋如虯龍般纏絡,無與倫比的力量已經凝聚,就像兩頭狂暴的野獸在最終決戰前的兇狠對峙。

忽然,巴頓這頭野獸泄了氣,收起了兇狠的眼神,說道:「楊,十年過去了,我們都該放下了。萬年冰雪埋葬的是一個舊時代,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我們需要你,需要你這樣的頂尖混血種,去一起掌控這個即將到來的嶄新時代,沿著螺旋式的階梯,一起通往至高王座。」

「去你媽的,我可以忘,其他人可以忘,唯獨你不可以忘!」,楊昊陰冷地盯住巴頓,「你該背負著罪名,滿懷悔恨地活在世上。而不是享受完頂級日料,再乘坐私人飛機去巴黎參加時裝周。再來跟我談什麼狗屁時代,聽清了嗎,混蛋。」

「我沒有興趣參與什麼嶄新的時代,那只是你們這群瘋子的夢囈。我現在只是一個保安,一個混吃等死的保安。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沒有將你的衣服扒光丟在馬路上,你應該慶幸。可我很不希望你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良久地盯著楊昊,巴頓聳了聳肩,「那就讓我們換個輕鬆的話題吧,我注意到你特別關注一個叫黎湛的學生,可惜我什麼也沒查出來,那孩子的身世有些神秘,神秘地有些過頭了,一個整日酗酒的父親,一個離奇消失的母親,假象背後瀰漫著重重的迷霧。我很好奇,想必你應該了解一些吧?」

楊昊瞳孔一縮,揚起諷刺的微笑,「巴頓,即便你是巴頓,自詡為金字塔絕巔的頂尖混血種,也要老老實實地收起你的妄想,不要踏上通往地獄的橋樑,否則神也救不了你。來自你所謂老朋友最後的忠告。」

巴頓聽完,在暴風雨中長久緘默,眼神流轉,彷彿想起了什麼,最後微微屈身,「看來局限在我自己的一片天地,讓我忘卻了最初的敬畏之心。楊,謝謝你最後的忠告。」言即,巴頓轉身就走,清脆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雨幕中。楊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巴頓,你退縮了。我們需要一個解釋。」黑暗中有人低語,帶著淡淡的慍怒。

「巴頓,你愚蠢的行為極有可能擾亂我們的計劃,我想我們需要重新對你進行評估,來確認你還適不適合擔任主席的職位。」這是一道冷酷的女聲,她在黑暗中發聲,卻難以確定她的位置。

巴頓微微欠身,不慌不忙地開口說道:「我只能說你們對楊昊從未有過了解,他是至強的屠龍勇士,沐浴龍血而生,儘管十年過去了,但他手中的刀未減鋒芒。我確實該慶幸現在能站著和你們講話,而不是渾身上下被扒光躺在雨里奄奄一息。」

「他果真這麼可怕?!可我們的資料庫里完全沒有此人的信息!還有,我們很好奇你和他之間的故事。」那道冷酷的女聲繼續說道,卻已經帶上了懷疑的語氣。

巴頓回答道:「各位尊敬的元老,他向來都是藏在深深的黑暗裡,在黑夜的刀鋒上行走。他不會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大洋深處洶湧的洋流,地面上的人們自然難以察覺,即使各位的家族都古老悠久、爪牙遍布。甚至老實說,我也沒有任何證據,他的一切驚天壯舉都只存在於我的記憶中。至於我和他的故事,我只能深表歉意,合同上已經標明我不會透露。」

「正因楊昊這個人過於可怕,所以對於他的警示我不可能置之不理。我認為對於黎湛這個人的調查也應該暫時停止。」

黑暗那頭是長久的沉默,暴雨直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開口了:「我們會認真評估你的建議,希望你能繼續履行好主席的職責。」

巴頓微微彎腰,向黑暗中的人致以敬意。

保安室。

隱隱的低弱之音,在暴風雨中流蕩,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聲音愈發明顯,就像低徊於時光深處的怪物嘶吼,在奮力衝破什麼阻礙。楊昊面色一變,匆匆走出保安室,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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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少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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