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1 漢

引.1 漢

天道十一年,八月壬辰。

黃昏,酉時。

長安,未央宮。

「宣,群臣入殿!」

十餘名身著墨黑官服的臣子快步急趨入殿,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人敢抬頭直視殿階之上那金龍椅上身著龍袍的身影。

「吾皇萬歲!」到階前,群臣皆拂衣下跪,整齊恭敬地說道。

「愛卿平身。」龍椅上傳來親切但又不失威嚴的聲音,順著聲音看去,方能看見金龍椅上依坐之人魁梧奇偉,星眸劍眉,面目柔和又不失剛毅,身著九龍黃袍,紫氣縈繞。這,便是大漢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天道皇帝,劉賡!

「諸卿此時聯袂入殿,可有何事?」劉賡隨手翻閱著案上的奏摺,溫和地問道。

太尉衛青拱手上前,一拜,說道:「陛下,臣有本奏。

如今西方邊疆形式加急,秦晉蠢蠢欲動,幾度過界,且斥候報兩國均將輜重運往前線,似有合兵擊漢之謀。

玉門關與山海關之外也異常連連,戰火不斷。

臣請增添軍費,且增加兵器冶鍊,徵調糧馬,調動虎賁、羽林以備邊患!」

劉賡仍舊翻弄著奏書,不在意地說道:「各國皆欲一統,邊事日急已成常態,此皆衛公分內之事,便宜行事即可。

羽林拱衛禁中,不可輕易調動,虎賁尚在京巡查,可調,兵符明日朝堂朕予你。」

「謝陛下!」衛青沉聲。

大殿之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諸臣既不進,也不退,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他們看向中列之人,期望地,猶豫地,擔憂地,不耐地,但終究是沒人說話。

劉賡放低手中奏表,掃了台下群臣一眼,面色不改,笑道:「諸卿更有它所欲?連卧龍都來了,只怕不會是小事吧?直言便是。」

諸臣驚懼,小把戲終究瞞不過天子。中列之人環顧四周群臣糾結不已,輕嘆一聲,出列拱手:「陛下聖明,不瞞陛下,如今天下紛亂已久,大漢國庫將傾,黎民百姓苦不堪言。

邊戰之事,總得給天下一個交代。臣等懇請陛下重振農商,減輕徭役,修治內政,休養生息。」

劉賡一隻手輕輕叩著龍椅,沉默了一會兒,嘆道:「邊戰之事,豈是朕的本意?

但秦晉如狼似虎,覬覦大漢社稷,關外異族亡我中原之心不死。難道要朕拱手將朕的江山百姓贈予他們嗎?」

階下默然,沒有人敢反駁什麼。

「振興農商之事,大司農早應該重視,諸卿均為大漢中流砥柱,今日便與大司農共同商議。明日早朝上,必須給朕拿出一套可行的政令來!」

「臣遵旨!」面對被輕易踢回來的皮球,諸臣無奈地回應著。

「卧龍,光是這個事可請不動你,朕無奈之與戰事你應理解,所以,你且替朕解解,諸公到底為何來朝?」劉賡的語氣重歸平靜,但這次已然平靜的有些可怖。群臣感到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身上。

終於,一位大臣再也按耐不住,心一橫,終於出列說道:「陛下,自太子與安瀾公主失蹤之後,瑤儀皇后再未有子嗣,太子乃國本,國不可一日無之。太子失蹤已久,陛下應是時考慮再立太子了!」

突然,宮中溫度驟降,細看,不少大臣竟全身發抖,尤其是出列之人,似乎被什麼掐住了脖子。巨大的皇威壓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他們清楚地感覺到,天子逆鱗被觸了!他們頭埋得更低,再不敢說一個字。

劉賡的語氣已然變冷,

眼神也變得冷漠起來:「哦?那還請竇公說說,竇公所想立的太子是何人啊?是那竟日無所事事的燕王?還是不學無術的梁王?還是,竇公所教導的平王呢?」

竇憲似乎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畫面,眼神驚恐,冷汗直流,連忙長跪請罪:「陛下,臣無此意啊陛下!臣忠於陛下之心日月可鑒啊!」

劉賡長袍一揮,冷然說道:「諸公之心朕知曉了,朕乏了,卧龍,賈太傅,你們留下,其餘諸公退去吧。」

「吾皇萬歲!」諸臣求之不得趕緊離開,以免牽扯到自己身上。

待大殿之內只剩三人時,卧龍拱手請罪,「陛下,臣……」

「卧龍,你我二人不必解釋,朕知道你的難處,群臣畏縮,只能請你代言。」劉賡揮了揮手,無奈地嘆道。

卧龍感激,問道:「那陛下留臣二人是為了太子之事?」賈誼也露出好奇的臉色。

「是啊,群臣都已膽敢將此事拿到明面上來與朕說了,只怕是早有圖謀。太子之事,是該解決了。」劉賡有些力不從心。

賈誼猶豫地問道:「陛下當年花那麼大的代價只為了將太子與安瀾公主送出戰場,難道,還是只有將他們接回來嗎?」

「那時的朕以為,這一切紛亂終究能在朕手上終結,天下能重歸一統,百姓享受太賓士世。

但朕終究還是把這天下想得太簡單了啊!

每當朕欲有所為,有所改革,朝中總有陽奉陰違之人,一切都難以施行。連內政都難以修治,何以平天下?

朕不負天下人,但只是心疼我那可憐的皇兒,終究是要回來承受這份罪孽啊!」

劉賡面色悲痛,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賈太傅,你曾是太子之師,朕命你去帶回太子,至於安瀾那孩兒,她若願意回來也帶她回來吧,但她恨我還來不及呢。」劉賡自嘲著笑道。

賈誼安慰著:「陛下別這樣說,當年……」

「好了,不提當年之事了!卧龍,朕需要你控制大臣朝議,至少在太子回來之前,不能再讓朕聽到任何有關的討論了!行了,你們也退下吧」劉賡恢復了面色,重回至高無上的皇帝。

「臣遵旨!」卧龍,賈誼二人拱手,逐漸後退,慢慢消失在了大殿之上。

出宮時,才發現已是夜色蒼茫,僅有宮中常年不滅的人魚燭與天漢上那亘古如玉的嬋娟煥出點點清光。

二人走到宮門旁,背後隱隱約約傳來宮中之人的悲吟: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徵人未還。」

兩人不約而同抬頭看向宮外上弦月,又看向四周禁衛森嚴的未央宮,各有心事湧上心頭。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陛下缺的哪是龍城飛將啊!」卧龍饒有深意,面向蒼茫夜空搖了搖頭。

回頭對賈誼一拜,「賈公,我先行一步。夜深了,賈公也儘早回府吧!」

說罷,剛轉身準備離開,又回頭有所深意地說:

「近日風大,望賈公一切小心!」

……

賈誼坐在回府的馬車上,腦中全是那個年幼的太子學習的場景。

「殿下,那是毛筆!是用來寫字的,不是用來刷牆的!

殿下,那是刀!是用來砍向敵人的,不是用來刨土的!

殿下,是『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不是『受任於敗軍之際,駢死於槽櫪之間』!!!卧龍兄知道了又該火冒三丈了!」

……

殿下,臣救駕來遲了!

殿下別哭,別害怕,你是大漢太子,是真龍之子,不能流淚!

……

殿下,你要去遠方了哦!那裡沒有戰爭,沒有內鬥,去那裡安心長大吧!」

賈誼陷在過去的點點滴滴中,似乎想幻想出殿下現在的生活,現在的樣子,但他無法想象,在那個世界,一切都充滿了可能。

記憶飛逝,一聲驚醒夢中人:

「老爺,到賈府了!」

……

未央宮內,燭火搖曳中,不知何時,天子之前出現了一桌棋盤,黑白相間,迷霧環繞,似有席捲天地之勢。

龍椅上的劉賡闔著眼,好似沉睡,又好似深思,良久方睜眼,兩指之間出現了一顆白子,輕放於棋盤,又閉上眼睛,背靠在龍椅上,喃喃著說道:「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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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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