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舉父（3）
「將軍，逃吧！」
葉子啟失聲大喊：
「我拖住它！」
百城霜眉峰一豎，一對玉手合握天不與劍，迎著漫天血色，挺身迎上槍鋒，在最後一剎那，女將軍把拖在身後地上的長劍，向上揮出一個最大距離的劍圈，撞上寒魄槍桿！
失去了寒魄的百城霜，力氣落了下風，在武器交擊后五臟震蕩，吐了口血，勉強撐住一瞬，便飛起長腿，一腳把舉父踢後幾步，接著橫揮劍圈，斬落了趁機想要攻上的幾隻血繪妖魔。
而葉子啟，本來也想上去幫忙，可僅僅是兩者交鋒的槍風就把他給震飛了。
「用燈座！」老妖頭大聲提醒。
葉子啟一聽，馬上從旁邊用力拔起一桿長明燈座，當作武器，上前揮舞，飄搖的燭光燒灼了血色，對幫忙驅散圍攻百城霜的血繪，多少起了點作用。
可他還在用力揮打的時候，一隻手突然穿透血漿，抓住了他的燈桿。
葉子啟驚訝看去，卻是百城霜出手攔住了他。
燈燭微光，映著女將軍瑩白面龐，修眉丹唇，挺秀鼻樑，還有她眼中從不曾磨滅的冷冽戰意。
「這裡交給我來。」
百城霜說，接著把目光盯向白猿爪子里血光詭異的長槍。
「本將才是——寒魄的主人！」
葉子啟聽了，神色一肅，默默退回。
他想起來，霜將軍也是個固執的人。
這時，老舉父已經緩過勁，再一槍劈面砸來。百城霜抹去嘴邊血跡，執劍上前。
槍與劍猛烈地擊撞，血影重疊，將百城霜包圍在裡面。
她銀白的身影騰空而起，破出血幕，又刺向舉父，修長的身姿在狹小的空間中騰挪變幻，同時劍挑八方，揮轉密不透風的劍圈，閃爍的劍光在黑暗中綻放白色光華，如飄絮，如冷花。
如表演一支美麗到不可方物的劍舞。
「將軍越來越不利了，」葉子啟擔心地說：「敵人太多，只能避開要害，可是她身上到處都在受皮肉傷。」
老妖頭應道：「小子，你要是只會用眼睛來觀察戰局，那你這一輩子也成不了高手。」
葉子啟聞言一愣，心說老妖怪你全身上下就剩下只大眼睛了，也配說這話？不過他還是試著用力嗅了嗅鼻子，凝神傾聽聲音，調動不同感官——
「咦，是不是變冷了？」
「這就對了。虧這丫頭重傷初愈，還把保命的靈力散出來。」
戰圈中的老舉父一直保持著兇猛攻勢，寒魄槍被它當成了棍子用，大起大落，連續橫揮豎劈，槍風激蕩，追著百城霜的影子。全不顧自己身上兩個窟窿都往外淌著血，妖獸強悍，一至於斯。
但槍畢竟是長兵器，近身纏鬥，比不上百城霜使劍靈活，也就一直沒有劈中。
在狠狠對撞一記后，百城霜被彈飛出四五丈遠，才穩住腳步。
「吱——！」
舉父大叫一聲，所有血繪妖魔急追直上，舉父自己也雙爪過頂，向後拖著槍，一起沖了上來。
四面八方，儘是殺機逼面，百城霜卻在這時候，雙眼還只盯著寒魄槍，穩穩一聲：
「破——」
被她在一次次交鋒中，打入寒魄槍中的靈力，驟然綻放光華，槍中紅芒漸弱，藍光突顯。
老舉父臨變不亂，繼續衝刺向前，又縱身一躍，攜萬鈞灌頂之勢，砸下槍尖。
百城霜這一次卻不再閃躲。
她挺直腰背，雙腿微張，合手握劍高舉過頭頂，做出劈砍前的標準動作。
被釋放在周圍的寒冷靈力，在她驟然迸發的氣場中，與寒魄神槍呼應，迅速凝聚，降溫，逼近的妖魔血繪被凍成了一塊塊血冰，再不能欺身分毫。
唯有那舉父揮槍，在半空勾成圓月，沖著百城霜頭頂，繼續一往無前地下落！
她抬起頭，目似銀星，背後烏髮飛動，即使凝勢不發，一股凜冽之氣，也已經瀰漫整個殿堂。
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注）
靈力爆發。
「吱——！」
「鏗！」
槍風轟鳴頭頂的剎那，天不與劍后發先至，以銀河飛瀉之勢，直下三千，砍中白猿槍背，將寒魄下落方向劈歪。槍尖錯過百城霜的身體劈在地面上，只落下幾縷髮絲。
白城緊跟著上步，銀色鐵靴踩上槍桿，手腕擰動，劍尖一抬，便突身直刺，老舉父正處在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時，又不肯撒手長槍，只想拔槍把百城霜抬飛，可槍身已被百城霜先一步踩中，抬槍不動。
只這剎那失誤，便被百城霜一劍挺上，捅穿心臟！
「吱！」
血水狂噴間，老舉父痛喝一聲，低頭向前一個猛磕，便一頭撞在百城霜身上。百城霜受了這一頭錘，往後摔出三丈去。
而老舉父氣喘吁吁，豎槍站在原地。它終究是吃了不會用槍的虧。以槍對劍之道，不在於「進」，而是在於「退」，要通過步伐變動，敵進我退，把距離一直保持在一槍外，才能獲得優勢。
可它沒接觸過槍術，只會猛突猛劈。百城霜便是看中了這點，先是積累寒力凍殺那些給老舉父護身的血繪，再以攻對攻，獲得迅速近身的機會，一劍便給它製造了致命傷。
這邊，百城霜又撐劍站起來，老舉父見狀，獸目一瞪，縱身一躍——
卻是跳向了後方！
猿妖誇張的跳躍能力，在這一刻被它展現到淋漓盡致，僅僅是一個跳躍，它就穩穩地跳到了那隻三足巨鼎上面，踩在鼎口的邊沿，背後大火沸騰。
百城霜見狀，神色一變，大步直衝上去，凌空踏冰，以最快的速度飛踏向老舉父。
老舉父看著衝過來的敵人，一張猿臉卻平靜如常，甚至還突然咧嘴一笑，雙爪高舉，拍起了掌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大王，老臣不能待您歸來，先在此為您助陣了。）」
接著，它張開雙臂，雪白高大的身軀向後傾倒——
便帶著寒魄槍一起落入了幽冥鬼火中！
「吱吱——（還是——）」
想要再喝一碗猴兒釀啊。
老白猿全身皮毛燃燒，完全隱沒在青綠火焰里，百城霜追心不改，徑直跟著飛進了火里。
可只隔片刻，百城霜便從火里飛出來，以一個悠長的弧線，穩穩地——
摔了下來！
「將軍！」葉子啟驚叫著上前，張手接住了百城霜，但觸痛了胳膊上的傷口，脫力倒在地上，當了肉墊。
所幸百城霜身體輕盈，葉子啟很快便翻身爬起來，也扶起百城霜，只見她眼目閉合，眉頭緊蹙，竟似受了重創一般。
——
註：出自唐·李賀《唐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