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祭奠（5）
「額——沒關係。」柳惜言驚訝神色緩和下來，重新換上笑容：「所以，你決定怎麼樣呢，葉兄弟？」
說這話的時候，柳惜言眼神似不經意地向顧峰也瞥去一眼，看到顧峰同樣在表情認真地等待答覆，柳惜言心中緊張了幾分。
他可不瞎，沒到兩人跟前，他就發現了顧峰劍上，纏繞著尹長琴的靈力。即使不考慮顧峰本身的天賦，這發展潛質也太嚇人了。
可是，他一直沒有向顧峰多言，一是因為顧峰本身沉默寡言；二是他心中認定，就沖雷州會上顧峰能為了葉子啟把易國的戰車撞翻，他相信只要說服了葉子啟來宋州，顧峰就一定也會跟來的，而喪失了作戰能力的葉子啟，本身就是個極好的突破口。
這可是兩個絕頂的人才！柳惜言自忖，就算自己在他們的年紀，拿著神器倉頡筆，也沒把握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戰勝。若是能將這兩個人收歸門下，自己與那渺不可及的夢想，似乎也可以靠近一點……
「是啊。」葉子啟慢聲說：「想好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柳惜言破聲道，接著驚覺自己反應過度，立刻「咳」了一聲，恢復風度，才繼續問：「葉兄弟是對宋州州情還有什麼疑慮么？在下可以再詳細聊一聊——」
「不，公子口中的宋州已經足夠有吸引力了。」葉子啟看著柳惜言，認真道：「可是，雎國，是我故鄉。」
「啊，這……」柳惜言臉色變換，猶豫道：「也許……還有什麼……」
「還有啊，柳公子，要麻煩你了。」葉子啟詭異笑道。
「誒？」柳惜言聞言不解，突然間，一股凜冽寒風襲身而至。
柳惜言趕忙直起身子，迎風望去，靛藍色天空與暗綠色草地交織的曠野畫卷中，一位烏髮飛揚、身材傲人的女將軍，片片銀甲閃耀天光，凝著黑寶石一樣的眸子，向他們走來！
柳惜言心下稍安，雷州會上，他和百城霜說過話，也算客客氣氣的，這時便拱手問候：「霜將軍，在下有禮——」
「放開他！」女將軍一聲呼喝，響徹郊野。
同時一道冰棱，向他筆直刺來！
柳惜言見狀大驚，慌忙躲避，可冰棱力猛，直接砸破他的護身功，划斷幾根髮絲，臉現凍傷。
「這，這……且慢！」柳惜言慌亂不解，就想先退再說，手臂突然一緊，扭頭望去，卻是葉子啟把他的胳膊給抓住了。
柳惜言趕忙說：「葉兄弟，霜將軍是不是誤會了？你快解釋——」
話說一半，柳惜言突然哽住了，因為他看到了葉子啟這時的表情，淡定得彷彿局面盡在他意料之中，尤其是還亮起了一對令人不寒而慄的重瞳！
這和剛才真的是同一雙眼睛嗎？
柳惜言產生了一種直覺：自己把這個少年小看了，他的身體里依然還有戰鬥的力量。
「好啊。」葉子啟溫和說：「我幫公子解釋。」
接著，葉子啟挺起身子，朝百城霜放聲喊道：「將軍，拿下柳惜言，讓他給我們寫武殯悼文，肯定有用！」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
只有葉子啟淡定轉頭，向柳惜言說：「公子，解釋完了。我們雎國勢險，任何一點兒機會都不敢放過，還望體諒。」
柳惜言張大嘴巴，驚訝道：「你都這樣了還敢算計我？你不怕我拍死你嗎？」
葉子啟笑道：「就是這樣我才放心，君子不趁人之危，我傷重著呢。而且，我還聽說公子不打女人。」
柳惜言臉色難看，但所幸，另一邊的滔天殺意已經下去了，便轉向百城霜，勉強笑道：「霜將軍，看來這是你的士兵私自挑釁，我就當沒發生過，我們各退一步，可好？」
百城霜面無表情，挺槍再進一步，道：「公子，你搞錯了，葉子啟不是普通士兵，他是我的軍師。」
「這——」柳惜言忍不住想後退，背心一涼，回頭一看，顧峰已經握劍守著退路。
柳惜言手中凝聚法力，隨時可以召出神器。
要打嗎？
為了不給廉洪野寫悼文——
艹！這理由怎麼想都提不起戰意啊！
柳惜言又望向百城霜，已經被靠近十步之內了，沒得打了，他雖然功力不輸，可終究是個拿筆當武器的法師，不可能這距離和武將對戰的。
「唉——」柳惜言嘆了口氣，抬起右手——
「投降！」柳惜言朝葉子啟苦笑：「葉兄弟，放手吧，別抓了，我給你們幫忙還不行嗎？」
「謝謝公子啊。」葉子啟答道，又朝向百城霜說：「將軍，屬下莽撞了。」
百城霜快步走近，運靈力檢查葉子啟傷勢，見未添新傷，才放下心，說：「不要再冒險了。」
「是。」
「柳公子，你是為何會來到這裡呢？」
「啊，哈哈，我這個原因就比較複雜——」
「他想要招攬我們跟他走。」顧峰淡定插嘴道。
「噌！」寒魄槍尖划起電一樣的槍光，一下子壓到柳惜言脖子上。
「別再做這種事了。」百城霜冷聲道。
「啊，是，哈哈……」柳惜言尷尬苦笑。
之後，柳惜言答應尋個僻靜處創作，便跟著百城霜走了。臨走，柳惜言又向葉子啟說：「葉兄弟，你簡直就像身體裡面住了只老狐狸一樣呢。」
葉子啟無言告別。
看著那白衣翩翩的身影不再回頭，他才終於大大喘了一口氣，冷汗直冒。
天啊，和比自己強大太多的人對峙，這種事真的不想再經歷了。
顧峰見狀說道：「你膽子也真大，就沒想過萬一真打起來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葉子啟咧嘴微笑：「因為他是個君子啊。」
顧峰道：「你就這麼有把握？」
「嗯，因為我過去，也想當個君子的。」葉子啟聲音變輕，帶著落寞的笑。
正因為曾經無比地憧憬過，所以才會明白——
君子這種人，最容易對付了。
——
黃昏，一群候鳥在飛越廣闊火紅的大海，扁平的山影也變得龐大起來。擁擠的人群里開始響起抱怨聲，衝撞士兵，疑惑為何還沒有官員出來公告。
這時，沉悶的鼓聲響起來，從建好的高台上，一聲，一聲，像是古剎的鐘聲敲入人心，莊嚴神聖，讓人群驚疑不定地安穩下來。
然後，一員老將走上高台，正是如今領銜寒葉軍務的三衛千夫長王忠，待鼓聲止，面向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士兵，高聲道：
「各位父老鄉親，遠道前來，有勞了！老夫王忠，近來領寒葉軍務，深知鄉親們心裡都念著戰事的消息。就在今天，前線戰報已經傳來，現公布如下，咳！
上月十六日，廉洪野將軍領二衛掃蕩馬賊，至崇武山，遭遇馬賊圍困。賊人數目過萬，乃是蠻族烈風部舉族前來，侵我雎國。廉將軍破出重圍，向北且戰且退，並向王都請援。國主乃派遣百城霜將軍，領三衛兩千兵馬，前往支援。
最終，廉洪野、百城霜兩位將軍在萬目河，與烈風部背水作戰。這一戰敵我兩方皆損失慘重，我等雎國士卒人人奮勇，然而最後還是寡不敵眾。
因為廉洪野將軍昔日重挫馬王，為蠻族首要目標，便留在最後掩護殘軍撤退，最終，不幸——戰死了！」
此言一出，一片大嘩。
百姓們交口接耳，議論紛紛，本就是心中惶惑，此刻更驚恐不安。雖然軍士們已經提前知道此事，做好準備，努力維持秩序，但也難以抵得住這群情激奮。
更有甚者，一些人朝高台上大吼：「騙子！不是說廉將軍和霜將軍回來了嗎！」
王忠猛然拿過鼓錘，朝高台上的戰鼓狠狠一敲——「咚！」
全場啞然，而王忠毛髮須張，喊道：「非也！公告並非作假，廉將軍和霜將軍確實回來了！」
老將軍舉起鼓槌，遙遙指向人群的後方，聲淚俱出：
「今日武殯，迎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