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喜憂參半

1987年初，春寒料峭，大西北黃土高原上的葫蘆鎮，勤快的人們已經開始趁著中午暖和的短暫時間在地里開始準備春種的工作了。

小鎮東西兩邊被山圍著，中間淌著一條河，河道沿著兩邊的山蜿蜒，站在山頂看，就像是一條龍盤踞在葫蘆鎮，相傳此處是伏羲和女媧生活的地方。在河即將流出葫蘆鎮的地方，到現在還保存著他們兩生活的痕迹，現在被人們叫做龍馬城，據說水運發達的時候，在龍馬城歇腳的船夫們絡繹不絕。

1970年生的凌雲，這個夏天就已經十七歲了，黃土高原的紫外線在她的臉頰上印著紅臉蛋，把本已經非常圓的臉龐，襯托的更像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凌雲平常喜歡扎著兩個辮子，圓臉小個看起來很精神，尤其是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讓她散發著秀氣的同時，也有一股子倔勁兒。

學校馬上就要開學了，對凌雲來說，即將來臨的新學期，對她來說就是一場和貧窮與禁錮最好的戰鬥，她要面對的，是能改變她自己甚至是整個命運的考試-高考。

可這一切，卻伴隨著一聲啼哭，變得撲朔迷離。

去年比現在這會稍晚幾個月的時候，凌雲母親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凌雲的父親為養家糊口，開春就跟著鎮上的包工頭去西安打工了。凌雲還記得母親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化的時候，讓她給遠在西安的父親寫了封信，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過了大半個月之後，凌雲父親的回信才從西安寄回來。凌雲把信讀給了她的母親，信中父親對這個即將要降臨的孩子滿心歡喜溢於言表。

「身在外不由己，隊長現在聯繫的活才剛開始，孩子出生的時候，我可能無法回去，來信中你讓凌雲問我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我也想好了，老大叫凌雲，老二叫凌雨，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就叫凌風吧，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望他像風一樣自由。」

凌雲母親大著肚子的這十個多月，她一邊忙於自己的學習，一邊和弟弟凌雨一起操持著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好讓挺著大肚子的母親能輕鬆點。

乍暖還寒的二月，陽光看似明媚卻不那麼刺眼，葫蘆鎮的一切就如往年一樣，四季依然交替，大地依然春暖花開。

3月初的一天，凌雲從學校上完晚自習回來，母親躺在炕上不停地呻吟，她連從炕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凌雲姐弟兩束手無策，父親出去打工的時候，安頓凌雲家裡要有什麼事就去給她小叔說。

凌雨趴在炕邊已經嚇得哆嗦了，凌雲畢竟年齡大，一溜煙跑去隔壁小叔家。

一大家子人連夜就把凌雲母親送到鎮衛生院，到了醫院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但情況依然不樂觀。

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和凌雲相差十七歲，而此時的母親，已將年過四十，身體條件差，加之因為家貧，營養跟不上，更別說當時的醫療條件也很艱苦。

醫生在病房外把情況給凌雲的小叔介紹了，聽著從醫生嘴裡說出來的話，凌雲和凌雨就只有一個判斷：這個弟弟或妹妹的到來，或許會威脅到母親和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凌雲和凌雨看著小叔，他們兩的眼睛里有擔心和恐懼，也有期待和希望。

「大夫，還是堅持生吧，我大哥出去打工前交代了，躺在裡面的我嫂子，也是執意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凌雲小叔說。

一句話讓兩個十幾歲的姐弟滿眼的希望成了現實，留下的只有對母親冒著這樣生命危險的擔心。

第二天的晌午，衛生院的產房裡傳來了一聲啼哭，凌家一大家子聽到孩子的哭聲喜出望外，這個小傢伙，可是真會挑時間啊，春回大地，萬物復甦，一個生命也來到了這個世上。

凌風在衛生院里待了三天的時間，大夫說可以回家了，凌雲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大夫，想問為什麼卻又不敢問。

「你媽可能還得在觀察幾天，現在要是跟著你們一起回去的話，恐怕會有危險。」

凌雲能聽得明白大夫的話，一個字都沒說，父親在外打工，母親生完弟弟現在病重，家裡雖然有幾個叔叔和媽媽照應著，可終究還是沒有個頂樑柱。

弟弟凌風被抱回家的時候，凌雲被她母親叫到病床跟前，母女兩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凌雲看著母親吃力和憔悴的樣子，淚珠子早就掛在了臉上。對她而言，母親在她心中的位置，遠比剛出生的弟弟重要。而這個想法，在她母親面前，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樣。

母親讓凌雲給在外面打工的父親寫封信，把凌風出生的好消息告訴他，同時希望他能早點回來，以現在的情況，凌雲作為家裡的大姐，顯然是應付不過來的，況且幾個月之後凌雲還要參加高考，能供給出來一個大學生，是凌雲母親最大的願望，凌雲母親大字不識一個，所以在她心裡，再窮也不能窮了孩子念書認字，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要比自己好，這是作為母親的她，唯一能給凌雲和凌雨創造的條件，當然也包括剛出生不久的凌風。

人在窮的時候，所有跟吃飽肚子的事情，都可以停下來不。

凌雲的父親和母親分家出來的時候，凌雲和凌雨已經懂事、記事了。分家出來的時候，凌雲父親選了幾根結實的椽當分家的財產，打了個窩棚一家四口就在裡面生活。

貧窮不是他們的錯，大家都窮，可和窮鬥爭的方式卻因人而異，有人家把家裡的女娃早早的嫁出去，能解決個一年半載糧食的問題；有人讓家裡的男娃早早的成家立業分家出去，也能解決點一大家子吃飯的問題。

凌雲的家，在窮人家裡比都算是最窮的。凌雲上完初中后，她父親早就打算讓她把學業停了，女子無才便是德，整個葫蘆鎮，能和凌雲一樣讀完初中的女娃不是沒有，而是少之又少。凌雲的父親想著早點把凌雲嫁出去，家裡的負擔就小一點了，多少要是能收點彩禮的話，還能給老二凌雨娶個媳婦。這黃土高原的大山上，早早成家立業是父母對最深沉的愛，這種愛愛得很卑微，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