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5
李不為沒有說錯,那確實是一場足夠驚艷的表演,盛裝打扮的人們排著隊列,在街道上快樂地慶祝著節日。
海音寺溯游並看不懂那些舞蹈,全靠李不為的講解才了解了一些故事,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能夠感受到那些人的步伐中似乎都蘊含著某種力量。
他雖然暫時還不能夠看到那些具體的能量,但是依舊能夠感受到這些力量都在朝著某些方向聚集,那些地方大概就是老人所說的神明所在,這也是海音寺溯游第一次直觀地目睹其他神明的信徒的信仰的力量。
但是這種源自於信徒發自內心的喜悅與信服的力量卻並不會讓人討厭,反而有一種振奮人心的特殊能力,即使僅僅是圍觀者中的一員,海音寺溯游依舊感覺到身上一輕。
最先路過他們面前的是幾個抬著轎子的信眾,轎子被手中製作的花團所簇擁著,像是某個女性的神明的化身,幾個淘氣的小孩子鑽到了轎子底下,但是並沒有人去驅趕他們,就連李不為也半開玩笑地和他說要不要去鑽鑽看沾沾喜氣,反正他四捨五入也是小孩子。
海音寺溯游當然是拒絕,就算他為這樣好的祭祀氛圍而驚訝,但是要他去和小孩子一起玩鬧,也顯得太過於幼稚了。
這隊人馬的離開留下了一地花瓣,清新的花香叫人神清氣爽,海音寺溯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充盈著肺部的是一種輕盈的快樂。
很快,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從後頭傳來,他踮起腳尖試圖向著遠處眺望。
那又是一條長龍般的隊伍,用長龍來形容是當真非常恰當,黃色和紅色是這支隊伍最多的顏色,為首的則是三名臉上塗著油彩的人,看身形是健壯的男子,他們打扮得有些近似於戲劇演員,但是又展露了更多的力量美學,並且看起來更加威風。
海音寺溯游幾乎看入了入迷,而就在這時,隊列忽然唱起了一種奇妙的調子。
「拜請池府千歲爺,腳踏七星五雷雲……」
海音寺溯游能夠勉強聽懂一些中文,但是這些人口中的調子卻並不相識他淺薄地了解的那些,但同樣是古老而神秘的。
而很快,在他還在愣神的時候,周圍的人也跟著唱了起來,就好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約定俗成的東西一般,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血脈中流淌著,但卻並不叫人感到被排斥,反而帶有著一種溫暖的感染力,彷彿很自然就能夠加入其中。
「聽得懂嗎?」
海音寺溯游幾乎要沉浸在那種奇妙而古老的調子中去了,他感到自己能夠被成為靈魂的東西正在音浪中沉浮,而老人冷不丁的話語讓他驟然回神,他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看出海音寺溯游臉色微變,李不為笑著揉了一下少年的頭,示意他不必這名警惕。
「第一次聽到這個發生這種事情很正常,你恰好又靈感很高,而且,」一個隱晦的字元被吞了回去,「你也許會很受喜愛。」
「原來如此,不過,確實聽不懂。」海音寺溯游回答了老人的第一個問題。
也許是看出了海音寺溯游眼中的求知慾,也許是本來就有講解一番的打算,李不為一邊在懷中摸索著,一邊說道:「是這邊的方言,你聽不懂也很正常,這是祈福和降神的咒法。」
「降神?」
「是的,降神,裡面很有學問,這就說來話長了,你看到前面的三人了嗎?」老人指向隊伍的前方,海音寺溯游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海音寺溯游能夠感覺到三人周身的氣勢和先前漸漸開始有所不同了。
「那便是神明要降臨的地方。」李不為找到了他所要的那個瓷瓶,但是當他還想要對著海音寺溯遊說些什麼關於這個瓷瓶的話語的時候,卻忽然卡殼。
趁著少年的注意力依舊被隊伍吸引,他鬼使神差地背對著海音寺溯游打開了瓷瓶,裡面只有一顆銀杏的果實。
既然不是紅丹,那看來沒必要送出去了,李不為想,悄無聲息地把瓷瓶收回。
「老伯,老伯。」李不為還在思索著關於師父的預言,但是從袖子上傳來的拉力卻讓他不得不先把注意力轉回這裡。
「怎麼了?」李不為朝著海音寺溯游的方向彎下腰,他能夠看到少年紅色的眼睛里充斥著一些疑惑,但是並沒有害怕之類的情緒,應當並不是因為鬼神叫他。
海音寺溯游猶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降神的人似乎在向我們的方向來。」
李不為猛然抬頭,果真看見那引路童子越過群人朝這裡來,這本該是不好的跡相,童子鮮少離開既定的路線,每此如此必定是發現了強大的鬼神需要滅殺。
在他曾經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一次官將殺鬼,這對天神曾經為鬼,自然帶有邪性,滔天殺意但凡是靈能力者都能夠感受到,但這一次似乎不同,他並未從中感到殺氣。
心中頓時安定,順手淡定滴安撫著自己從日本拐帶的好苗子,李不為心中暗嘆自己這一次大概是沒法收這個弟子了。
太好運了這個孩子,老道士在心中暗嘆,他曾經暗自推演過海音寺溯游的命格,但不曾想竟如此收到神明的偏愛,莫非是新神,他曾經無數次猜測過,但又悄然打消這個念頭,殊不知他此時居然距離真相最近。
海音寺溯游只覺得他還在和老人講話,但那為首點香的人就已經來到了面前。
他正在被人目不轉睛滴打量著,又或許不是人,打量著他的那雙眼睛,眼白急敗,虹膜又極黑,幾乎分辨不出瞳孔。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乍眼,人們依舊在高歌那奇妙的調子,但是在被牢牢盯著的時間裡,一切聲響似乎都在遠去。
銀光閃爍,海音寺溯游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劈開了,他忍不住閉上眼,但是再次睜眼的時候,面前卻空無一人,而他自己也毫髮無損。
但是毫髮無損似乎也說不上,他能夠很明顯滴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有某種東西被斬斷了,而那些被人們吟唱的古老旋律他似乎也能夠聽懂了。
「法門弟子專拜請,池府千歲降臨來……」
海音寺溯游靜下心,但是那些旋律依舊清晰得彷彿就在耳邊。
他好不容易試圖找回之前的感覺,但是他的第一個馬甲卻毫無回應,就好像是從未存在過,他不得不抓緊了紅皮筆記本,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不覺得自己一周前的經歷是一場夢。
紅色的筆記本依舊在他手中如同心臟一般緩慢滴跳動著,但是海音寺溯游已經不難發現不僅僅是馬甲,就連彈幕也未曾存在過了,他翻開筆記本,上面已經空無一物,就像是一本空白的古老日記本一般。
而當他回頭的時候,卻看到李不為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打扮和遊行的隊伍中的人有些類似,簡潔些卻顯得更威嚴的老人。
雪白的頭髮讓他看起來比李不為更年邁,但是飽滿而缺少皺紋的額頭和紅潤的面色卻讓他比李不為看起來更年輕,海音寺溯游一時間無法判斷他的年齡。
不過海音寺溯游很快就沒功夫思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了,神秘的老人對他仙風道骨的一笑,他不知怎麼地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這位神秘來客的邀請,完全忽略了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的李不為。
但是等到了地方,海音寺溯游就迅速地發覺仙風道骨神秘的不過是表面,這名老者完全可以用非常不靠譜來形容。
這名老人姓范,對海音寺溯游的自稱是李不為的朋友,儘管李不為本人正在為海音寺溯游被截胡而鬧脾氣,但是還是從鼻子里噴氣算是承認
了這回事。
稀里糊塗地聽了一大堆介紹,海音寺溯游已經有些暈頭轉向,只知道這裡是個地藏庵,而且自己不知為何忽然被詢問是否願意成為這位老人的弟子。
「誒,我嗎?」儘管早有要拜師的打算,但是海音寺溯游還是更傾向於成為李不為的弟子。
「是的,我早年立過誓言不再收徒,本來想把你帶回去交給我的弟子,但是沒想到你居然被地藏王看好,自然是拜在他門下合適。」
李不為雖然有些不爽,但畢竟是自己信得過的友人,而且還參雜了地藏王的情面在,他也算是盡職盡責地充當著翻譯,海音寺溯游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之前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奇迹般地忽然掌握了一門外語的奇妙經歷。
一種微妙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海音寺溯游並不抗拒成為老人的弟子,緣分或者一些其他可以用於解釋這種毫無由來的事情的東西讓他在一進門的時候就對於這裡充滿好感,就像是漫步在成長的回憶中的某條街道或者溪流,有一種熟悉並而已輕而易舉地接受的感覺。
「但是現在就舉行儀式沒問題嗎?」海音寺溯游有點不確定地看著自己已經開始哼哧哼哧地布置著道具的准師父,他有聽說過拜師的流程,按理來說可都是非常嚴格和複雜。
「當然,」海音寺溯游的准師父目光炯炯地抬起頭看向他的方向,就好像擔心拜師儀式晚幾秒鐘海音寺溯游都要被搶走一樣,他朝著自己的便宜徒弟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越快越好。」
范善為非常有行動力地位海音寺溯游舉行了入門儀式,當為地藏王燃香的時候,他的意識忽然飄遠了。
有一束並不來源於這地藏庵中的任何一個人的目光正在和藹地打量著他,很快,更多的目光彙集了過來,那些目光或好奇,或平靜,或急切,但都並不包含敵意,比起冰冷的審視更像是親切的問候。
海音寺溯游忽然有了一種荒唐的錯覺,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在節日被父母帶著走親戚,然後被迫在親戚中展覽一般,手足無措,面頰發燙。
他暫時並不明白這諸多目光是來自與何處,更不明白這些目光中的友善究竟從何而來,但是他並沒有感受到危險,反而舒適而溫暖,這並不是超乎現實的事情中經常出現的感覺。
只是並沒有過去多久,他就感受到了意識的回歸,面前的香還沒有燃燒過半,沒有人發現他的異狀。
李不為還有事情要辦,很快就和海音寺溯游以及老友告別,安置好海音寺溯游顯然讓他安心許多,就連接起協會的電話都耐心了一些。
在地藏庵安置下來的夜晚,海音寺溯游依舊會夢見那片無盡的黑暗和紅色的光,每次在夢中渺小而脆弱,就好像隨時會被像被按死的螞蟻那樣粉身碎骨,但是總有某個溫和的聲音將即將崩潰的他拉回現實。
名叫太陽公主的金魚承載了太多的回憶,也跟著他一起來到了種花家,雖然玻璃魚缸在運輸的過程中被打碎了,但不幸中的萬幸是這條紅金魚卻奇迹般地活了下來,並且被養在了由范善為慷慨地贊助的陶瓷水缸里,海音寺溯游每天結束庵中的早課都會來看看。
只是不知為何,這條本來只有手指長的小金魚居然越來越大,現在居然已經快有一個手掌長了,被其他師兄戲稱是庵里的伙食太好。
雖然這一點確實並不能反駁,海音寺溯游本人確實長了不少些肉,總算看起來不是過分瘦削、營養不良的樣子了,但是他餵養金魚的頻率還是一如既往,最終只能歸結為水土的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