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2
校園2
於洲知道這是誰幹的。
他的目光在教室中穿梭,最終定在許曇身上。
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正在和同桌孫饒談笑。
形狀狹長的眼睛微微彎著,像一隻年幼的、皮毛雪白的狐狸。
和人說話談笑的時候,他的嘴角總是會微微勾起,臉上帶著一種似有若無,十分曖昧含混的笑容,有點眼帶桃花的味道。
如果於洲沒有見識過許曇的種種惡劣行為,很難想象這麼漂亮的外表下的居然藏著一顆野獸般殘忍的心。
就像一朵純白的薔薇,看上去不染世俗純白無瑕,其實只要掀開它紮根的泥土,就會發現這朵花正長在一堆白骨上,令人不寒而慄。
於洲把練習本上的白紙撕了下來,把那隻血淋淋的老鼠包裹在裡面。
課桌里的練習冊和錯題本都被弄髒了,除了鮮血的味道,還夾雜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於洲的前桌周思彤回頭看了一眼,當他看清包裹在紙裡面的血淋淋的老鼠后,他當場發出一聲慘叫。
「啊,死老鼠!」
尖叫聲劃破教室,引得眾人的目光紛紛朝著於洲看過去。
於洲拿出紙抽擦著上面的血跡,還好錯題本的封皮是防水的,只是封面被弄髒了而已,可惜血水滲進了英語習題冊里,只能在放學後去書店重新買一本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死老鼠和習題冊扔進垃圾袋裡,然而拎著垃圾袋走出了教室。
這時候還沒上課,於洲扔完垃圾後去水房洗手,冰冷的水沖刷著他的指尖,指關節因為刺骨的冷水隱隱作痛,可是那種腥味還是隱隱殘留在指尖上,讓於洲的臉色愈發陰沉下來。
許曇這種人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
他的心中沒有感情,最喜歡以別人的痛苦為樂趣,就像一個狡猾殘忍的獵人,喜歡觀賞獵物瀕臨死亡時絕望的掙扎。
他的內心就是這麼變態。
也許他覺得在清浦的高中校園生活實在太無聊,所以想在於洲身上找點樂子。
於洲的手在冷水的沖刷下已經有些麻木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甩了甩手上的水。
他去外面的小賣部買了一塊硫磺皂和消毒液還有一條毛巾,重新回到了教室把課桌裡面的東西又擦了一遍。
今天第一節課是數學課,於洲一邊聽課一邊記著筆記,下課後他微微彎下脊背,把手拄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們的教學樓在一樓,窗戶開著,微風拂過,於洲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一時間有些恍惚。
青春洋溢的學生們三五成群地從窗邊走過,於洲看著他們臉上無憂無慮的笑容怔怔出神。
夏日燦爛的陽光下,一隻藍色的蝴蝶輕盈地落在玻璃窗上,於洲的視線微微頓住,就在這一刻,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從窗前走過,隨意地往於洲這邊瞥了一眼。
他的皮膚在陽光下白的刺眼,精緻的眉眼中是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心的冷漠和不耐。
又是許曇。
於洲收回目光,屈起手指敲了敲窗子,落在窗子上的藍色蝴蝶振翅飛走了。
數學課代表拿著一摞成績單走進教室,開始給大家發這次的月考成績單。
高二每個月都會有一次月考,每次月考都會排名,而於洲永遠都是年級第一。
許曇——則是永遠的年級第二,被於洲死死地壓在下面不得翻身。
於洲拿過成績單潦草地看了一眼,這次月考的年級第一仍然是他,年級第二名依舊是許曇,其他科目的分數和於洲不相上下,就是語文成績低了一點,只考了120分。
而於洲的語文成績是135,差距一下子就被拉開了。
教室里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長得好看成績又好的冰山學霸對於這個年紀的女孩基本上是絕殺。
於洲面無表情地把成績單夾在了書里,從小到大,所有考試於洲都是第一,他早就習慣了。
一旁的同學周然看於洲波瀾不驚的神色,小聲地嘀咕了一聲「裝逼」,翻了個白眼后就撩起校服袖子,露出一個銀色的機械腕錶。
他興奮地和前桌孫饒炫耀:「這個表酷炫吧,昨天剛買的,限量版呢,全球一共只有五隻。」
前桌孫饒看了一眼,興緻平平地說道:「我不喜歡錶,我爸爸上個星期給我訂了一輛跑車,要一千多萬呢,就是我年紀不夠不能考駕照,只能在家裡的開一會。」
孫饒說完之後用腳踹了一下他的前桌周思淼,毫不客氣地說道:「喂,趕緊去給我買瓶水。「
周思淼是個特困生,身形瘦小,戴著厚厚的黑框眼鏡,聽見孫饒讓他買水,他猶豫了一下后看了一眼牆上的表。
「還有一分鐘就上課了。」他囁嚅著說道。
孫饒抱著手臂,狠狠踹了一下周思淼的凳子,周思淼狠狠往前一撞,書桌頓時狠狠晃動起來,上面的書本和文具嘩啦啦地灑了一地。
周思淼頓時漲紅了臉,蹲在地上開始撿東西,孫饒卻不依不饒地踹他凳子,後面的男生們發出鬨笑聲。
於洲深吸一口氣,試卷上的數學題是沒心思做下去了。
他和周思淼一樣都是特困生,清浦為了保護這些特困生的個人信息,從不會把特困生的名額泄露出去。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三樣東西是無法掩飾的。
咳嗽、貧窮和愛。
一雙山寨鞋,一支普通牌子的筆,一件材質普通的衣服,因為沒有見過世面而畏畏縮縮的樣子,都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出自己的貧窮。
柿子要撿軟的捏,貧窮並不是誰的錯,但是往往意味著沒有任何可以與別人抗衡的背景和資源。
窮人的人生,容錯率是很低的。
對於普通人家的孩子而言,高考是改變命運的獨木橋。
但是對於清浦大多數的學生而言,條條大路通羅馬,高考也不過是其中一條路而已。
況且,他們天生就在羅馬。
於洲非常討厭清浦的學習氛圍,這裡的校園霸凌事件甚至上過幾次新聞,導致清浦校方不再公布特困生的名額。
如果不是清浦對尖子生的獎學金和補助非常豐厚,他這種窮人家的孩子是不會來這裡讀書的。
於洲是清浦花重金挖過來的學生,為了安穩地度過這三年,他一直偽裝成家境中等偏上的學生,再加上他平時沉默寡言,幾乎不與班級上的同學來往,以至於他一直沒有露餡。
他已經很小心了,並且很有自信能安穩地度過這三年。
然而貧窮終究是無法掩飾的,即使是智商超群的學霸也沒有辦法。
現在看見周思淼被人欺負,於洲心裡很是凄涼,大概是那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受。
好在上課零食及時響起,數學課老師拿著課本走進來,同學們這才安靜下來繼續上課。
周思淼撿完地上的東西,垂下眼睛安靜聽課。
放學的時候於洲去食堂吃飯,又在角落裡看到了周思淼。
高中生,16歲的年紀,正是情緒敏感思想脆弱的時候。
孤獨和無處不在的冷暴力很容易摧毀一個少年。
於洲打完飯,端著餐盤在周思淼對面坐下。
周思淼愣了愣,於洲看著盤子里地三鮮,慢悠悠地夾起一塊土豆放進嘴裡,咀嚼了兩下后說道:「有沒有考慮過轉校,你這樣的成績,轉去其他學校並不難。」
周思淼苦笑:「清浦花大價錢把我挖過來的,我媽生病了,需要錢動手術,沒有正當理由就轉校,那筆錢也要還回來的。」
於洲的舌根泛起一陣苦澀的味道,他放下筷子,神色很認真的說道:「那你堅持住,我們現在上高二,還有一年高考,你要考上好大學。」
周思淼眼中的神色瞬間亮了起來,朝著於洲咧嘴一笑:「你不用擔心我,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我都習慣了。」
他又笑了笑:「還有,你也要堅持下來啊。」
於洲說道:「我會的。」
於洲吃完飯,和周思淼告別,回到教室里上晚自習。
清浦9點晚自習結束,於洲把衣服裝進身後的深藍色大書包里,坐著公交車回到了家,他把自行車鎖好停在樓下,踩著破舊的樓梯上了四樓。
灰暗破舊的小屋了空無一人,只有玄關處亮著一盞昏黃的小燈。
於洲很想念他的爺爺。
於洲的爺爺名叫於勤建,曾經是一名環衛工人,兩人相依為命,於洲曾經在心裡暗暗發誓,當他考上大學出人頭地之後一定讓爺爺過上最好的生活。
可惜那個慈祥的老人在他上高一那年去世了。
於洲還記得他蒼老的臉龐上瞬間堆滿了笑容,管他叫「小洲」的樣子。
光是想想心裡就難受的要命。
周六放假,於洲去菜市場買了兩個苦瓜。
苦瓜敗火,於洲這個年紀正是熱血沸騰的時候,晚上常常燥熱的睡不著覺。
他特意買了兩個新鮮的苦瓜,因為新鮮的苦瓜並不苦,吃起來還有點甜滋滋的,煲湯炒菜都很好吃。
晚餐是苦瓜湯和番茄炒雞蛋,吃完飯後繼續窩在小卧室里打遊戲,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仗著年輕身體好於洲愣是打到了晚上3點。
摘下耳機眼冒金星地站起身,於洲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咕咚咕咚一口氣全悶了。
就這樣在家裡打了兩天遊戲,賺了一點小錢,然後在周日晚上九點瘋狂趕作業。
十二點鐘去洗手間洗漱,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床上睡覺。
人生可真是寂寞啊。
於洲睡不著,半夜起來去整理爺爺房間的櫃,書柜上都是於洲用過的舊課本,書上還有爺爺用牛皮紙給包的書皮。
於洲眼眶一紅,鼻子頓時就酸了。
他紅著眼眶把書本小心地放回去,與此同時,一沓a4紙突然從書架最頂端掉了下來,正好砸在於洲的頭上。
於洲捂著腦袋,彎腰撿起那摞厚厚的a4紙,一行大大的黑色數字印在上面的。
——位面8097觀察報告.
「這是什麼東西?」
於洲隨意地翻開,詫異地發現裡面竟然是畫工精良的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