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捉刀人
兩名守門護衛見沈霽想要硬闖衙門,忌於他的身份,當下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該攔下他。可沈霽哪管二人心思,扯起馬韁便要往裡面沖,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攔住他。」遠處趕來的顧劍章扯著嗓子喊道,兩名衙役連忙上前想要拉住沈霽的韁繩,奈何沈霽反應更快,一聽見顧劍章的聲音,立馬雙腿一蹬,飛奔進去。
這下驚動了裡面的護衛,十多名持刀甲士從內府沖了出來,其中一人大聲喊道:「哪裡來的狂徒,縱馬強闖衙門重地,給我拿下。」眾甲士拔出刀一擁而上,沈霽雖然血氣方剛,仗著一腔怒火闖了起來,但是面對這些持刀甲士,他哪裡是對手。
只見一名甲士突然原地跳起一丈之高,朝著沈霽胸口上去就是一腳,直接將沈霽從馬背上給踢了下來,隨即馬兒被牽走,甲士們上前將沈霽團團圍住。
「都給我住手,眼瞎了啊,這是沈公子。」門外顧劍章一邊大聲呵斥著,一邊將眾甲士推開。
此時的沈霽胸口挨了一腳,重重摔倒在地,已經有些頭炫目花,嘴角邊更是掛了一抹鮮紅,顧劍章連忙將其扶了起來,給他前後左右查看了一下,幸好沒什麼大礙,手腳都能動,顧劍章這才鬆了口氣。
或許是摔懵了,沈霽此時只感覺頭內一片空白,自己來幹嘛的似乎都忘了,耳朵裡面嗡嗡作響,顧劍章攙著他的手臂將其扶到旁邊迴廊上坐著休息。顧劍章的幾個手下也都圍了過來。
顧劍章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甲士們,不覺愣了一下,因為這些人他一個都不認識,全是生面孔,縣衙門一向都是衙役和捕快值班,很少調動甲士來衙門護衛,而且城內軍營內的甲士,顧劍章基本都認識,但眼前這十多名甲士竟然都是生面孔,很顯然不是阜城本地的兵。
「你們是哪個營的。」顧劍章一邊站起身來,一邊目光犀利地看著這十多名甲士。
「總捕頭,他們是從京城過來的。」剛才那名站在門外值班的衙役輕聲說道。
「哦?京城?」
「難怪這麼沒輕重,敢在這阜城衙門內拔刀,傷了人性命,你們擔得起嗎?」顧劍章把沈霽擋在了身後,面帶怒色地說道。雖然是沈霽無理取鬧在前,但是他畢竟是為了給朋友討一個公道,真要是被這些甲士給傷了,顧劍章自也會於心不忍,因為沈霽在他心裡已然是一個可親可敬的人了。
看著顧劍章陰沉的臉,甲士們紛紛將劍收起,臉上的神情卻是充滿了傲慢,其中一高個兒士兵更是挑釁地說道:「一捕快而已,官威這麼大嗎?」
顧劍章本就是暴脾氣,聽見有人如此挑釁,一下子火冒三丈,雖然他還沒搞清楚這些甲士到底是誰派來的,但是區區幾個無官無職的士兵,也想在他的地盤上生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出列。」顧劍章指著那名高個士兵,厲聲說道。
高個士兵看見顧劍章點自己,冷哼著走了出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其他士兵更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似乎根本沒把這顧劍章放在眼裡。
眼前這名士兵身高八尺有餘,比顧劍章高了將近一個頭。他戲謔地看著顧劍章,他們曾經在其他縣城以切磋的名義,輕輕鬆鬆將當地的數名捕快給制服了,在他看來,這阜城衙門的捕快也都是些不入流的三腳貓。
「你想怎麼著吧。」高個士兵睥睨的看著前比自己矮一頭的顧劍章,不耐煩地說道。
顧劍章早已暗暗蓄力,還沒等這士兵說完,他直接原地暴起,一腳踢向士兵的胸口,速度之快,讓旁邊的人都大為驚訝。
高個士兵顯然沒料到顧劍章會這麼直接,被踢中胸口後向後面退了數步才站住,顧劍章作為總捕頭,身手自然十分了得,正常人受他這一腳,不死也殘。然而這名高個士兵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但是臉上已經掛滿了怒氣,被一個縣衙捕快打到,他的臉面往哪放,他朝著地上啐了口痰,隨即舉起兩隻鐵拳,咆哮著沖向顧劍章,眾人紛紛讓開。
顧劍章知道這傢伙抗揍,想要儘快結束戰鬥就必須擊其軟肋,高個士兵拳勢凌冽,每拳都擊向顧劍章頭部,好在其速度不是太快,顧劍章佝僂著身子,雙拳護著頭腦,左右閃避,躲過士兵的重拳。
坐在旁邊休息的沈霽慢慢緩過一絲勁來,他一邊按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胸口,一邊看著這兩人的打鬥,儘管他向來不待見這些當差的,但是此時顧劍章是為了給他出頭,自然也替這顧劍章揪著心,希望顧劍章能贏。
顧劍章和這高個士兵你來我往,鬥了十多個回合,高個士兵的拳頭雖然勢大力沉,但是顧劍章勝在心態穩,經驗老道,很快就摸到了對方出拳的節奏,瞅准他出拳的空隙,突然彎腰靠近對方身體,一個勾拳擊中高個士兵的下巴,頓時士兵嘴裡流血不止,牙齒都被打掉數顆。
然而士兵並沒有就此認輸,他惱羞成怒,朝著顧劍章吐了一口血水,隨即再次怒吼著沖向顧劍章。顧劍章神色不變,對方一個直拳打過來,他一掌接住,並向後急速退去,以此來卸掉對方的拳勁,高個士兵眼看自己這拳又落了空,立馬便要收回拳頭再來一次,然而顧劍章乘著對方腳步不穩,慣性向前,手掌一翻,如鷹爪般扣住了士兵的手腕,側身將對方往前方一拉。
高個士兵來不及收力,朝著前方踉踉蹌蹌數步,差點跌倒,顧劍章見機一拳擊中對方右下肋骨,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入耳,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顧劍章出拳的同時,右腳也順勢朝著對方小腿踢去,這下高個士兵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單腿跪地,捂著肋骨痛苦地嚎叫。
即便如此,這大個子依舊沒有認輸求饒,反而忍著劇痛,對著顧劍章大聲辱罵,那架勢似乎和顧劍章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顧劍章見他罵的太過難聽,無法忍受,又是一拳砸中對方面龐,這拳直接將對方的臉打得差點貼在地上,可這士兵就像不知道疼似的,哪怕口齒已經不清,趴在地上了依舊在咒罵顧劍章。
顧劍章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嘴硬的,連命都不要了,看來想讓他閉嘴就只能把他打暈了,顧劍章他握緊拳頭,準備再來一下。
說時慢那時快,就在顧劍章準備出拳之際,突然從人群後面冒出一人,強勢推開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顧劍章,坐在旁邊觀戰的沈霽更是忍著疼痛喊道:「小心。」
顧劍章練武之人,眼觀八方,耳聽六路,他已經察覺到背後有人襲來,立馬站起來一掌迎了上去,只聽「啪」的一聲,兩人同時向後退去數步。.
雖然是同時向後退去,但是顧劍章只覺手掌心已經痛的失去知覺,整隻手臂都麻了,對方的實力遠超自己。
「參見常大人。」周圍士兵立馬彎腰行禮。
「哈哈,都是自己人,誤會誤會啊。」屋內突然傳出陳文廣的笑聲。
顧劍章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頭戴飄巾,細眼長髯,兩鬢各垂著一縷白髮,年紀比自己稍微大點,雙手披於身後,一臉淡定地看著自己,似乎剛才那一掌並沒有讓他受多大影響。
「顧大人,身手不錯啊,腿腳功夫如此了得,平常沒少練吧,只是對自己人下手有些狠吶。」對面之人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士兵,臉上沒有露出太多的波動,只是抬手示意其他人將這個士兵給抬了下去。
「那是自然,劍章可是我的左右手,阜城第一捕頭,身手能差嗎?」還沒等顧劍章開口,陳文廣已經走了過來,眾人紛紛站到兩邊,讓出位置。
「陳大人,這位是?」顧劍章忍著疼痛,強裝鎮定問道。
「都怪我,忘記知會你了。這位便是捉刀人常遠,常大人在京城大理寺任職,今日剛到阜城。」陳文廣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顧劍章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捉刀人?怎麼沒聽過,是幹什麼的,這些士兵都是嗎?」顧劍章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們可沒這資格,目前大理寺在冊捉刀人大約一百多人,顧大人可有興趣加入?」常遠笑著問道。
「沒興趣。」顧劍章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陳文廣身邊,手指著沈霽低聲說道:「沈家二公子被打傷了,這事怎麼辦?」
「哎呀,沈二爺,你怎麼樣了?」顧劍章還沒說完,陳文廣突然朝著沈霽小跑了過去,像是現在才發現了沈霽似的。
「二爺,你感覺如何,要不要先找大夫看下,再回家?」陳文廣圍在沈霽旁邊,一臉關切地問道,模樣極其殷勤,又是摸手又是按腰的。
「我沒事,你們把我從馬上踢下來我就不追究了,但是吳老鬼的事你得給我一個說法,公正的說法。」沈霽一臉嚴肅地說道。
陳文廣聽了,瞟了一眼顧劍章,顧劍章只是板著臉不說話。
「二爺,吳老鬼那案子縣裡自有公斷,就不牢您費心了。」陳文廣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吳老鬼是我朋友,我自然要問,剛才我已經看過公文了,你們竟然將這個案子定為謀殺,還說吳老鬼是主謀,沒憑沒據的,這就是縣裡的公斷?」沈霽越說越氣。
陳文廣這才明白了沈霽為何突然擅闖衙門重地,原來是看見了結案文書,他撇了一眼顧劍章,隨即臉色一沉說道:「沈二爺,就算吳老鬼是你朋友,我們也不能包庇他,縣裡既已定案,您就不要再多費口舌了,來人,送二爺回府。」
「你們這是誣衊,你們要是亂判,我就告到郡守那去。」沈霽毫不退讓。
陳文廣聽了,臉色凝重,沒有搭話。
「陳大人,這位公子是?」站在旁邊觀看的常遠見狀,走上前恭敬地問道。
「這是沈行儉大人家的二公子,沈霽沈二爺。」陳文廣指著沈霽介紹道。
常遠聽了,一臉笑意的說道:「原來是內閣大臣沈大人的公子,常某失敬。」常遠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沈霽拱手作揖。
沈霽對他並無好感,但是也不想得罪人,只能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沈公子,吳衡的案子我也了解過了,且聽在下說幾句。」常遠客氣地說道。
沈霽不置可否。
「如今新帝剛剛即位不久,正值萬象更新之際,各州府、郡縣都在想辦法求穩,如果因為吳衡的事導致阜城被朝廷盯上,那麼受損失的不光是府衙,你們沈家也會受到牽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公子定然是懂的。」常遠語氣緩慢地問道。
沈霽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意思,調查真相就會讓阜城不穩定,讓朝廷懷疑?這樣的歪理,我可不懂。」
「那我說得再明白點。我們捉刀人是聖上授意組織的,隸屬大理寺的賞金隊伍。我們除了捉拿官府懸賞榜上的犯人外,還有一項職責,就是剷除任何不利於帝國安定的因素,下至流販走卒,上至三品官員,皇權特許我們都可先斬後奏有獨斷專行之權,懂了嗎?」常遠目露凶光的說道,隨即還看了一眼後面的顧劍章。
顧劍章這才知道這個捉刀人是幹嘛的,說白了就是遊走在江湖上的錦衣衛,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捉人有賞金,這還真是個美差。
沈霽聽了,差點想開口罵人,他扶著廊柱站起身,有些吃力地說道:「所以你覺得我就是那個不利於國家安定的因素,要殺我?」
「沈公子整日閉門讀書,想必對國事不甚了解,我好心給你解釋解釋。可別仗著年輕氣盛,一時衝動犯下大錯。既然吳衡的案子已經定案,你要是再揪著不放,那就是毀一方安穩,明白了嗎?」
「常大人,瞧你說的,哪有這麼嚴重,沈公子年輕氣盛,一時糊塗也在所難免,沈老爺和沈夫人都是非常明事理的,回頭我和他們解釋下,想必他們一定不會怪罪沈公子的。」陳文廣在一旁勸道。這陳文廣猴精似的,都快精到骨子裡了,在這時候,還不忘兩邊討好。
沈霽聽完,充滿鄙視地說道:「常大人,既然你們辦事都是沖著賞金的,不知吳老鬼這案子你們可以拿多少錢啊,跟我說說唄?」
常遠沒想到沈霽小小年紀,反應卻是如此地快,一下子就把這其中的關鍵給點了出來,吳老鬼這案子本來就沒法破,所以怎麼結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將這裡面的利益最大化。
將本案定為謀殺,吳老鬼判為主謀,便能將利益最大化。首先陳文廣可以以此來迅速平定死者家屬的怒火併打消朝廷的疑慮,而和其早就勾連在一起的捉刀人常大人更是能憑藉著破壞了一樁大案而獲得朝廷的賞金,可謂是一舉三得。
至於這件案子的真相,吳老鬼的冤屈,除了沈霽,誰會在乎?
「哈哈,沈公子,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慧眼如炬,厲害。」雖然被沈霽戳破了自己的陰謀,常遠還是忍不住給沈霽豎起一個大拇指。
「既然被你點破,我也不隱瞞什麼,我們捉刀人本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又是生意人,所以這筆生意我們得做。」常遠一邊說著,一邊陰冷地怪笑道,旁邊的陳文廣則是一言不吭悄悄站到了後面去。
沈霽看著常遠那副令人噁心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站起來說話,這時突然從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並且有人在大聲叫道:「二爺,我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