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趙可突然又想起,閆老師失蹤前對她說的「功成身退」四個字……
「李隊,易常凱現在人呢?」
「肝癌去世了。」
「什麼時候去世的?」
「一個月前。臨死前,我還去看過他。他對我說了一句話,讓我印象挺深刻的。『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不過,我本人其實是很反感他那個網站上的那些,對有爭議案件的無端推測的。因為那些案子,我們都是有非常明確證據的。」
「那小姑娘被撞的案件呢?」
「現場一個目擊證人,認出司機的側臉,就是我們抓獲的真兇。你以為我們司法系統真那麼脆弱啊?」
「不是鄭風?」
「當然不是!出事當天,鄭風還在外地出差。機票,酒店,一起出行的同事,都可以確定他的不在場證明。怎麼了,閆老師跟你說過不一樣的?」
趙可搖頭。
心裡卻泛起越來越深的涼意。
想起陽台上那晚,她服輸后,問正以兇手身份與自己對持的閆老師「你是誰」的時候,閆老師回答的話。
「我是閆老師啊!」
如今閆老師自己好像超人一樣突然消失,不也是一種「帽子戲法」么?
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
易常凱為什麼會對李隊說出,閆老師在陽台上以「兇手」身份對自己說過的話,難道是巧合嗎?
閆老師又為什麼會在易常凱死亡后提出「功成身退」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麼「功成」了,她才會要「身退」?
「趙可,想什麼呢?」李隊太會察言觀色了,很快察覺到趙可情緒不對。
趙可忙揮了揮手。
「沒想什麼,閆老師跟我說的,與您剛說的情況全都一樣!」
不管閆老師是那個保護「帽子戲法」兇手的人,亦或就是兇手,都再也無從查證了。
因為她真的「人間蒸發」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閆老師的失蹤案,從此也成了老李的一塊解不了的心病。
警校畢業成績第一名的趙可,意外地沒有選擇去當公安,而是當了一名律師。
兩年後,她又辭職當上了自由職業的自媒體人。
因為與公安系統的師兄妹和李隊都很熟,也因為其極強的推理能力和出色的破案天分,她經常被李隊請到公安系統做顧問協助破案。
但她脾氣暴躁,懟天懟地懟人的,行事乖張,使用的手段又沒底線,這些壞毛病,也一直都讓李隊很頭疼。
所有人都不知道,趙可為什麼如此痴迷於幫警察破案,卻不去當一名公安。不知道趙可為什麼一直在調查十六年前的「帽子戲法」連環兇殺案。
但所有人都知道,趙可沒找過男朋友,也沒放棄尋找已經消失了六年的閆老師。
這六年,模仿超級英雄作案的離奇案件再沒出現。
直到與藍羽墨有關的這場滑稽的超人模仿案進入她的視線。
此刻的趙可,正肆無忌憚地盯著周以正的眼睛。
「師兄,老李上午說不讓我碰柳月娥這個案子了么?我沒聽到啊。」
「別跟我裝啊!」周以正憤怒地瞪了一眼趙可。「我還不知道你么!別憑著你在公安局裡臉熟在這兒瞎搗亂。這案子你真的不能碰。」
「為什麼啊?我又不是沒有律師證!」趙可立起眉毛,臉上表情也有些瘟怒了。
「你畢竟是圈外的,有些事情的調查還在保密範圍。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們現在有理由相信,閆老師在帽子戲法兇殺案的偵破過程中,動機不明地對公安說謊了。而且閆老師的身材跟藍羽墨很像,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總之這案子你要迴避!」
「你什麼意思?難道懷疑閆老師就是帽子戲法兇手,而且她還重出江湖,又開始作案了?」趙可剛要發飆,李隊從遠處向兩人走過來。他嚴肅地看了一眼周以正,又真誠地看向趙可。
「我聽說你剛排除了藍羽墨的嫌疑人身份,還拆穿了兇手在監控上隱藏時間的帽子戲法,不愧是老閆的高徒。」李隊話裡有話,趙可強忍著怒火,手裡握緊了拳頭。
「趙可,我跟老閆相識十多年,她是個品德高尚,遵紀守法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也比你更篤定,老閆不是兇手。她畢竟是個老太太,受害人有幾個還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她連基本身體條件都不具備。」
「老閆失蹤六年,生死未卜,她的案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既然老閆的失蹤可能跟帽子戲法案有關,柳月娥的案子也可能跟帽子戲法案有關,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把這案子的真兇揪出來。十年了,兇手一直都沒作案,也沒給我們抓住他的機會。你覺得,這次我會放過他么?」
「所以!」趙可咬牙切齒地說。「您鋪墊了這麼多,不就剩最後一句但是了么?」
「趙可......」
「不用浪費時間了。您是公安,您讓我退出,我哪兒有的選?」趙可一扭身,踩著高跟鞋憤然離開。
「這丫頭,真不像話,誰都懟啊!」周以正看著表情略帶尷尬的老李,對著趙可的背影,恨恨地又極其小聲地說。
「知道這丫頭成績第一,為什麼死活都不當公安么?」老李壓低了聲音問。「因為她怕有一天,會出現一種極端可怕的情況:需要她親手逮捕閆老師。」
「對閆老師不是兇手這事,趙可也不自信?」
「這是對的!」李隊瞪了周以正一眼。「要想找到真相,就要懷疑一切!雖然我總對你們說閆素如果是兇手,我倒著走出沙市,但我不是還警告你們不要讓趙可靠近這個案子,以防她從中下絆么?」
早8點的「繁東街」,車水馬龍。
摩托車,汽車,自行車;
學生,上班族,早鍛煉的老人。
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密密麻麻擁擠在十字路口。
艾塵宇穿著一套廉價西裝,拎著一個破舊不堪的公文包,不緊不慢地站在人行橫道上,右手的兩根手指悠閑地夾著劣質煙,那雙完美到幾乎沒有瑕疵的男人的眼睛,正心不在焉地看著紅綠燈的方向。
白皙的肌膚和年輕俊美的臉龐,與一身寒酸的打扮混合,在形色匆匆的人群中,有種「獨立」的「精緻和美好」。
綠燈終於亮了,艾塵宇跟隨移動的人群開始前行。
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左側衝過來,重重地撞到艾塵宇身邊騎自行車的中學生身上。
那自行車的軲轆瞬間被撞變了形。
中學生是個看起來只有十的小男孩兒,他重重地飛了出去,趴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手上的大血口子鮮血直冒,頭頂大滴的汗珠持續不斷地滾落下來。
一些行人停下指著摩托車喊。
「下車!闖紅燈還撞孩子,太缺德了。」
那騎摩托車的虎背熊腰的糙漢,不得已把車停下。轉身對著指責他的行人破口大罵。
「摩托車也要看紅燈?你們見過哪個摩托車看過紅燈?紅綠燈是給汽車看的!你們誰丫的活膩歪了?再說,再說砍死你們!」
看著糙漢那魯莽蠻橫又粗野的樣子,有些不想惹事的搖著頭閉上了嘴。
艾塵宇快步走到中學生身邊,輕輕扶起他,溫柔地問。
「肚子疼得很厲害么?現在能走嗎?別怕,叔叔陪著你,輕輕走動一下看看。」
小男孩兒在艾塵宇的攙扶下向前蹣跚走了兩步,到第三步的時候啊呀大叫了一聲,疼得呻吟不止。
兩個行人忙過來扶住孩子,一個說快送醫院,另一個詢問孩子家長的電話。
那糙漢見情況不好,蹬上摩托車要逃。
一年輕人按住糙漢的摩托車把。
「闖紅燈撞人還逃逸?我們可都看見了!我們都可以作證。」
「去你的吧!」
糙漢飛起一腳將年輕人踢倒,努力轟大油門,眾人在要發動的摩托車前不得已開始閃躲遠離,糙漢藉機倉皇離開。
艾塵宇的目光,停在遠去的摩托車上片刻,見孩子已經被熱心人送走,默默將變形了的自行車挪到路邊,拍了拍西裝上蹭到的灰塵,信步離開。
晚上十點半,糙漢把摩托車停在一棟要拆遷的六層板樓樓下,醉醺醺地摸出鑰匙爬上樓。
這棟樓里已經沒幾戶在住,物業也停了,走廊里散發著剩菜酸腐的腥臭味。
糙漢爬,一把撕掉門上的拆遷和催繳水電通知,沒開燈就呵斥帶喘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他從茶几上拿起塑料水杯搖了搖,發現是空的,憤怒地將其扔到牆角。
「渴了嗎?」
一聽燕京啤酒,被一隻纖細白嫩的手抓著,遞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