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鋼二村

他會殺光所有的人。

這樣的話，對於生活在和平中的普通人來說，太過刺激。

果然，漂亮的青年被嚇到了，臉色蒼白，連退兩步，坐回了小板凳上。

他的手垂下，似乎再沒有了打電話的意思。

「為什麼這麼說？」薛硯舟垂下手，隨手按下幾個鍵。

盲打而已，即使是觸屏，他也能記住準確的位置。

發出去的信息很簡單。

【門衛室】

「可是，謝隊是保護我們的人，不像是……壞人，而且我們被困在這裡，外面都是鬼……」

薛硯舟喃喃道，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看起來被嚇得不輕。。

「你叫什麼名字？」

薛硯舟抬頭：「小舟。」

「那我們是本家，我也姓周，叫周毅，你叫我周哥就行。」

「嗯，周哥。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至於，在這個地方等死吧？」

周毅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保護你。」

薛硯舟沒說話，只眨了眨眼睛。

「你別不信，我好歹也是個異能，能力者。」周毅點了點窗戶玻璃上的黃色符紙，「你看那裡，剛剛要不是有這些東西，那個倀鬼早衝進來把你拖出去了。」

倀鬼，能力者。

薛硯舟默默記下這兩個詞。

倀鬼很好理解，錢有花本來是人，現在看來似乎已經被靈異吞噬，為靈異尋找獵物。

但薛硯舟沒聽說過能力者這三個字，特殊事件處置中心的工作人員都有不同於普通人的地方，這他知道。

但他們一般被簡稱為處置人。

這個周毅似乎完全不清楚處置人的存在，那就有點意思了。

自二十年前靈異入侵以來，特殊事件處置中心就慢慢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靈異事件起初只是零星出現，之後愈發頻繁，造成的後果也越來越嚴重。

可以說，如果沒有特殊事件處置中心，整個世界就將如同地獄一般，成為靈異的樂園，人類的死地。

就算是生活在山村裡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知道遇上怪事第一時間撥打「四四四」報告。

不可能有人不知道處置中心的存在。

除非，這個周毅來自另一個世界。

念頭一經浮現，便揮之不去。

他接受良好，似乎覺得在這個世界之外存在其他世界是自然而然的事。

周毅看薛硯舟不說話，又摸出個手機：「我沒有加入他的小隊，有原因的。」

隊伍，而不是處置中心。處置中心的管轄範圍分了七個大區，處置人自我介紹是會說自己來自第幾區，而不是隊伍。

什麼地方，會需要特殊能力者組成的小隊？

薛硯舟不動聲色，繼續套話：「原因？我聽說，謝隊對手下的人挺好的……」

周毅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個視頻。

視頻里，周遭同樣是灰白的背景，和此前在小區外面看到的景色一般無二。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景緻。甚至，兩旁的建築看起來，風格極為奇特。

畫面中央是謝亦明，手裡握著把短刀，刀柄握在他手上。

另一端，則是沒入某人的胸膛。

「你們這種人，都該化為灰燼。」

話音落下，一道赤紅火焰自刀柄燒向刀刃，蔓延至男人全身。

火光跳動之中，男人化為灰燼。

自始至終，謝亦明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彷彿燒死的只是一隻無關緊要的蟲子。

畫面中斷。

薛硯舟把手機還回去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好可怕，他也太殘忍了，周哥，我只能依靠你了。」

周毅滿意點頭，這才回到桌子前面，盯著窗戶繼續看外面的情況。

在他坐回去的瞬間，薛硯舟抬頭，盯著周毅的後頸看了片刻，又垂下眼睛。

果然是一樣的。

薛硯舟的眼睛很好，異於常人的好，在燈光昏暗的地方，他也能看清旁人看不清的細節。

甚至，他對顏色的輕微變化也很敏感。

所以，他分辨出了周毅後頸皮膚處輕微的色差。

微微泛著褐色的一塊，不注意看只會以為是這人汗毛過重，或者是被太陽曬出了斑點。

但是，那些輕微的顏色區別，組成了一個眼睛的形狀。和視頻里那個被殺死的男人，一模一樣。

沒錯，剛才短短一分鐘的視頻，薛硯舟的關注點並不在謝亦明有多麼心狠手辣，而是跪著的那個男人。

男人垂著頭，後頸上有同樣的顏色不同的地方。

謝亦明的視線，一直落在上面。

合理推測，謝亦明弄死那個人，是因為這個眼睛標記。

眼睛……

究竟有什麼含義呢？

一道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後頸上，又是那道視線，來自木頭娃娃的視線。

薛硯舟抬頭看了過去，果然還是粗糙如同孩童手作般的木頭娃娃。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看到了眼睛。木頭娃娃身上的紋路扭曲著，形成大大小小的眼睛。

螺旋形狀的眼睛，明明只是模糊的線條，卻給人一種被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覺。

薛硯舟汗毛直立，卻沒有移開眼神，而是繼續端詳。

果然，是一樣的。

怪不得剛才看到周毅後頸處有螺旋狀線條構成的眼睛時，他覺得有些眼熟。

那些線條的排列，分明和木頭娃娃上木頭紋路的排列方式一模一樣。

無論是周毅還是視頻中不知名男子，他們後頸上的圖案，都是如此。

這個娃娃，究竟是什麼來歷？

「不好！」

周毅猛地站起來，一指角落的衣櫃：「情況惡化了，快進去。」

薛硯舟站起來，拉開他指著的衣櫃就躲了進去。

一進衣櫃，他才覺得有些奇怪。

整個衣櫃似乎瀰漫著一種泥土的味道，像是埋在地下很久不見天日的陰涼感。薛硯舟隨手摸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木頭的紋理。

是……金絲楠木？

且不說金絲楠木價值連城，出現在門衛室里成為個破舊衣櫃有多奇怪。加上泥土的味道，不得不聯讓人想到另一個用法。

棺材。

薛硯舟手指一頓，摸到了幾道痕迹，從寬度看來，像是指甲劃出來的。

他正準備細看，虛掩的門又被拉開，周毅擠了進來。

衣櫃挺大，但要擠下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兩個成年男人還是有些勉強。

關門的瞬間，薛硯舟看到神龕被拖到了衣櫃前面。

「噓，別出聲，別亂看，別亂動，靈異開始入侵小區了。」

說完，周毅安靜下來，拿出了手機。

手機連接了外面的監控攝像頭，恰好可以看到門衛室外的情況。

一絲一絲的黑霧，沿著鐵門的縫隙蔓延進來。

距離近了，薛硯舟才看清楚這些黑霧的真實面目，一絲絲一縷縷的。

像是，頭髮？

然而，人類的頭髮絕對不可能有這麼長這麼多，也不會動。

那些黑霧如同觸手般，似乎在找尋著獵物。只是一時之間，房間里的兩人應該還沒符合襲擊規律。

看起來恐怖且讓人窒息，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薛硯舟心跳得很快，砰砰砰一聲比一聲重，彷彿要從耳朵里跳出來。

然而他的大腦卻無比清醒，很快判斷出此時應該做的事情。安靜，保持不動，維持現有狀態，以免觸發殺人規律枉死。

黑色的髮絲，如暴漲的山洪，從眼前洶湧而過。然後，似乎發現了門口這單薄得可憐的門衛室。

兩人都沒有說話，屏住呼吸保持安靜。此時此刻，無路可逃。

只能祈禱，自求多福。

轟地一聲，木門如同紙板般，碎成一片一片的。貼在木門上的黃紙，只微微閃了一下。

「怎麼會，那是我從……兌換出來東西。」周毅小聲說了一句。

薛硯舟愣了一下。

兌換？

果然，周毅有他的秘密，沒有說出來或者是不能說出來的秘密。

薛硯舟依然沒動。

因為他發現，那些髮絲只是如潮水般湧入，

只要等著髮絲退去就行，沒有觸發殺人規律，他們就是安全的。

果然，這個奇特的衣櫃似乎可以隔離髮絲的探查。黑色髮絲纏繞在衣櫃之上，卻沒有順著縫隙進入。

髮絲慢慢退去。

眼看著門衛室就要恢復安全，薛硯舟卻忽然覺得手臂上微微一癢，他低頭，看到了一根頭髮落在他的手臂上。

從長度看來，應該是周毅的。就在這瞬間，髮絲暴漲，再度湧入。

與此同時，薛硯舟背後傳來一股推力，他控制不住向前倒去。

整個人一頭扎在了髮絲之中。

髮絲很快如潮水般將薛硯舟包裹在內，他只在倉皇間看到周毅的臉，和慌張的眼神。

是他推的。

薛硯舟沒有時間去想為什麼，一個念頭很快在他腦子裡轉了一下。

在被髮絲捲走的瞬間，他的手向前伸去，指尖在電光火石之間碰觸到了那個供奉在神龕上的木偶。

薛硯舟果斷收緊手指，一把將木頭娃娃捏在了掌心。與此同時，他也被髮絲裹挾著向房間外拖去。

「砰——」

一聲巨響。

周毅從衣櫃中破門而出，他一直躲在衣櫃里，完全不敢動，甚至為了降低被發現的風險還把薛硯舟推出去擋刀。

此時此刻，他卻目眥欲裂地撲了出來，撲過來就要搶回被薛硯舟死死拽在手裡的木頭娃娃。

即使是滿屋的黑色髮絲瞬間裹住了他，他也沒有回到衣櫃中。

然而黑色髮絲是一種靈異，裹住人的時候，陰冷的感覺迅速自身體內湧出，讓人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周毅被髮絲死死纏住，無法向前靠近一步。

他卻沒有放棄，嘴唇蠕動片刻后，瞳孔變成古怪的灰白色。

他整張臉灰敗起來，看起來竟是比剛才的錢有花還像倀鬼。

周毅似乎已經跨越了人和鬼之間的距離，不再受髮絲中靈異力量的影響，他掙扎著，一把抓住了木頭娃娃。

殊死一搏就為了這個木偶？

薛硯舟更加覺得，這東西不能給對方。

讓周毅拼了命也想要搶回去的東西，肯定不簡單。

他此時已經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但手指還能動。

薛硯舟的另一隻手，沿著周毅手肘的麻筋用力一敲。即使對方此刻狀態不同，還依舊是人，身體還是會不受控制地影響。

頓時，一陣無法控制的麻痹感讓周毅手一松，木偶又落回薛硯舟手裡。

兩人之間的距離遠了幾分，再也無法拉近。

周毅嘶吼著，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嘯，想要再度撲過來搶奪木頭娃娃。

嘶——

薛硯舟卻覺得指尖一痛，似乎被木頭娃娃上的木刺划傷。

與此同時，周毅眼白又恢復了正常，也失去了與髮絲抗衡的能力。

鋪天蓋地的黑髮，掩蓋了眼前的一切。

薛硯舟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到了周毅絕望的怒吼。

「還給我！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