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凝 第五章
天邊翻滾著烏雲,才下午2點鐘,天色卻暗得像是傍晚。遠遠的,已有汽車打開了車燈。
楊若凝將手中的兩朵白色玫瑰,輕輕放在身前的一口棺材上。她輕吻了一下蓋子上的照片然後退到一邊,看著工人緩緩將棺材放進挖好的墓地里。她抓起一把土,灑在棺材上面。
這是加州聖安娜市郊區的一處家族墓地,她的家人都長眠於此。八年前她在這裡埋葬了她的父母,而如今她又親手將弟弟葬於此。她愛的人都已在天堂團聚,只留她孤身一人在這世界上獨活。
轟隆隆,隨著一陣雷聲,暴雨終於傾盆而下。雨水模糊了視線,她卻只是站在那新立的墓碑前,分不清她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真真最討厭這下雨天。
jaso
在昏迷了五天後不治。ki
sey說,屍檢報告還要幾天時間才能出來。
這些天來,她只是埋頭於繁瑣的葬禮之中,忙於應付所有前來弔唁的人。忙碌讓她暫時變得麻木。而當人群散去,那巨大的悲傷彷彿這傾盆的大雨,幾乎將她吞噬。
她回家之前,在街角的便利店買了一整箱的酒,然後便閉門不出,整日用酒精麻醉自己。白天和黑夜的輪替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她無法忍受清醒后那洪水猛獸般的悲傷和心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已經想離開這個世界,可她不能。爸和媽都是基督徒,自殺是不能進入天堂的。進不了天堂,便意味著無法和他們再次相見。雖然楊若凝並無信仰,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冒險。
叮咚,有人在按門鈴。模模糊糊中楊若凝翻了個身,並未理會。但那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她開門,門鈴按得不停。
她煩躁地起身,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ki
sey。
「你來做什麼?」
「ya
g,你需要看看這個。」他說著,遞過來一個平板。平板上顯示的是一張照片。「這是你帶回來的相機裡面發現的。內存卡毀損嚴重,這是我們恢復的唯一一張照片。」
背景是怒放的粉色桃花林,陽光耀眼得讓前面的人都有一些灰暗。但即使這樣,她也能感覺出照片上的人是如此快樂而幸福。照片上,一個一身鵝黃衣裙的女孩微笑著側著臉仰望著jaso
,而jaso
也回望著她,他的眼裡是無盡的溫柔。任誰都能看出這是相愛的一對情侶。
楊若凝頓時酒醒了一半。「所以他想找到的,是相片中這個女孩?」
「看起來是這樣的。」
「我要再回去!」
相比上次的匆匆,楊若凝在出發前做了充足的準備。雖然自上次回來后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耽誤了太久的時間,但她並沒有忘記那個小男孩。她對那個小傢伙感到很抱歉。臨行前,她給他準備了她能買到的所有種類的糖果,然後她拿了ki
sey的一隻價值幾千美金的蒂凡尼花瓶,她覺得這花瓶應該能夠換些銀子。
小男孩給到她的小木雕,她找了根鏈子將它穿起來掛在胸前。
當她快要整理好背囊的時候,ki
sey塞給她一個盒子。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把手槍和一盒子彈。楊若凝怔了一下,她看向ki
sey。
ki
sey解釋道,「用來防身而已。當然,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用到它。」
楊若凝想了想,覺得也不無道理,便將那個盒子一同塞進了背包。
在穿越蟲洞的時候,楊若凝在那些影像之前站了好一會兒。她發現那塊最大的顯示帝王的畫面完全不一樣了。影像上,那金碧輝煌的大殿里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重大的儀式。一個中年男子將一頂鑲滿珍珠寶石的皇冠帶到一個年輕男子的頭上。那年輕男子穿著的華麗黑色絲袍上綉著金色的龍。他轉過身,坐上高高的龍椅。白玉台階下,所有人紛紛下跪叩首高呼萬歲。接著,一華美服飾的女子從石階上緩緩而上,她走到那男子腳下,跪下,而那男子將一頂鳳冠戴於她頭上。
這是新帝的登基儀式。那裡要有新的皇帝了嗎?楊若凝正想著。突然畫面一轉,又是另外一個房間。那黑色龍袍的男子將一壺酒放在桌上。桌旁坐著一個白衣的年輕男子。他的衣服上似乎也綉著金色的龍。那男子接過那壺酒一飲而下。而後畫面彷彿靜止一般,兩人相望而默默無言。不一會,那白衣男子嘴角流出一絲絲的血跡,片刻就倒地而亡。
「這是那裡正在發生的事情嗎?」看到這裡,楊若凝喃喃自語。無論如何,中國皇帝的事情似乎和自己無關。
她不再耽擱,徑直朝著那扇門走去。
門后依然是那片綠色的崖間平地。那不知名的白色小花依舊開的茂盛。出了埡口,一眼便看到那烏瓦白牆的小廟。楊若凝立即朝那小廟走去。
「有人嗎?」推開微掩的廟門,她問。
左側廂房的門打開,出來的卻是一個不曾見過的年輕僧人。
他看見楊若凝,雙手合十微微俯首,「不知施主有何貴幹?」
「啊,我是來接住在這裡的一個小男孩的。」
「這位施主,本寺並沒有住過什麼小男孩。」
嗯?或許他是新來的僧人不認識?楊若凝一邊解釋,一邊比劃著,「就是一個小男孩,這麼高,大概六七歲的樣子,我十幾天前拜託寺里的一位老僧人代為照料。「
「您說的是靜延師父吧?他三年前已經雲遊去了。我住在這裡已十年有餘了,從未見過什麼小男孩。」
「啊?不對啊,我兩個星期前才見過那位老僧人。」莫名其妙的對話。她朝院子里走去,她大聲喊道,「小傢伙——」
那位僧人忽然想起什麼,說,「我記得之前師父好像提過,很久之前這裡曾經收留過一個小男孩。不過那男孩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你一定搞錯了。我十幾天前才把小男孩拜託給那個老僧人的。」
那僧人也有些搞不清狀況,他繼續說,「施主,師傅說,十五年前一個女施主曾讓他收留過一個小男孩,本說是幾天後便返回,可是等了幾個月都未見身影。一天小男孩正巧去村子玩,不想村子突然失了火,那男孩不幸亡故了。」
楊若凝搖著頭,她不相信那僧人的話。她明明是十幾天前離開的,怎麼可能是十五年?除非……除非這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的速度不一樣。她猛然意識到什麼。她渾身顫抖著,「師傅,這裡距元豐十六年已過去多少時間了?」
「現在是元豐三十一年,正好已過去十五年了」。
我竟然是晚了十五年嗎?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起來,她想到那瘦小的身體和明亮的眼睛,想到那緊緊攥著她衣角不肯她離開的小男孩,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了起來,頭痛得彷彿要炸裂,從下面湧上一陣噁心的感覺,她終是無法再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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