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好愛好散

很快，到了出發的這一天。

過去那一周昏天黑地靠咖啡續命的複習日子，葉依然終於熬到了頭。

機場，葉依然一個人穩坐在7號登機口，對著自己下意識緊緊握在手裡的熄著屏的手機傻傻發獃。

像是等待著一場末日審判。

她很清楚地知道不會有任何一條消息毫無徵兆的降臨。

因為只有她，才會是那個按下遊戲開關的人。

其他人只是陪練。

沈嘉樹不知道葉依然具體的航班信息，就像是一個延時炸彈，他無從得知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葉依然就會伴隨著一陣巨大的轟鳴聲瞬間離開他所熟知的那個世界里。

葉依然也不想讓他知道。

很多時候，如果可以，葉依然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從來沒有出現過沈嘉樹的生命里。

很多事情葉依然無法對著沈嘉樹說出口。

更殘忍的話，其實是真實的葉依然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瞬間愛過他。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

但或許因為太過小眾，所以只會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有人說，乖乖女遇上壞男人，吃虧的從來不是乖乖女而其實是壞男人。

因為那些乖乖女因為不諳世事，對愛有著太多不切實際的渴求，他們小白兔的外表下，有著正常人永遠無法被填滿的情緒黑洞。

一個正常男人其實根本無法忍受乖乖女對自己能量的索取。

而通常意義上的渣男則恰恰相反，因為他們本身就有著極為冗餘的生命力和毫無反省意識的道德觀，所以恰恰能適應乖乖女的這種性格。

很難說究竟是乖乖女們在享受渣男，還是渣男在利用乖乖女這種理想對象。

這裡當然有一個前提，是乖乖女不會認為渣男們是好人亦或是理想對象。

就好比從一開始，理智的葉依然就是準備隨時把沈嘉樹換掉的。

她早早就看透了沈嘉樹那種可以巧妙彌補她情緒黑洞的特性。

這麼說出來或許很殘忍，但是哪怕是葉依然都很難保證一開始沈嘉樹不是與她抱著同樣的這種想法開始的與她的戀情。

相互周旋總好過一廂情願。

起碼旗鼓相當，這總是好過兩敗俱傷的。

葉依然在心底里真這麼想。

此外，葉依然更是清醒的知道，正是因為她一個人走了太遠的路，才終於能把過去留在身後。

比起愛情，這世界上有更多值得她葉依然去追逐並為之努力奮鬥的東西，比如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夢想，比如自由和嚮往。

葉依然本來就是要淋雨。

可如果這時候出現一個人非要給她打傘，葉依然會走不快，那個倒霉蛋也會淋濕。

葉依然不需要別人為他犧牲什麼，放棄什麼，她相信對的人會在她的未來等她。

她只需要馬不停蹄地去遇見他就好。

努力逆襲的人要吞一萬根銀針。

葉依然不會讓自己過去受過的全部委屈都白費。

葉依然知道自己需要愛情，卻又是真的確實不是那麼的需要沈嘉樹。除開他，在以後生活中隨時會出現的孤獨感無處排遣的時候，葉依然也只是需要去尋找一個人進行情感投射而已。

尋找的過程也許是極端漫長的，但好也好過在一棵樹上弔死的好。

葉依然極為耐心的回憶著從一開始與沈嘉樹相識到之後兩人相遇的點點滴滴。

她覺得自己在愛情這件事上至少是有一星半點令人可喜的進步的。

光是這一點其實就完全可以讓葉依然心安理得地離開這個充滿了她和沈嘉樹回憶的地方了。

至少她不是一無所得。

可是葉依然是一個有儀式感的人。

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她絕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裡，那會讓她看起來太像一個倉皇失措的逃兵。

她得給這段感情留下點什麼，最好是一個乾淨利落的句號。

她還是解鎖了不知道已經被攥在手裡多久了的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了沈嘉樹的號碼。

他的大號，小號，小小號，小小小號，都安靜地躺在葉依然的聯繫人列表裡。

整整齊齊，明明白白，像是一家人。

葉依然點開了他的大號，開始編輯告別簡訊。

想了很久很久，卻還是找不到那個最恰當的言語。

思忖著字斟句酌的間隙，葉依然突然地想到，其實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經把沈嘉樹所有的聯繫方式都拉黑了。

太過清凈，其實有時候，也會讓人感到孤單。

葉依然於是打算放棄自己臨時起意和沈嘉樹告別的念頭了。

她更想尊重過去自己的想法，畢竟那時候的她不像現在這麼的情緒化。

她想聽會歌好好疏解一下自己繁雜的心情。

於是戴好耳機，點開音樂軟體，想要找一首恰到好處的歌。

上下拖拽著菜單欄，搜尋的目光卻被底部提示里99加的信息嚇到了。

葉依然下意識覺得那是沈嘉樹在找她。

她抱著印證的期待，想也沒想就點開了。

是一個葉依然從沒見過頭像和昵稱的小號，看消息的內容，果不其然，沒有其他人，就只是沈嘉樹；信息不是一條，而是好幾十條，密密麻麻，像是蓄謀已久。

葉依然這才想起距離自己上一次聽歌已經是好久以前了。

她向下翻動著消息，並不去細看，翻了好幾頁竟然都還沒有看完。

於是葉依然深吸了一口氣，篤定心情，又將聊天界面重新點開，翻到最上面，從第一條消息往上看。

「想你了依然」

「嗚嗚嗚」

「你在幹嘛啊」

「不理我」

「你在幹嘛」

「好嘛，不理我」

「唉」

「想你了」

「你把微信開開好不好」

「把我拉出來可以不」

「或許你都忘了把我拉黑了」

「唉」

「你在幹嘛啊」

「馬上十二點了」

「還不看網易雲嘛」

「唉」

「你在幹嘛呀」

「嗚嗚依然」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睡著了」

「嗚嗚嗚」

「我明天早上還有課」

「你不會睡覺了吧」

「我好睏嗚嗚嗚」

「我好睏」

「真的想睡覺了」

「你記得把微信拉出來啊」

「睡覺啦，安」

「你在幹嘛」

「理理我嘛」

「依然」

「嗚嗚嗚你究竟在幹嘛呀」

「不理我，十二點了誒」

「一點了嗚嗚嗚」

「又不理我」

「過分」

「哼」

「你好過分嗚嗚嗚」

「求你啦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吧」

「就一次」

「求你了嘛」

「微信開一下」

「葉依然你在幹嘛！不理我！」

「行吧，又是不看網易雲的一天」

「你就不能多看看網易雲？？？」

「明知道我給你發信息」

「你好過分」

「嗚嗚嗚」

「煩死了」

「要不是我沒有別的微信號」

「我至於在網易雲上面呆這麼久嗎」

「唉，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這些消息呢」

「加我，求求你啦」

「依然，我好想你」

「依然，你可不可以每一天都看一下呢」

「或者每兩天」

「回復一下讓我知道」

「又不理我」

「又不在一個時間上面」

「你在幹嘛」

「啊啊啊啊啊我要崩潰了」

「葉依然，你在幹什麼啊，看一個網易雲都沒有時間嗎」

「我體驗過這種痛苦了」

「我不想再體驗了」

「我會珍惜的」

「你有別人了是嗎」

「你到底有沒有新歡」

「所以這麼短時間你就這麼容易有別人才會不理我」

「我真的捨不得你」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回來好不好」

「真的不可能了嗎」

「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好不好」

「真的我會好好珍惜的」

「不要這樣好不好葉依然」

「你真的有新歡了是嗎」

「能不能上線回復我一下」

「告訴我好嗎」

「起碼」

「死也讓我死的明白一點」

「算是以後一個請求了」

「是我的問題」

「我有病」

「我太在乎你了」

「所以想讓你每時每刻都理我」

「我知道這是我的病態」

「但是沒辦法」

「我真的改不掉」

「那個網易雲賬號你又把我拉黑了」

「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聯繫你的地方了」

「我現在就剩下這一個號了」

「我真的好想你」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依然求求你了」

「依然你在幹嘛啊」

「不理我」

「還是不理我」

「還不上線」

「我做了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

「既然你對我一點點喜歡都沒有了」

「我也不會再讓你嫌我煩了」

「祝你幸福」

「希望」

「我們」

「真的沒有以後了」

「好難過」

「真的真的好難過」

「是我的錯」

「對不起」

「希望你把那些我讓你不開心的事情都忘掉」

「對不起」

「也以後記得及時回信息，別讓別的男孩子等急了」

「有一首歌，叫好愛好散，陳勢安唱的」

「雖然你可能不喜歡，不想聽」

「但是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以後你沒有嘉樹了，我也沒有依然了」

「各自安好」

「有空我想去靈隱寺看看」

「去你去過的地方，雖然我更想去雞鳴寺」

「也買下一個御守」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長什麼樣」

「對不起」

「打擾你這麼久」

「把我這個號也拉黑了吧」

「好好對那個人」

「不管是誰」

「我以後也不會打擾你了」

「依然，對不起，真的」

「但是我也只能說對不起了」

「很開心遇見你」

「也很抱歉讓你不開心」

「嗯」

「想說的都說完了」

「把我拉黑吧」

「記得好好對他，別好久不回讓他擔心」

「酒吧也記得少去」

「畢竟裡面的人魚龍混雜」

「你也不知道哪個是壞人」

「好了，我說完了」

「真的要道別了」

「你還在嗎」

「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也要睡覺了」

「打擾你了，真的抱歉，真的對不起」

「那我睡覺了」

「晚安」

「想你了」

「嗚嗚嗚」

「幹嘛還是不理我」

「你還在嗎」

「嗨在嗎」

「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唉」

「也祝你幸福」

「我拿到獎學金了」

「可以實現當初帶你一起去巴厘島的諾言」

「就這些」

「我想你回來」

「如果你不回我，我就知道你也不想我打擾你」

「那我以後也不會打擾你了」

「嗯」

葉依然從頭到尾看完了沈嘉樹在過去這段時間裡發來的全部消息。

像是重新認識了一下記憶里的那個男孩子。

奇妙的是，沈嘉樹總能使葉依然的痛苦永遠新鮮。

從感覺上來說，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葉依然不知道沈嘉樹是怎麼看她的。

此時的葉依然感覺自己其實並不那麼了解沈嘉樹，但好在了不了解這件事也根本沒有那麼重要了。

這就是男人嗎？

葉依然不禁問自己。

人們說愛就是時間，愛就是耗。

現在人們已經不再道歉了，他們只是等著時間過去，然後給你發一句「在幹嘛呢」。

葉依然是一個很珍惜自己時間的人。

但不代表她不會去愛一個沒結果的人。

只要她篤定在某一段時間裡，某個男生可以治癒她的情緒黑洞，包容她的小麻煩。

她必飛蛾撲火。

她為的就是那曾經擁有的短暫燦爛。

只是一旦體驗過了，新鮮感轉瞬即逝，葉依然也就很快厭倦了。

她總是想要去尋找那麼一個更合適的人。

這或許就是葉依然吧，永不滿足，永不停下狩獵的腳步。

默默發散魅力，讓有些人落入圈套，讓有些人愛上她。

生活是如此，感情更是如此。

葉依然更希望沈嘉樹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她，但遺憾的是現在看來，他真的只是個為愛衝鋒陷陣的純愛戰士而已。

葉依然看著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消息，心裡卻波瀾不驚。

說感動，其實葉依然的心裡也不是沒有感覺。

只是現在的她已經成為了全然不同的另一個人，面對一份根本無法勢均力敵的感情，即便貌似得體，有些話她看了會很高興，但是絕對不會再去相信。

該結束的時候結束，快刀斬亂麻，才能有更長遠的路。

面對自己的情感，葉依然總是這樣既單純又複雜。

自愛即拯救，每認識一個男生，葉依然好像都從他們身上學到了更愛自己一點的方法，於是變本加厲地更愛他們。

這很難不說成是葉依然自始至終愛的都是自己。

只是面對沈嘉樹，葉依然的確遵循套路，事無巨細地愛過他。

可惜葉依然沒有感受到相同的回應。

此意如風，難遏難從。

葉依然覺得再這樣糾纏下去實在是沒有太大意義，她需要重新振作起來，開始一段嶄新的關係了。

把過去留在過去，給時間以時間。

她看著和沈嘉樹的那個聊天框，點開頭像，將他拉黑，又回到最初的消息提醒界面，輕輕左划，將聊天記錄刪除。

因為感覺不到愛意所以先做了那個逃跑的人。

葉依然閉上雙眼傾聽著耳旁候機大廳里一聲又一聲的播報，飛往東京的航班，飛往新加坡的航班，飛往曼谷的航班，飛往紐約的航班……

那麼多架飛機，卻沒有一趟是屬於葉依然的。

葉依然什麼都不圖，卻只圖沈嘉樹愛她，想想也是很可笑呢。

過度的期待，總是要用無數倍的失落感來償還。

好在葉依然總是有無數個bkupn。

好像所有故事都發生在夏天。

睜開眼睛，葉依然看到窗外飛機起落，有人來，有人走，偌大停機坪上，總有一架飛機會帶著懵懂的葉依然開啟一段前所未有的奇妙人生。

要知道，人生和時間本身就是停不下來的。

就像一趟聯程航班一樣，你錯過了第一乘，第二乘也不會有你的位置了。

葉依然一步都不可以踏錯。

所以哪怕所有的這些事即使最終都沒有突破，也不過就是浪費了一點時間而已。

葉依然還年輕。

只要她拿到了機票，只要她有入場券，她就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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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依然將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情，名為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