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報應
琉璃寶地,極樂之土,聽著就神佛之威,心馳神往。但石漫一聽「琉璃」二字就胃疼,現在還要再加一個「永生」進屏蔽詞庫。
連枝金鎖勾在她的衣擺,石漫低頭就能看見,她順著鎖鏈看向半步后的人,明明美艷禍水,強勢逼人,卻像生怕跟丟了她,主動牽著她自己走,她心裡一緩。yushuGU.CoM
石漫知道孔知晚在擔心她。
沒人比她更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石詠志留下的遺物——絕對有他因何而死的線索,不過懵懂少女成了傳承他負重的隊長,自然穩重許多,旁人見了驚詫之餘,只會欣慰她終於長大,能獨當一面了。
但孔知晚知道她幾斤幾兩,她的穩重過了頭。孔知晚想起墓園的陰雲,雨滴懸而未落,守墓人說,石漫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冷靜。
也許他們都錯了,最沒耐心的那個人,反而最有耐心。
比如現在,石漫面色如常對她眨眨眼,就連自認明人心的孔知晚,透過那雙俏皮的眼睛,也看不到她預想中的多少急促、焦躁、怒火和戾氣。
「那是琉璃寶匣。」石漫給向子沖解釋。
孔知晚淡淡看她一眼,按她的性子,向子沖在非常道只是普通,就算是向家少爺,也沒有多少入局的資格。
在小石隊長挑剔的目光里,他只是墜在向執鈴身後的慫蛋,沒有解釋的必要,省得嚇壞他,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這是在試他。石漫懷疑他?
石漫耐心地解釋了幾句,嫁衣幫她們擋過琉璃碎雨,她還有疑慮,於是沒扔,把紅嫁衣當成外套系在腰上,紅布金絲,尾墜五彩,她活像盜墓透了哪位貴人的陪葬品,張揚成了跳大神的江湖騙子。
向子沖雖然能力普通,但有楊夢玉和向執鈴撐腰,他還真接觸到不少:「等等,小石隊長,那棺材是琉璃寶匣,豈不是又要死人……死的誰?」
「不知道。」
「不、不知道?」
「我們是沒見到。」石漫裝模作樣地拍拍他,「也不是每次琉璃寶匣都裝著屍體,狗領導不就是放在屍體旁邊,木偶送來挑釁,我們還沒找到最後的『驚喜』呢。」
小石隊長嚇唬慫蛋的時候,孔知晚正在尋找入口,但還在非常世界的地宮裡,他們得先回到現實世界,才能上去,但她的咒令沒有效果,無法破開非常世界。
石漫也發現了這點,她的殺咒對地宮無效。
他們被困在裡面了。
「可這地宮就我們幾人……」偏偏向子沖猶疑許久,說,「那這個『五』,會是誰啊?」
石漫歪了歪頭,笑眼裡沒有笑意:「暴風雪山莊,你希望是誰?」
「啊啊啊——!」
「呃——!」
一左一后,兩個相背的方向同時傳來痛喊,是向執鈴和向子旭!
幾人神色一凝,石漫和孔知晚對視一眼,瞬間做了決定,孔知晚去左側找向執鈴,石漫去右側找向子旭,向子沖一看倆人瞬間各奔東西,糾結半天,最後跟著孔知晚,去找妹妹。
向執鈴很快就被找到了,她在地宮的最東側,渾身被牆裡鑽出的金鎖綁住,高高懸挂,金鎖穿過她的皮肉,血液不住地下流,她驕矜的小臉疼得慘白,都是冷汗。
「小鈴!」向子沖被孔知晚不容置疑地攔下,焦急道,「堂姐,我們快把小鈴放下來啊!」
「失控了。」孔知晚冷淡地說,她像在看一張薄透的紙,沒什麼情緒從向執鈴移開,如刀般清明的目光一到金鎖,金鎖被觸怒般,瘋似的抽搐,像狂舞的蛇信子,「你有把握?」
向子沖囁嚅,他自然沒有,可看著妹妹受苦,那不可能,他拿出盤蛇鈴,奮力搖響,學著向執鈴念念有詞,四周卻徒留他磕絆的請詞,嘲弄他的自視甚高。
向執鈴是掌鈴人,還給點恩准,他是一個什麼東西?
向子沖臉白了,希冀地看向孔知晚,但孔知晚除了石漫,對誰都是一張薄情寡義的臉,向執鈴閉著眼又是痛呼,向子沖也不管了,衝上去就拉開那些鏈子,結果被金鎖一併卷了去,和他的好妹妹並排懸空。
現在痛呼的人變成了兩個。
孔知晚只意思地攔了一下,沒有管他們的意思,向執鈴察覺到孔知晚靠近,微微睜開眼,泄出一片冷光。
她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向子沖遲鈍地看過來,也發現了孔知晚此時格外刺眼的冷漠,堂姐怎麼不像來救人,像來落井下石的?
「做交易。」孔知晚惜字如金,「你回答我的問題,我放你們下來。」
「真強硬,警官,入了8號果然了不得。」向執鈴不傻,倘若她自己掛著,她才不上孔知晚的當,但孔知晚故意帶向子衝來陪她一起掛牆,她就不得不配合了。
「你也看到了,我是被害人,到了這裡,不知道怎麼就被這群鬼東西吊起來,顯然是我那好堂哥的手段,你不如去問問他,怎麼讓連枝繁殖出如此多的徒子徒孫。」
孔知晚沒有石漫那樣閑散的試探,不會和她解釋此處金鎖成群不是向子旭的手筆,她說:「不問這個,你臨走前,老夫人和你說過什麼?」
「堂姐糊塗了,你去當紙片卧底之後,奶奶進蛇塔練字,不讓任何人打擾,你是我們之中最後見過她的人。」向執鈴笑得甜蜜,「總不會奶奶讓你殺我吧哈哈。」
怎麼可能,她原是孫輩中唯一的女孩,最得老夫人疼愛,儘管現在不是唯一的女孩了,被老人家寵著長大的情分也不是剛回來的孔知晚能比,沒看只有她敢叫「奶奶」嗎?
孔知晚淡淡看她,見她嘲諷地笑,竟然什麼也沒追問,好似她閑來一問,沒談成也無關緊要,反正她不會吃虧,於是她轉身就走,完全不顧他們姐弟倆的死活。
等人影即將拐入角落消失,向執鈴才知道她不是開玩笑,聽到向子沖忍不住的小聲痛呼,惱怒道:「回來!咳、咳咳!孔知晚!」
向子沖看她嘴角滲血:「小鈴你沒事吧!」
「閉嘴你個廢物!」向執鈴更氣了,聽他說話就來氣,她狠狠瞪了廢物哥哥一眼,然後又瞪慢悠悠折返的孔知晚,「你快點,你聽不聽?」
「洗耳恭聽。」孔知晚冷淡著奉承竟然比向子旭和石漫加起來都氣人。yushugU.cOm
「地宮有向家的因果,叫我小心行事,盤蛇鈴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向執鈴狐疑,「她肯定也和你說了,你不知道?」
孔知晚沒回答是或者不是:「還有呢?」
「沒有了,你到底想問什麼!」向執鈴不耐煩,又回過味,「等等,奶奶和你說了別的,她說什麼?」
「老夫人只提醒了你?」孔知晚見向執鈴不爽地點頭,垂了下眼,「她的確更偏愛你一些。」
向執鈴聽出她話裡有話,擰著眉看她:「別告訴我這些連枝都是你的能耐,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為了什麼,石漫嗎?」
結果她話音剛落,向子沖就尖叫一聲,金鎖密集地匯聚,將他整個人吞進了牆壁里,他最後被吞的手將盤蛇鈴扔給向執鈴,消失了。
「哥!」向執鈴怒視孔知晚,「你把他藏到那裡去了!」
「你說錯了,不是我的能耐。」孔知晚沉冷的眼幾乎映不出她,說出的話令她毛骨悚然,「藏他的人就是提醒你小心的人,你知道這片千人坑裡,埋的都是什麼人嗎?」
「你離家已經有多少年了?」向善芳問。
方靜笑容不變:「您記錯了,我和愛人相伴半生,未曾分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陳朗。」向善芳聊家常似的說,「人不能忘了來處,那是你的因。」
「因總有果,就像開始總有結束,生總會死。」方靜說,「追憶沒有緣分的緣分,除了徒增煩惱,還能怎麼辦呢?」
「這話你應該去問你待如親生的女兒去——我吃齋念佛多年,經文抄滿塔里的一面牆,不如你在紅塵中看得透徹。」向善芳嘆息,「你就沒有一刻想殺了我?向家滅了你滿門。」
「您記錯了。」方靜還是溫溫柔柔,如同一張不會化去的皮,「遇到陳朗之前,我沒有家,只是一個人打拚尋活的非常道人。」
「佛家說,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千年前向字滅門巫毒,千年後我還以為該倒過來了,結果歷史重演,巫毒家後裔蟄伏千年,重新溫養出的巢穴與星火,仍然折在了向家手裡。」向善芳忽然抬眼看她,「你心裡有沒有一刻想過,這兩份報應何時返還你腳下的這片地啊。」
「冤有頭債有主,向善豪已經得到他的下場了,您親自下的手,不是嗎?」方靜溫聲,「都說我性子溫柔,那是沒見過我以前倔的時候,在我斷絕關係之後,就失去了進入這場因果的資格。」
她沒有資格以誰的後裔身份報什麼仇。
「也是,巫毒殘裔苟活千年,把所有子嗣培養成報仇的兵器,就為了一雪前恨,你就是和只為復仇皆棋子的家族觀念不和,才會遠走高飛,也躲過了一劫。」向善芳打量她,少女時候,好歹還見過她難免愧疚——即便不和不忿,早早割袍遠走,也是抹不去的親緣,她不住地暗自神傷過,如今卻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了,好像生死別離看遍一遭,人自然而然就悟了那句「總會如此」。
「你不喜巫毒家的觀念,自然也不喜向家,何況向善豪殺盡你族人,雖然當時我們兄妹已經鬧掰,但到底留著相同的血,你拒絕我,也是情理之中。」
方靜只是溫柔地笑,不再回答,說過多遍的話,就沒有重複多遍的必要了,她們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怎樣?
「偽神不在,就算留了手段也有石漫那丫頭,不必擔心,但他們下的千人坑,也算你先祖的墳,你沒攔著我,倒叫我意外,我還以為你挺喜歡知晚的。」
聲稱自己「子孫環繞,何樂不為」的向老夫人,像問誰更能堪大任一樣,饒有興緻地問她:「你覺得我這幾個孫子孫女,誰會成為你先祖的報復對象,填平這份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