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得不朽者,不得長生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李鶴等饒大腦陷入宕機狀態,強勁而有力的心臟跳動聲不斷在墓室中響起。
這心臟跳動的頻率,絕對不屬於人類……
李鶴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強大的威壓讓他忍不住向後倒退,但還沒後退幾步,就被一個東西阻擋住了步子。
李鶴回頭一看,是寧紅夜。
她站在自己身後,眸子十分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彷彿即將面對的不是一位超品,而是一座不會呼吸的石像。
李鶴離她很近,近到能看清每一根髮絲,卻聽不到對方的呼吸聲。
墓室內的空氣越發安靜,連碎石落地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似乎剛剛發生的幾起大戰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意識到不對的他趕忙看向無塵和玉玲瓏,卻發現這兩人與寧紅夜毫無差別,同樣呆立在原地,平靜地看著南王,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靜止了一樣。
不僅是他們,整座墓室都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靜止狀態,從高處掉落下的巨石懸浮在半空中,許久不曾落地。
「你……」不含感情的聲音自遠處響起。
李鶴心弦瞬間繃緊,剛一抬頭,卻發現南王已經到了自己身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他心臟猛的一抽,真氣極速翻湧,卻又很快落下。
因為李鶴知道,與這種層次的強者搏命,自己根本沒有半毛錢勝算,若是冒事出手,只會將自己拖入必死之局。
所謂消滅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恐懼,李鶴強迫自己抬起視線,恰好就對上了南王一雙驚悚的重瞳。
與初次見到南王時的乾枯模樣不同,此刻的南王像是一個活人,或者是一個活的將軍。
他披著黑色的玄甲,身影雄偉,頭不戴盔,扎著扁髻,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似是藏著利器,被沙場寒風吹襲出來的雙頰染滿了風霜,只是立在那裡,就像一座城牆般高不可攀。
凡是在他面前的敵人都不敢僭越,凡是在他面前的活人皆不得抬頭。
他是人間武力的巔峰,也是世間武道的魁首。
他是李鶴時常聽聞,卻又對知之甚少的南王安羽,又或者可以稱呼他另一個名字,東方羽。
此刻,這位絕頂的武夫離李鶴不過三尺距離,狹長的鳳眼中鑲嵌重瞳,威勢逼人。
「你身上…有我后饒氣息?」
李鶴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此刻南王開口,他的內心頓時湧出一陣欣喜。
如果南王真的詐屍,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嗜血怪物,那他們今日大抵都要留在這裡了。
但現在看來,南王狀態不錯,至少還保留了一絲清醒,或許能以此找出突破口也不定。
只要能溝通,一切都不是什麼問題。
想到此處,李鶴恭恭敬敬的行了個晚輩禮,道:
「子李鶴,拜見安祖。」
南王看著李鶴,表情不為所動,再次重複道:「你和我的後人是什麼關係?」
李鶴深吸一口氣:「子是安家第四十五世孫安少艾的良人。」
「安家?第四十五世孫?」南王陷入沉默,許久后才道:
「我的後人,還有存活?」
「啊?」李鶴愣住了,一時間有點沒搞明白南王的意思。
「得不朽者,不得長生,不得後世。」南王解釋道。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李鶴更加疑惑了。
得不朽者不得長生?
不得後世?
不朽?指的是不朽面具嗎?
想起存放在遊戲倉庫里的不朽面具,李鶴心神一緊,趕忙彎腰請教道:「子不知,還請安祖解惑。」
或許是剛剛攀親戚,套近乎的行為起到了效果,南王居然真的解釋了起來:
「不朽面具,來源於古神燭龍。它是力量,也是詛咒。抱布貿絲,等量齊觀,自古如此,你若想借用燭龍的力量,自然也需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便是你自己。」
「從你戴上不朽面具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你的肉體,你的靈魂,你的一切乃至後世,都不屬於你自己了,就像遠古的人皇一樣。」
南王的話語滔滔不絕,眼神中流露出些許追思。
「遠古的人皇…羿?」李鶴瞬間想到了這位反抗兩大部落暴政,並最終將他們趕出中原腹地的無極帝國始祖皇帝。
南王點頭:「使用不朽面具的代價極其沉重,並且會隨著血脈的延續遺留給後人。所以,羿無子嗣留世,而申氏皇族後人也多有早夭,不得長生。」
他頓了頓,眼神中竟是多了些什麼,緩緩開口道:
「這是詛咒,也是代價,沒有使用者能夠幸免於難。」
不得長生的詛咒嗎?
聽到這,李鶴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目光失神,喃喃自語道:
「難怪千年前的稷靈帝為了長生不死之法,不惜舉全國之力攻打聚窟州,難怪申氏皇族延續千年,卻鮮少有頂級強者出現,就算有,也難有壽終正寢,這樣來……」
李鶴扭頭看向無塵,眼神冷厲。
是了,長生不死!
誰不想長生?
窮困潦倒的苦命者想,金玉滿堂的富商想,權傾朝野的政客想,那萬萬人之上的皇帝更想。
申氏皇族血脈有著極高的武道賦,這在顧清寒和齊王身上都有體現。
古往今來,也有不少皇子皇女憑藉著底下最尊貴的身份登頂一品,卻沒有一人能活過兩個甲子。
這是詛咒,是申氏皇族的枷鎖,也是當年羿戴上不朽面具的……代價。
但是,真的會有皇帝甘心早逝嗎?
稷靈帝不想。
永泰帝自然也不想。
想來,無塵就是抓住了永泰帝渴望長生的軟肋,才能在這場奪嫡之爭中攪動風雨。
可是,無塵真的能幫助永泰帝解除枷鎖,證得長生嗎?
對於這個問題,李鶴覺得大概率是否定的,連當年的羿都沒有解決這個問題,晚年被折磨得不似人樣,縱使下第一武夫的南王,也只能找一處墓室將自己埋葬,無塵總不可能比羿跟南王厲害吧?
可如果真沒有辦法解決的話,顧清寒怎麼辦?
一想到那道孤傲冰冷的倩影將要離自己遠去,李鶴便覺得手腳冰涼,心裡一陣刺痛。
絕望瞬間籠罩心頭,但很快李鶴就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南王不一定是對的!
按照南王所,借用了古神力量的人會被許下詛咒,禍及子孫,可是安家也確實是南王的後人,這可是對方親口承認的,絕對不會有錯!
似乎是看出了李鶴的想法,南王若有所思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非是我的結論是錯誤的,但這就是事實,詛咒確實存在,且無法避免。」
「至於為什麼我的子孫還留有於世,我唯一能給出的解釋就是我當時獲得的不朽面具並不是完整的。」
「並不是…完整的?」李鶴一時間沒聽明白南王話語中的意思,但他很快想到了什麼。
南王略帶深意地看了李鶴一眼,倒豆子般地道:
「在隱族人將不朽面具交給我之前,它就已經被人為的分成了三份,我手中的只是其中一份殘片。這也是為什麼當時的我雖然藉助不朽面具突破到了蝕月之境,卻遠沒有傳中的羿那般強大。」
他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不服氣,似乎是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了很久。
李鶴沉默以對,他想到的更多,因為他身上就有三分之一塊不朽面具的殘片。
但即使是這樣,李鶴還是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不朽面具是什麼?
那可是用燭龍逆鱗打造的至強法器,一位古神全部力量的具現,居然有人能將其分成三份,究竟是何人有這樣的魄力與偉力。
震驚的同時,李鶴眼中閃過一個個疑惑。
為什麼其中一塊不朽面具的殘片會出現在我的手上?
遊戲頁面究竟如何而來?
第三份不朽面具的殘片又去了哪裡?
李鶴的腦子現在很亂,無數的信息像是一條一條的絲繭,攪得他腦子像漿糊一樣。
但下一刻,他想起了什麼,呆立在原地,如遭雷擊。
我…怎麼把他給忘了……
世間第一強者,人間唯一的蝕月,聖學的執教者,百家學院院長,孔…明…燈!
……
中州。
京城。
百家學院,深達萬米地底。
孔明燈坐在板凳上,借著壁爐里的篝火,細細的觀閱著手中的書籍。
「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譯為:知曉武藝的人喜歡憑一身氣力劈斷水流,仁德的武者喜歡徒手開山鍛煉身體。」
讀到這,孔明燈被氣得是吹鬍子瞪眼:
「這又是哪個兔崽子胡亂曲解先賢經典,別讓我逮著你,不然肯定讓你抄一萬遍論語!」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院里的弟子思路越來越清奇了,簡直什麼都能想到,但就是不往正途上用。
就在這時,掛在牆上的布穀鐘響了起來,被藏匿在厚重鋼鐵裡面的機械布谷鳥被齒輪推出,發出清脆動聽的鳥鳴。
「布穀!布穀!」
這隻布穀鍾是孔明燈兩百年前在月輪國遊歷時獲得的。
那時的孔明燈還很年輕,常年伏案讀書的他一到月輪國,就被這些琳琅滿目的物件迷住了眼睛,如果不是老師的阻攔,他現在或許會是一個修鐘錶的老師傅,靠一雙精巧的手和細緻的耐心來獲得尊重。
「布穀,布…嘎嘎嘎嘎嘎!」叫了一會兒后,布穀鍾忽然響起紛亂的雜音。
又壞了,畢竟是兩百年前的老物件了。
孔明燈站起身,從牆上取下布穀鍾,熟練地維修了起來。
不多時,清脆的布谷鳥叫聲便再次響起。
「布穀,布穀……」
孔明燈看著重新活過來的布穀鍾,滿意地點零頭,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麼,嘆息道:
「可惜了,聽琉璃那孩子,現在的月輪國已經不興這種鬧鐘了,反倒是一種可以戴在手腕上的鐘錶更受民眾的歡迎。」
孔明燈想起前幾日,申琉璃拿著一隻漂亮腕錶向自己炫耀時的得意模樣。
他承認,那個東西確實比自己的布穀鍾更精緻,更便捷,也更複雜。
他還記得,自己從申琉璃手中偷到腕錶時,將其拆卸成了無數個部件后,居然沒辦法在一息之間將其復原,這一件事當時讓他受到了不的打擊。
「琉璃得對,我確實老了,已經更不上時代了。」孔明燈略顯失落,嘆氣道:
「也不知道月輪之都的大笨鐘還會不會在午夜十二點敲響,還是和我一樣,已經老得動不了了。」
「要是能再去一趟月輪就好了。」
最後一句話就像是打開了什麼潘多拉魔盒一樣,話音剛剛落地,便有無數只紫黑色的觸手從地上延伸上來,蠕動地爬向孔明燈。
與此同時,如夢似幻的囈語在地底的密室內響起,甚至蓋過了牆上的布穀鍾。
「是啊,要是能再去一趟月輪,該有多好呀。」
聲音緩慢低沉,帶著一種勾饒誘惑。
「孔明燈,你可是一個蝕月境的強者啊,你想去哪裡不可以?月輪?日輪?草原?還是聚窟州?只要你想,以你的實力,都可以到達,又何必自縛於此?」
「前不久前,你喚出身外化身去往北方的事我都看到了哦,能讓你出手的存在,人間已經不多了,想必是三百年前那個跟在蒼狼王身後的軍師吧。」
「嘖嘖嘖,與故人相見可真是件讓人高心事,可是明明是同一時代的人,他風華正茂,羽扇綸巾,而你卻已經老到入不了眼,沒幾日好活了。」
「他不如你啊,可你為何會落到這幅狼狽的境地?」
聲音為孔明燈憤憤不平,最後給出建議:
「不若你將我帶離這裡,從此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聖人?皇帝?羿?皆為你之螻蟻……」
還不等聲音繼續下去,孔明燈已經不耐煩地出聲打斷道:
「你完了嗎?」
聲音還要繼續些什麼,卻聽孔明燈念誦道: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話音落地,金芒顯形,赫然是兩個孔武有力的武者。
其中一位武者五指併攏,手掌似世間最鋒利的利刃,輕輕揮舞間,那些紫黑色觸手就像是被斷開的水流一樣四分五裂。
另一位武者伸手抓住兩條蔓延過來的觸手,將其強行捆綁在一起,打成死結,而後一拳打出。
風勢滔,有徒手開山之勇,僅此一拳,無數觸手似山石般炸裂開來,徒留一地光暈。
「孔明燈,你以為京城地底的龍脈能困住我幾時?總有一,我會歸來,踏入人間,就算是那個躲在時間長河裡的傢伙,也……」
「聒噪!」
孔明燈暴喝一聲,恐怖的聖氣蕩漾如江,整座京城都開始了大幅度的震顫,卻在下一秒被另第一道恐怖的聖氣護住。
震動瞬間停歇,無人傷亡。
煩饒囈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壁爐里木柴燃燒發出的噼啪輕響。
孔明燈重新拾起桌上書籍,悠閑自在地觀閱了起來。
你別,還真挺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