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玄岳無月便無悅,太和不合便不闔
楊思鹿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邊,沉默不語的李鶴。
「李鶴……」她臉色騰地一下就紅成了柿子,趕忙坐起身子,將自己的位子讓給對方。
誰家大夫會搶病號的床睡覺,還讓病人擱旁邊干坐著呀,太不像話了!
李鶴見楊思鹿醒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醒了?收拾一下吧,準備下山了。」
「下山?」楊思鹿覺得有些太突然了,但見李鶴表情認真,不似開玩笑,便也不再多問,老老實實開始收拾東西。
似乎是知道宗門大劫將至,每個人都開始忙碌起來,這一次沒有人來為李鶴和楊思鹿送行。
一步一步踏在下山的雪地上,李鶴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腳下的積雪變薄了。
淵州不會下雪,就連冬季都只有雨,若非是在武當山上,還真難看到淵州的雪景。
走到一半,李鶴忽然扭頭問道:「思鹿,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誰?」
「武當山的大家。」
楊思鹿揉著滾圓的雪球,想都沒想地答道:
「大家都很好呢,他們只是生了一些很少見的病,但他們真的很善良的。」
李鶴聞言,腦海不斷重複著東方糜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武當山開山祖師東方朔對挑選弟子的要求極高,基本沒有看得上眼的。同時,他又很善良,不忍類似我們一樣的人遭受人間的白眼,所以就會放低標準,收一些有身體缺陷的人為徒…這個傳統一直流傳到了現在…在武當山的我們,大多都是怪物,哪裡都去不了。」
李鶴沉默,楊思鹿也不說話,丟掉手中揉得滾圓的雪球,放胸前比了一下,發現還是太小,失望地將其丟了出去。
我要是有李鶴那麼大一隻手就好了,一定能揉出更大的雪球。
少女盯著李鶴的大手,略微有些羨慕。
她三步並作兩步,抓住那隻令人羨慕的大手。
感受到手心處傳來的濕熱,李鶴愣了愣,低頭看向楊思鹿。
望著對方沒心沒肺的笑顏,他堅定地回握住了少女柔若無骨的手。
「思鹿。」
「嗯?」
「我們幫幫他們好嗎?」李鶴停下腳步,對楊思鹿說道。
楊思鹿堅定點頭,表示支持。
只是不知怎麼的,楊思鹿總覺得這句話,其實是李鶴對自己說的。
……
白虹城。
鄭府。
「鄭大哥,外面風大,快進來!」
胡為攔下鄭榭揚,將其熱情的拉進了房間。
鄭榭揚抬著一個大盤子,盤子上的烤全羊金黃酥脆。
許是剛剛出爐的原因,羊肉上面的熱氣還未散盡,甚至還能聽到羊油「滋吧滋吧」的輕響。
胡為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張開大口,露出一雙虎牙,笑起來很是瘮人,但很快他又將嘴巴閉上,學著李鶴的模樣揚起嘴角的淡笑,讓自己顯得盡量和善一些,輕咳道:
「鄭大哥,小弟我不是說了嗎,不用那麼客氣,我已經吃的太多了,你瞧瞧我這肚子,再吃下去都要走不動路了。」
我也沒說是給你吃的呀,我隔壁還有客人等著呢!
鄭榭揚見胡為如此,走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後還是輕嘆一聲,將烤全羊放了下來。
胡為眼睛冒出一道精光,嘴上說著客氣話,手上卻沒停過,立馬就從上面撕下一條羊腿放入口中咀嚼。
「咯吱咯吱……」
陣陣毛骨悚然的聲音從他的嘴巴里傳出,手臂粗的羊腿骨頭根本架不住駭人惡獸的牙齒,只是三兩下功夫就被胡為連肉帶骨的咽進了肚子。
鄭榭揚眸光獃滯,他想不明白,曾經那個如沐春風、儒雅俊秀的李老弟怎麼吃了一頓飯後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當然,以鄭榭揚的智商來看,他肯定什麼都知道的,他只是不想面對罷了。
不一會兒的工夫,一整盤烤全羊就全進了胡為肚子里。
不僅如此,胡為還將昨晚從后廚偷出來的美酒給開掉了,當著鄭榭揚的面就「咕嘟咕嘟」灌了起來。
「爽!」
鄭榭揚:「……」
吃飽喝足后,胡為剔著牙,扭頭看向鄭榭揚,一臉高興道:
「鄭大哥慢走,鄭大哥下次再來,鄭大哥長命百歲,鄭大哥一晚十次……」
起初,對於叫一個四品的傢伙大哥這件事,胡為是很抗拒的。
可是沒辦法呀,對方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鄭大哥,還有嗎?」最後,他問道。
鄭榭揚無言以對,沉默著走出了房間。
但畢竟是自己的小老弟,就算對方是假的,鄭榭揚還是決定去一趟廚房,再拿些吃食過來。
伙房離胡為居住的房間並不遠,只是片刻功夫,鄭榭揚就回到了房間。
「咯吱。」
房門打開,小老弟依舊是熟悉的模樣,只不過氣質與之前大有不同,滿滿的書卷氣撲鼻而來。
「鄭大哥!」
「李老弟!」
鄭榭揚一臉驚喜地看著李鶴,眼中含著熱淚。
李鶴再次見到鄭榭揚也是十分高興,只不過鄭大哥似乎有些高興過頭了,拉著自己的手就一直不肯鬆開。
多日不見,二人相談甚歡,恰好鄭榭揚剛剛去了趟廚房,帶了些吃食過來,兩人便就著這點吃食聊了起來。
令李鶴很感動的是,聊了那麼久,鄭榭揚對「自己」近日來的異常竟是閉口不談。
捫心自問,換做李鶴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只要是人就都會好奇,他也不在例外。
聊了一會兒,李鶴看向逐漸黯淡下去的天色,開口道:
「鄭大哥,小弟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忙?」
「幫我給劉家人帶句話。」
說著李鶴將一塊紫金色玉牌遞了過去。
鄭榭揚眼睛一眯,接過玉牌,手上傳來一陣酥麻感。
「果然是劉家特有的紫玉斷雷牌,李老弟,這東西你是怎麼拿到手的?」
鄭榭揚表情嚴肅,紫玉斷雷牌是劉家身份的象徵,非核心族人不可擁有,李鶴若是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得,那麼必然會遭到劉家的追殺,無極帝國五大世家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李鶴見鄭榭揚表情擔憂,笑道:「鄭大哥放心,這牌子是一個與劉家淵源很深的人押在我這的,來歷很乾凈。」
這牌子來歷確實很乾凈,畢竟是季滄海押在他這的。
當時的李鶴死活都不同意,畢竟也就一百兩銀子,連藏雨閣放置古董的展覽台都不一定買得到,又何必押這押那的,還麻煩,只不過季滄海極力堅持,李鶴也只能收下了。
倒是沒想到,這牌子竟是在今日派上了用場。
「鄭大哥,你幫我同劉家人帶句話,就說玄岳無月便無悅,太和不合便不闔。然後將這牌子給他們看,他們會明白的。」李鶴鄭重其事的將牌子交到鄭榭揚手上。
身為劉家二小姐的長子,季滄海與季家關係不好,和劉家倒是說得過去,興許真的會聽進去也說不定。
鄭榭揚接過玉牌,細細品味李鶴話語中的意思。
玄岳無月便無悅,太和不合便不闔。
玄岳…太和……
鄭榭揚抬起頭,看向李鶴:
「李老弟是不想讓劉家人參與除魔戰?」
李鶴表情嚴肅,鄭重點頭道:「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鄭大哥,此次征討武當山一事,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無數貓膩,有人在背後布局,或許會有大危險,所以鄭大哥你能不參加就不要參加了。如果可以,最好也能說服身邊的人不要參與此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鄭榭揚聞言,顯得有些猶豫。
畢竟這裡面很複雜,其中利害關係遠沒有李鶴想得簡單,並不是說不想摻和就能不摻和的。
他若是不參與,恐怕會影響到他在白虹城的地位,甚至會影響到霧海龍王在淵州的布局。
這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
鄭榭揚表情陰晴不定,有些拿捏不準。
一來是他相信李鶴不會欺騙自己,二來是真的捨不得自己這些年在白虹城的努力。
良久,他苦笑一聲,說道:
「李老弟,你的話我自然是信的,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恐怕沒辦法答應這個請求。劉家那邊我會託人去的,至於這除魔之戰,我還是得參與。不過老哥可以答應你,只是上去混個臉,絕不出手。我朋友那邊,我也可以去勸勸,至於他們聽不聽,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
李鶴感激,這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期了。
又閑聊了幾句后,李鶴同鄭榭揚告辭,匆匆離去。
……
深夜,奔波勞累了一個晚上的李鶴回到客棧。
剛進門,就看到楊思鹿趴在桌子上深深睡去,香涎滴落在翠綠的袖口上,染濕了絲巾。
這都能睡著……
李鶴略感無語,伸手將楊思鹿抱上了床,剛將少女綿軟的身子放下,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布穀布穀」的鳥叫聲。
李鶴瞬間心領神會,在布下幾張印畫有防禦結界的聖紙后,離開了客棧。
長亭古道,供人休息的驛站邊上,一個面容嚴肅的男子從陰暗處走出。
婁頌見到李鶴,立馬行禮道:
「卑職婁頌,見過都督。」
婁頌向來是雷厲風行的,剛打完招呼,便開始彙報任務進展。
李鶴靜靜聽完,許久后,展顏一笑道:「辛苦了。」
婁頌搖了搖頭,退後一步,身形漸漸隱入黑暗,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