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衝突、斬
颼颼風聲伴耳。
奔鳥雙足在淺灘上掠過,帶起四濺的水花。
藍色的燭火,在蘆葦盪里忽明忽滅,頭頂蠟燭的燈盞妖受了驚嚇,發出尖銳的聲音,「吱呀」怪叫著奔逃。
這種弱小的異怪,比起剛隨著臨界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它們頭頂的燭火原本是橘紅色的,也不會發出刺耳的尖叫。
過去,人類在發現燈盞妖沒有任何攻擊性后,便開始大肆捕捉,用來作為家中照明所用。
燈盞妖以墳間磷火為食,得不到補充,很快就會死亡,因此,這種異怪曾一度被抓到幾乎滅絕,種群慢慢恢復后,便成了現在的樣子。
現在的藍火燈盞妖,實際上是燈盞妖的一支亞種。
葉遠隨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
眺望天際。
那裡,五輪明月,被一條綢緞似的雲連在一起,上方,烈日當空。
距離霜漆城還有20公里,駕馭著奔鳥的姚延,轉過頭來,見葉遠一臉驚奇,介紹道:「那是四星臨界,月巢,界中全是鬼物,葉小兄弟,沒來過霜漆城嗎?」
葉遠笑笑,搖了搖頭:「確實沒來過,當初考試,都是線上進行,我報考的馴獸系,也不需要體測,就一直沒機會到城裡看看。」
「霜漆城山多,林多,是慎江的發源地,龍朝華東地區,這裡生態最為豐富,周圍城市的臨界異怪大多能在此找到蹤跡。
雖地處偏僻,但作為馴獸師的發展土壤,是最適合不過了,看來葉小兄弟還是個戀家之人啊。」
姚延語氣輕鬆,似在閑聊。
但他的下一句話,卻讓葉遠瞬間緊繃,如墜冰窖。
「葉小兄弟,姚某總感覺你對我懷有戒心,我們在哪見過嗎?」
葉遠擺手,連忙解釋道:「不是的,姚大哥,我是因為第一次見到三星狩人,以前總覺得你們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心裡敬畏,才表現緊張了。」
姚延笑意盈盈的點點頭:「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我還以為你在那處剛降臨的新界里見過我呢。」
冰涼的河水,瞬間浸透全身。
葉遠撲入河中,潛在水下,全速往河對岸游去。
剛剛距離太近,來不及握劍,在三星狩人面前,他稍有異動,瞬間就會被擊斃。
葉遠只能蹬在鳥背上,借著反作用力快速拉開距離。
「反應挺快,這小子果然見過我,隱藏的不錯,有些城府,不過還是嫩了點。」姚延掉轉奔鳥,追向葉遠落水的位置。
水中的葉遠,快速拉開身上的藥瓶,混著河水,連灌三瓶。
憤怒合劑
鋼鐵合劑
巫術合劑
瞬間,葉遠的身體隆起一圈,紅藍光芒綻放。
肉體膨脹的幾乎要炸開,血液似乎在沸騰,腦袋裡像是被扎進了千根鋼針。
葉遠一口鮮血噴出,速度又快上三分。
是葯三分毒,他的身體強度,不夠同時承受三種藥劑的增幅,若不是泡在水中,說不定就當場就暈厥過去了。
葉遠剛鑽出河面,回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奔鳥微微助跑,一躍而起,短小的翅膀賣力扇動,就要跨過20米寬的河道。
葉遠使出全力,丟出幾枚石子,都被姚延用劍擋下。
奔鳥穩穩落地。
姚延胳膊肘撐著鳥頭,探出身子問道:「葉小兄弟,還沒到霜漆城呢,
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要離開。」
葉遠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說出那種話,不論我是不是見過你,都會殺了我吧。」
姚延摸了摸下巴,惋惜說道:「哈哈哈,葉小兄弟,其實你已經偽裝的很不錯了,只是我這人生性多疑,稍微有點彆扭,都想挖開來看看。」
「為了避免我的麻煩,你上路也少些牽挂,我問你,還有其他人知道你在新界見過我嗎?」姚延盯著葉遠的眼睛發問。
他可以肯定,宴會時,孔家父子不知道葉遠在新界見過自己,昨晚是在孔家留宿,院里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自己的耳目。
早上匯合時,葉遠也沒有出格的舉動。
以姚延的性子,當然想將三合村屠個乾淨,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這不現實,事情太大,朝廷追查起來,有的是辦法將他找出來。
所以他問葉遠,要的就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葉遠也捕捉到了姚遠的心理,緩緩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沒有告訴村裡任何人,但是......」
姚遠神色平靜,葉遠的斷句,沒有對他造成半分干擾,依然死死盯著葉遠,要從他臉上找出蛛絲馬跡。
「但是,我將那天的事情經過,都寫了下來,記在了日記本里,一式兩份,藏在了兩個地方。」
葉遠直視姚延,一字一句說道:「上面寫了,你是從哪進入森林,又是怎麼害死你的三位兄弟的。」
姚延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但是葉遠從他驟然凸起的太陽穴上,看出了他心中,並不像是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
姚遠其實是不信葉遠的話的,可是性命攸關,他不得不謹慎:「你說的兩本日記在哪?」
「其中一本,在我身上,另一本,藏在了家裡隱秘的位置。」
「你身上的拿來給我看看。」
葉遠不死心的說道:「你要是保證放了我,我自然會乖乖聽話。而且,我也進了新界,和你同樣是殺頭的死罪,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何必揪著我不放。」
姚延收起笑容,寬慰道:「世界上只有一種人的嘴最嚴實,那就是死人。你是個聰明人,只要你斷了所有線索,我保證不傷害孔村長和他的兒子,說起來,我與他們也算投緣,昨天那頓酒席還是沾了你的光。
你就當做是去省城路上遭了難,這個世道,也是正常。」
葉遠嘆了口氣,終於認命:「在隨身的包裹里,還是我自己來拿吧,裡面都是些貼身衣物。」
姚延跳下奔鳥,讓開位置,似乎完全不擔心葉遠會使什麼小動作。
在葉遠走過姚延身邊時,姚延突然一拳揮出,砸在葉遠背上。
葉遠吐血,飛出五米落在在石子地上,又滾了七八圈,才停下來。
掙扎著爬起身,葉遠臉上搓掉了大片皮肉,手撐膝蓋,喘著粗氣,他一句話也沒說,視線根本沒往姚延那看,而是落在鳥背上的門板上。
姚延暗暗點頭,讚歎葉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性。
他不擔心以葉遠不入流的實力,能使出什麼花招,出手打傷葉遠,只是防止他還想逃跑,追起來麻煩。
「凡人,我答應你,不主動侵蝕你的精神,但是從未說過,一定會把力量借給你。」
「只要這個凡人殺死你,他一定會拿起我,這樣,我就有了一具堪堪可用的軀體了。」
「我將不再陷入徹底的黑暗,你依然可以成為我的一部分,在這個凡人殺死你后,我會將你的血肉重塑進新的軀體。」
葉遠吐出嘴中的血沫,以嘲諷的語調,高聲說道:「你以為這個世界誰還認識你?飛升者或是暗裔,你們毫無存在的痕迹,你追尋的死寂,正如你的名字,無人知曉。」
姚延皺眉問道:「你在和誰說話?」
葉遠一步一步走著,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體內傳來骨骼摩擦的聲音:「姚延,你知道亞托克斯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亞托克斯是誰?」
「亞托克斯,你瞧,沒人知道你是誰。失去了過去,大家只能以形象來描述你。」
葉遠揭開重重纏繞在方形門板上的布,露出裡面黑灰的珊瑚。
將手伸進去,握住了冰涼的劍柄。
「人們會喊你魔劍,但不會再叫你亞托克斯了。你的過去沒人知曉,劍就是你生命的起點,哪怕你真正迎來解放的那一天。
在他們看來,也只不過是誕生了位劍靈罷了。
生靈的印象,才是你真正的牢籠,在這個牢籠里,除了我,沒人能給你自由。」
姚延心中突然有了極為不妙的預感,眼前這位神神叨叨的少年,似乎正在打開關了妖魔的盒子。
等到這位妖魔面世,世間將屍骨如山。
姚延果斷抽刀出手,豎劈而下,要斬斷葉遠伸進包裹里的那隻手。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一隻血紅的眼睛。
然後他視線旋轉,落地,看到了自己的無頭屍體,和沐浴在血液中——
手持巨劍,氣息變得絕望、瘋狂的葉遠。
「你......」
失去了氣管,舌頭上下顎碰觸,已無法發出聲音。
隨即,死寂,......
「凡人,延長死亡的時間,並不美好,苟延殘喘,就像在水中彈奏樂器。」
「你可笑的品位,還不配聆聽滅絕的聲音。」
「我可以與你同行,我的奴隸。」
亞托克斯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