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怪老頭
竹林之中,一位老者殺意四起,手中墨黑色的煙袋,如同一道霹向大地的閃電,靈動的身形,卻似蕩漾的輕風,氣勢如虹的躍向不遠處少年。
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瞬息之時,便已近在咫尺,只見老者右腳向前輕輕點地,先前還在疾馳的身影,頓時似頑石墜地,如同定海神針般佇立在少年面前。
可兩側被老人帶起的塵土,卻無這般好身手,失控地繼續向前翻湧著,颳得少年有些睜不開雙眼。
等一切塵埃落定,魏淵才敢緩緩睜開有些乾澀的眼睛,頓時不可思議的一幕映入他的眼中。
只見一桿纖細的煙袋,此時如同沙包大的拳頭,就這麼紋絲不動的停在他雙目之間,那冰涼的觸感,像是在散發著陣陣殺氣。
沒等魏淵驚呼出聲,老者便悄然落手,收回那桿煙袋別回其腰間,隨後整理著有些凌亂的鬍鬚。
透過最後一絲日光,魏淵隱約能瞧見,老者面漏鄙夷之色,聞其鼻腔中一聲輕哼,用有些不屑的語氣言道:「哼,魏述那小兒,就如此這般手段,還有何顏面當什麼指揮使。」
聞聽父親的名諱,從身前這位老者口中說出,雖話語中滿是嘲笑與鄙夷,但此時魏淵聽聞此言,心裡卻無比踏實起來,印證了剛剛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從先前,這位老者踏出樹叢的那一刻,他便隱約瞧見了那桿煙袋,憑著自己的記憶,他便篤定此人,便是當年林中抱起自己的老爺爺。
想到這,魏淵不禁深深呼出一口氣,慶幸自己運氣之好,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略一定神,把心從新放回肚子里,慘白的面容,也恢復了几絲氣色。
雖說這種靠運氣的賭徒行為並不明智。但當時情景下,他好像除了賭,也別無它法,如若此人,並不是父親口中所言,那位來尋自己的神秘人。
當真是個來取他性命的殺手,憑他現在這兩把刷子,反抗似乎也不太現實,此時魏淵這顆項上人頭,怕是早就已經飛到幾丈開外了。
魏淵看向眼前的老人,心中安嘲對方:人雖老誠,但行為也太過幼稚,能想出這麼個法子,來嚇唬自己,當真是個怪老頭。
如今這幅局面,魏淵前世在影視劇中,倒是瞧見過不少,每當主角師父登場,都會來這麼一出好戲,來襯托其強大無比,主角便在其威嚴下俯首稱臣。
「小鬼?這便嚇傻了?人都到你跟前了,不敢還手,跑也不會?罷了,到了那九泉之下可不要記恨老夫。」名叫沐須舟的老者,在此取出腰間煙袋,抬步便要上前。
雖說表面強裝淡定,但他心中卻是忐忑不安起來,暗想:我做得是不是有些過火了,畢竟是個孩子,要真把其嚇出個好歹來,可如何是好。
見老者演技拙劣,魏淵暗嘲其還趕不上靜兒,雖不想配合,但這天上掉下來的好老師,錯過實在可惜,便硬著頭皮,按照腦中劇本,陪著眼前怪老頭胡鬧起來。
收斂了下心神,調整好狀態,魏淵便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語氣恭敬的說道:「徒弟魏淵,見過師父。」
一旁的沐須舟,剛想繼續說些什麼,卻是被眼前一幕,驚得一不留神嗆了一口,口水進入氣管,讓他臉色難看起來,不停地咳嗽著,像是一個破了的風箱,不停被人抽拉著。
六年時間過去了,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人物,早已隱姓埋名回歸了田野,常年在齊景兩國邊界遊歷著,日子過得倒也算清凈,依然是一副退休老幹部的狀態。
宮變事發后,孫茂庭也是如願登基為帝,隨後便下旨,普天下,畫影圖形,捉拿沐須舟,傳言擒得此人,賞黃金千兩,官封王侯。
六年間,四處各地,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紛紛加入這場「抓千金」的行動中,但始終未有捷報傳至皇宮,此事也隨著時間的長河,從人們心中淡忘。
時至今日,天下已很少有人提及此事,當今聖上更不會因為一個棋子,大動干戈勞民傷財,一切似歸於塵埃。
可今日沐須舟卻悄然入市,雖說對那田野佳人還有所留戀,但每每回想起當年之約,便堅毅的再次踏入這嗜血紅塵。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便是,自己剛進這紅塵大門,便一頭撞上個愣頭青,本想著給自己這個小徒孫,上人生中的第一課,讓他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強者。
雖說也猜到,魏述或許提前告知過對方,有自己這麼一號人物,可這一跪卻讓他很難堪,他不明白為何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屁孩,會有如此這般心智。
看著少年的面容,沒有一絲驚訝和狐疑,彷彿一切都在其意料之中,並沒有因為剛剛的景象生出畏懼,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等著自己這個老師給出反應,甜甜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抹洋洋得意。
沐須舟感嘆著人生不易,自己年過半百,為什麼還會有這樣一段孽緣與他相遇,聞聽少年語氣溫和,處事不驚,想到先前自己種種表現,到像是個跳樑小丑,這滿腔怨氣,便無處發泄。
畢竟又從新回到沐老這個身份,該端著架子還是要端著,該忍的事情也要忍著,畢竟日子還長,他倒要看看,這小子還能快活幾日。
「我不收徒,你以後也不要再喊我師傅。」沐須舟鐵著臉,用有些低沉的語氣說著,話音未落便轉身,向來時的山路走去。
還跪在原地的魏淵,一臉疑問不明白其話中含義,卻也不敢耽擱,趕緊起身跟上前去,想要問出個所以然,「可是父親說過,讓我等你來尋啊?」
「我答應過你娘,不收你為徒,你就當我是個教書先生便是。」
聽著沐須舟的話,魏淵心中不解,腦中想著:還真是個怪老頭,不明白這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來教自己的嗎。
不過說來也怪,所說早就料到,他這身份絕不簡單,可此時眼前這位,無來由提到自己母親,這讓他心中充滿好奇。不假思索,便開口問道:「您認得我娘?」
「怎會不認得,那可是我關門弟子。」提到此事,沐須舟陰暗的臉色,似雨過天晴,滿是欣慰得意,彷彿這是他一生之中,最值得被歌頌的偉大事迹,「你還想拜我為師,難不成你想跟自己的娘,稱兄道弟?」
「那我娘現在何處?」聞言,魏淵大喜過望,彷彿這個糾纏自己多年的問題,終於有了結果。
看著一旁面無表情的師祖,臉色又難看起來,落在土路上的腳步,也沒有一絲聲響,就這樣走了許久,遠處魏宅燈光隱隱可見。
沒一會,兩人便行至宅門,沐須舟駐足,抬頭望向門匾上魏宅兩字,有些驀然,聲音沙啞的說道:「關於你娘的事,他自會與你講。」
言罷,便抬步向著魏宅外院走去,只留下魏淵愣在原地。
透過一絲月光,魏宅兩字似乎變得有些暗淡,彷彿在那門匾之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一段誰也不願提起的心酸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