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狸貓」換太子
太陽東升而立,艷陽傾城照新墳。晨間薄霧尚未散去,並不寬敞的道路旁,白鬍子老人雙手抱住嬰兒仔細端詳著。
望著嬰兒稚嫩清秀的五官,他的嘴角不免多了幾分欣慰,眼中愁容卻是一閃而過。
老爺爺和藹的笑容,此時落在孫志遠眼中,卻是顯得瘮人無比。他努力地睜著眼睛,讓自己儘可能顯得可愛一些,心中卻在不安的分析著眼前局勢。
顯然駝背的中年男人,並不是這位老人的對手。此時此刻他這條性命,可全都在這位老人轉念之間。
他從來沒有這麼絕望無助過,這種被別人掌控性命的感覺,讓他無比窒息,不安、懊惱、煩躁、期待……種種情緒,把他緊緊的纏裹著。
老人抱起他之前,孫志遠內心並沒有這般忐忑,理智尚且佔領著高地,心中不停安慰自己:無非就是做夢罷了,死便死了。
可當老人抱起他的一瞬間,那雙堅硬的手掌和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他內心徹底絕望崩潰,想要求救,但用盡渾身力氣,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還沒等他平復情緒,抱著自己的老人卻笑了起來,聲音沙啞的揶揄道,「芷許這死丫頭,瞧著平日瘋瘋癲癲,生的孩子倒是不哭不鬧乖巧得很,好好好,有出息!」
老人自顧自地說著,便緩步向著林中走去。孫志遠眼見老人要帶他走,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連番的情緒衝擊,他頓感腦袋一沉,便昏睡了過去。
……
眼瞅著老人要走,駝背男子一撩自己袍子,趨步前行輕咳一聲,提醒著長者,自己還在這,你也不能視若無睹啊。
聞聲,老人腳步一停,側身怒目斜視,顯然所剩無幾的耐心,經過剛剛的交手,已經被消磨殆盡,不等其發言,卻是率先開口,面叱男子道:「鼠輩安敢如此!」
「晚輩通聞館總旗魏述,見過沐老。」一側的男子見其動怒,趕忙彎腰恭敬一禮,顯然他已經從老人先前的話中,猜到其身份。
抱著嬰兒的老人停下腳步,並沒有回頭看向魏述,空閑的一隻手在腰間摸索著取下煙袋,向著一旁的樹榦上磕了磕,黑色的煙渣灑落一地,隨後開口說道:「既然認得老夫,還敢出手阻攔,這算何意啊?」
身為和親公主的師父,雖從未見過面前男子,但總聽徒弟提起,他也算是有所耳聞。
駝背男子名叫魏述字奉仁,雖在朝中官位不高,但卻是左賢王身邊得力親信,此人擅制毒解毒,一手梅花針用的也算是出神入化。
聽聞人言,年前此人隨左賢王北上,屢立戰功,現如今這身富貴,可謂是來之不易,正是官運亨通之時。此刻卻出現在此,沐須舟頓感大事不妙。
不等沐須舟發問,魏述搶先一步開口,他心中明白,此時自己再不開口解釋,怕是有性命之危:「晚輩奉密旨暗中監視左賢王,現如今左賢王已然謀反,此時沐老欲將皇子帶走,晚輩恐難從命。」
「如此大事,你通聞院事前怎會不知,這般拙劣解釋,是當老夫年老痴傻嗎?」言罷沐須舟便要提步上前,眼中殺意漸起。
不遠處魏述見狀,重心后移退卻一步,控背躬身,趕忙解釋道:「陛下歡喜宴請賓客,反賊臨時起意趁亂而入,事出緊急。吾身為暗探,冒險明身通信,若出差池恐再無力回天,只得自保,以尋求變數,事到如今,晚輩不敢欺瞞沐老。」
聽聞此言,沐須舟收住腳步,經過一夜的逃亡,他已然是精疲力竭了。雖說一身武藝高強,可架不住局勢大亂,宮中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明哲保身已屬不易。
「他國朝中之事與我何干,事到如今大勢去矣,若再攔老夫,勢必殺汝。」沐須舟心中明白,打架自己不懼任何人,可論這權謀之術,自己可就捉襟見肘了,何況看著懷中自己的徒孫,心中只想平安歸國,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言罷轉身便走。
此時魏述卻是急的不知作何,心中暗罵其:真是個老莽夫。片刻后心一橫滿臉堆歡,三步並兩步便跟了上去。
跟這種人拐彎抹角顯然不行,遲則生變,只得開門見山,「且慢聽我一言,沐老有所不知,左賢王謀反只是其一,藉機與齊國開戰為其二。」
聞得此言,沐須舟不禁一怔,此時景國兵強馬壯,如若開戰後果可想而知,手中煙袋挑起,身體一轉是「劍」指魏述眉心,「三番兩次阻我,意欲何為?」
「我魏某人一死,何足為惜,怕只怕天下再起戰事,百姓們哀鴻遍野民不聊生……」見沐須舟如此這般,魏述壓抑的情緒徹底破防,怒從心中起,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昨晚宮中千百餘人,能有此實力夜襲皇宮,怕不是只有您老一人。」見沐須舟臉色有些難看,魏述繼續說道,「您死了還則罷了,可如今您安然無恙,這分明是有人定下了誆騙之計,若此時您挾皇子回齊國,天下人會怎麼想,齊國又會怎麼做,凶多吉少也未可知啊。」
「如此戒備森嚴的皇宮,一夜便被老夫帶著幾個刺客屠了?」沐須舟語氣不屑,心想兩國向來交好,又有喜事降臨,此時他夜襲皇宮,天下人怎會輕信。
「沐老!」魏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但語氣卻無比堅定,「眼見之事猶然假,何況只您一人之言,如何讓人信服。如若您今日真的一走了之,這刺殺之名也就坐實,想必生死難料。皇子也終會淪落到左賢王手中,景國必然以此由頭,發兵西犯,到時生靈塗炭,恐鑄成大錯啊!」
這段說辭顯然無懈可擊,沐須舟也是無言以對,本想一走了之,帶著徒孫隱姓埋名,從此遠離朝堂。可事到如今,此舉關乎天下黎民百姓,他也是一時進退兩難。
「依你之言,計將安出啊?」沐須舟自己沒轍,便也只能聽聽魏述有沒有好的對策。
想罷多時,魏述開口應道:「現如今兩國開戰已無法避免,還請沐老藏身坊間莫要露面,如此這般方有時間從中周旋。」
「至於皇子乃是我朝最後希望,所託非人鑄成大錯,西行數里山下便是晚輩老宅,我魏述定當以死護主,倘若口不應心,神天共戮!」一番話說完,魏述也是一叩到地,以示誠心。
「你能保他,你能個屁!」沐須舟嘴上罵著,心裡卻動搖起來,前行路遠,一個嬰兒跟著他,顯然不妥。
話雖如此,但讓他把徒孫託付給旁人,心中卻是不安起來。思前想後,還是開口言道:「你說能護他安危,何以為憑啊?」
「吾棄子為誓。」說罷,魏述緩緩起身,轉身走向馬車,放下背後的竹簍,雙手小心地抱出一位白色錦緞包裹的男嬰,安放於馬車之上。
男嬰笑嘻嘻地望著他,雙眼如月牙一般,魏述緊閉雙眼不忍再看,一抹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只見他袖口在男嬰面門輕輕一拂,一抹鮮血便濺到他的鞋邊,像是送給沐須舟的禮物,獻給他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