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175:預兆
眼前的情景讓林克覺得有點似曾相識,森林裡樹葉晃動的聲音彷彿也變成了海浪的起伏,一時之間,竟讓他懷疑此刻自己是否還在夢裡,或者是讀檔回到了被他這幾個月以來刻意忽視逃避的過去。
昔日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在尋求夢幻島的路上,俠客,對,就是眼前這個人,曾與尚未恢復記憶的林克一度重逢,又消失——從他的眼前,還有莫老五、拿酷戮、秀托的記憶里。
林克一度曾懷疑過對方是否真的存在,直到他們再次在友客鑫相遇。
俠客是真實存在的。
這裡不是夢境。
夢幻島的任務已經達成,曾經困擾林克的噩夢也在點燃了友客鑫郊外沙漠的火盆以後煙消雲散。
這明明不是夢。
可是,夢好像又回來了……?
大概是因為林克醒了,「林克的休息時間」就結束了,飛坦、西索、芬克斯、小滴也相繼睜開了眼,幾個人似乎還沒從這種徹底的「沉睡」狀態里緩過神來,然而很快,他們也發現了林克面前的人影。
俠客半跪在金髮少年的面前,舉著雙手保持著一個「抓握」的姿勢,像是***控了一樣定格——而他近在咫尺的前方,林克好像還在發獃。
「俠客?」少年的話音剛落,飛坦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正確來說,是出現在俠客的身邊——「叮」的一聲脆響,傘劍擋住了從另一方射過來的暗器,撲克牌隨即彈射到另一個方向,深深地切入樹榦里。
飛坦洶湧澎湃的殺氣凜然爆發,而毫不猶豫下了殺手的小丑先生則發出「呵呵呵」的笑聲。
他眯縫起眼睛,舔了舔嘴唇:「他看起來?被控制了哦。」
芬克斯冷冷道:「用不著你管。」
以芬克斯為首的飛坦、小滴三個人站成三角形,把俠客護在身後,俠客就算被控制了,也應該被他們親自殺死,輪不到西索這個外人來摻和。
這毋庸置疑。
打鬥聲驚醒了林克,金髮的勇者同樣拿出了武器,大師之劍並沒有亮起白晝一般的光澤,眼前的俠客並非他夢裡的災厄,他沉默地抿了抿自己的嘴唇。這是在森林,而不是在幽靈船上,他們不在前往夢幻島的旅途里,他沒有被俠客掐住喉嚨,沒有被要求「殺死他」。
是的,俠客真的沒有死。
不能讓他死。
林克看向西索。
戰鬥一觸即發。
而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徐徐吹過,浮動叢林的葉片發出如同樂器一般的低吟。晨光從樹葉的縫隙撒漏了些許,一隻白色的紙鶴鑽出葉片,停在了這片劍拔弩張的空地上。
身著和服的黑髮少年悄然而至。
「終於找到你們了。」柯特說道。
沒有人見過林克睡覺的樣子。
沒有人見過林克睡覺的樣子,因為當林克睡著的時候,他周圍的世界也會睡著。
「但是最近這種情況明顯在減少。」
曾經,俠客是如此以為的。他好像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林克在睡覺,而他還醒著。那時候,他就思考過類似的問題,林克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正在逐漸減小呢?還是說,林克正在逐漸被這個世界同化……
但是俠客忘了,當時是在哪裡、什麼時候,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在過去的這三年裡……
當他恍然回神的時候,世界似乎顛倒了過來——林克對世界的影響並不一定有變化,有變化的是他自己。
俠客發現自己不會睡覺了,即使是在林克的身邊,也不行。
與其說是林克被世界同化了,還不如說是這個世界被侵蝕了,比如,俠客,作為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一份子,被影響得徹徹底底。
啊,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篤定,自己失去睡眠的根源一定和林克有關——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呢?
在旅團的同伴也跟隨著篝火邊的林克一起陷入沉眠時,俠客只能發獃,他閉上眼睛,耳邊是森林中花草蟲鳥的合鳴,睜開眼睛,時間的流逝也不會變快。
所以,當林克睡著時,世界並不會停止?
那是當然的吧。
時間的流逝依照著其本身的規律無聲地前行,如同顛倒的沙漏,流動的河流。
那麼,如果在這時……悄悄地偷襲一下林克呢?
這個想法在俠客的內心中悄然滋生,而後立刻照進現實。俠客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微笑,他眨了眨眼睛,那雙翠綠色的眼眸在夜晚篝火的光照下亮得驚人。
然而,俠客發現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就像是被鬼壓床一樣,可以這麼形容,思緒和大腦都清醒無比,然而身體就是動彈不得。啊……即使失去了睡眠,身體也還是被影響著嗎?
俠客推測著,而後,眼前的篝火變得愈來愈亮,直到這個亮光擴大到充斥了他視線的全部——
等光芒散去時,森林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藍色的大海。
海水翻動、捲起浪花,一層疊著一層,翻滾沖刷。洋流卷攜著這個大地的溫度,把世界分成了不同的地貌和溫度帶,孕育了無數生命,也遮掩了地底深處的秘密。
俠客站在海岸邊,被海水拍打得細碎的石礫變成一邊銀白的沙灘,沙灘並不清朗,目之所及的地方被一片朦朧的白霧籠罩,模糊了陸地與海水的分界。.
詭異得,即使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到訪過這裡,俠客依舊覺得,這個地方讓他十分熟悉。隱隱約約地,他似乎覺得自己背負著某種期望和使命,來此地尋找某些「東西」……遺迹?還是什麼?林克?
林克?
林克消失了?
對,林剋死了。
不,不對。
俠客又很快地否定自己。不對,林克又活過來了,他們在友客鑫相遇。
友客鑫?
為什麼是友客鑫?哦,每年9月份,友客鑫都有盛大的拍賣會,團長早就說想去看看,但是一直沒去,旅團也好久沒有聚集過了,人一直湊不齊。
不……
友客鑫,他們去過。
詩歌似的預言,死亡逐步逼近,蜘蛛們失去手足,也把世界的格局攪和得稀爛。
哈,誰在乎?
一切彷彿已經發生過了,又好像沒有。
他是誰,在哪裡,來幹什麼?
俠客捂住頭。
紛紛雜雜的記憶接踵而至,他分不清也抓不住,就像直線被攪亂,變成了混亂的毛線團。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在做夢,下一刻,卻又覺得自己回到了現實。
無濟於事。
如果是夢的話……
那麼,走出夢境的方法是什麼?
在纏繞在一起的毛線團里,俠客彷彿依稀聽到自己說著「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為了你「死」一次哦。」」——哦,死亡,能夠帶他離開這裡嗎?
是的,是的,你要殺死林克。
殺死可惡的勇者。
俠客彷彿聽到一個聲音這麼說道,下一秒,他就好像在白霧裡看到了金髮勇者的影子。勇者蜷縮著身體,呼吸急促而錯亂。快,快,趁現在,殺死他!
像是受到某種蠱惑似的,金髮的青年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眼前少年的喉嚨。那裡彷彿有一圈淺色的疤痕,因為他的碰觸而讓少年感受到了疼痛。林克在掙扎,俠客可不管這些,他雙手的收緊,奇怪的是,俠客卻感覺自己所呼吸到的空氣也被一點點抽離!
啊,啊——
不對。
我在殺死林克?
還是在殺死自己?
俠客強迫自己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放開桎梏自己的雙手,然而空氣還是沒有回歸——白霧愈加濃郁,很快,俠客就看不到那個模糊的林克了,他的世界變得寂靜,被一片純白填滿,滿到他無法呼吸。
大概是出於本能,俠客揮手想要撥開這片霧氣,這片白霧也的確被他撥開了,然而霧氣掩蓋的卻不是一望無垠的海岸,而是深藍色的海水!
一口氣呼出,帶出密密麻麻的氣泡,俠客立刻屏住呼吸,自己不知怎麼掉進了海水裡!
深深墜入!
空氣與光亮遠在頭頂,而俠客感覺自己的身體沉重得如同鉛塊。他感覺包裹在身體上的海水越來越緊,即使用了「纏」也難以抵抗,這是深海所帶來的壓力,再繼續墜落下去,不用多久,他就會被水壓擠壓成一個罐頭肉泥。
而在海面上的光亮所照射不到的深處,有什麼危險的東西無聲地潛伏。
在陷入昏迷以前,在不可見底的黑暗裡,俠客好像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影子里,彷彿有一雙巨大的手,從黑暗中伸出……將他輕輕托起。
那雙手的手腕上戴著黑色的金屬環,就像是枷鎖一般。
「被永無鄉困住的可憐之人啊。」
「東為永生之地,無古無今、無始無終。」
「你丟失的記憶,就在這片永恆的海水裡。」
金·富力士?
那是誰?沒聽說過。
亞斯特並不打算與眼前的男人過多糾纏。他從沙地上爬起來,就在剛剛,餘光已經掃到了不遠處的沙灘上停留著一艘小船,他要立刻離開這個島嶼,往東前行。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就感覺不對勁——來自海拉魯大陸的法師暗道不好,然而晚了,收縮的繩圈緊緊纏住了他的腳!
如果林克在,一定就會發現,同樣的圈套也曾經讓他中招過一次!
而亞斯特可不是林克,金·富力士卻還是那個金。黑髮男人嘿嘿一笑,手刀已經絲毫不差地砍在了對方的後頸處,亞斯特兩眼一黑,就如當初的林克一樣,昏了過去。
用此招屢試不爽的的金可不會在乎自己是否光明磊落,他暗自得意了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然後扛著亞斯特飛快地跑上了那艘偷渡來的小船!
廢話!可不能讓篤恩還有那個臭小子發現他在這裡!
他可還要臉呢!
在其不遠處,小傑再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自己的父親擦身而過。
小傑和奇犽在簡單的休息和調整后,就按照林克之前所說的方向進了山林,然而他們沒在這裡找到林克,倒是遇到了一個擁有奇怪熱情的女孩子——還有,一群可憐巴巴的山賊。
在上交他們全身上下的金錢甚至衣服以後,身無分文並且毫無收穫的2+1三人組只能憤憤下山,而小破屋子裡,可憐兮兮的山賊們抱成一團。
「雖然傳染病還是沒好,但是好在,我們可算有新的「秘寶」了!」
「可不是呢!不然勇者大人找過來!我們交不出弄丟的那顆球可怎麼辦!」
「這年頭!山賊可真不好當呢!」
說到動情時,這群山賊們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病得不清的女孩更是「咳咳」地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
山賊們忙把她扶好躺下,然後搬來了金色華貴的寶箱,把剛剛得到的那些東西——衣服啦,金錢卡啦,什麼的——一股腦塞了進去,蓋好,明天就帶出去埋起來!
山賊的秘寶2.0,製作大成功√
而尋找山賊秘寶的一行人斷然不會知道這些秘辛。
柯特的出現就像是緩和劑,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俠客,也好像終於結束了定格狀態——「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飛坦的嘴角在面罩底下抽搐了一下,他略微嫌棄地把「狗吃屎」的俠客翻了過來。
「死了嗎?」芬克斯問。
「沒有。」飛坦回答,「……好像是,睡著了?」
「哇!」小滴驚呼,「俠客又會睡覺了!」
看著對方平靜起伏的胸膛,林克終於鬆了口氣。
俠客暫時平安無事,蜘蛛們終於把注意力轉到了新來的團員身上。
然而不等代理團長芬克斯先問,西索倒是插了話:「嗯哼~?小柯特,伊路讓你來找我的嗎?」
「……大哥?」柯特茫然地瞥了眼西索,「我和大哥沒關係,你又是誰?」
「!」西索失落地耷拉下肩膀,彷彿有一片無形的陰雨雲在他的頭頂耀武揚威。而下一秒,小丑先生又精神了起來,各個方面。
因為向芬克斯彙報的柯特不僅帶來了入團考核(?)需要的離開船票,也同時帶來了另一個情報——
「炸彈魔。」
此時此刻,炸彈魔終於暴露了身份,並為了收集卡牌而在島上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殺。不止是那些半吊子玩家,連被雇傭的職業獵人和資深玩家,都有不少中了炸彈魔的伎倆。
「我和飛坦一路也殺了不少人,都沒什麼熱度,看來這個炸彈魔的確夠過分的。」芬克斯說。
飛坦不屑地「切」了一聲:「那是因為見過我們的人都死了。」
「他們的身上被裝上了□□。」柯特點點頭,說道,「需要指定的口令才能消除,他們氣急敗壞,炸彈魔提出的要求很過分,主張屈服和不屈服的人被分裂了。」
「哇哦。」芬克斯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好邪惡的人。」
「他們急著保命,又是誰傳遞出來的情報?」小滴問,「就像是故意的。」
「可不是嗎。」飛坦笑道,「像是故意吸引哪個笨蛋勇者站出來,為大家剷除災厄。」
西索「呵呵呵」地笑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然而對方似乎和庫洛洛有聯繫,而且似乎真的知道一些關於除念師的情報……芬克斯暫時也只能忍受這個傢伙。可惜,俠客正在呼呼大睡。
倒是林克,並沒有對飛坦的冷嘲熱諷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只是若有所思起來。半晌,他忍不住問柯特:「炸彈魔提出的條件是什麼?」
柯特撇撇嘴:「***什麼要告訴你?」
飛坦這時說道:「你要去找炸彈魔?你可想好了,那算是你退出寶藏的競爭。」
「我還以為寶藏就是那顆球呢!」芬克斯哈哈大笑,惹得飛坦一個白眼。
「誰說寶藏只能有一個?藏寶圖可是在我手裡!」
飛坦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還有第二個寶藏嗎?可是……炸彈魔還在肆意殺人!
一邊是不知真假的「第二份寶藏」,一邊是無數生命受到威脅的「玩家」……
「剛剛那個人大概只是NPC,就算我殺掉他,他也會復活的。」
林克的耳旁迴響起柯特說過的這句話。
但是,如果他們會復活的話,為什麼還會那麼慌亂呢?
於是一向有話直說的勇者問道:「被炸彈魔殺死的人不會復活嗎?」
「復活?」一旁的飛坦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
「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還能活回來的嘛。」芬克斯哈哈笑了兩聲說道。
林克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柯特,但是黑髮少年錯開了目光。
他很難說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
「死而復生」這種事情並不常見,林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會一再回到這個世界上。不光是因為有小精靈或者米法的守護,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特殊之處在哪裡,不然,為什麼復活的不是米法、力巴爾、□□波扎,或者達爾克爾呢?他並不清楚這樣的輪迴是祝福還是詛咒,但他知道,既然自己回來了,就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
也正是在這一瞬間,林克做出了選擇。
「我要去找炸彈魔。」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