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是水賊
不知為何,程鴻從步入襄陽地界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這是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水賊身上的品質。
就像蔣歆說的:
賊就是賊,就是要無法無天。
程鴻幡然醒悟,深以為然,哪怕套上了一個洪澤郡尉的光鮮外衣,他仍舊是一個賊,天下公認的賊!
襄陽這池子水,尚洗不白他!
總之昨夜蔣歆的一番話,讓他豁然開朗,再睜眼望襄陽的一灘深水,覺得不過爾爾,的確,不是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的,程鴻以往太過謹慎了。
襄陽,當然是越亂越好,亂的越是厲害,我能夠亂中取得的利益就更大,更多!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念頭通達更爽。
程鴻牽著戰馬站在驛館外,身後是早已無礙的周立。
楊再興想跟來,被程鴻罵了回去,雖未傷筋動骨,但他的傷勢仍舊得十天半月方能徹底痊癒。
程鴻不想將來老了,見不到現在的這些人。
程鴻眺望著遠處,坊市門口,一個柵欄一樣的大門打開,一個不知名頭的小吏站在高台之上。
隨著他舉起銅鑼一敲大喝一聲「開市」,人群便爭先恐後的朝著坊市而去。
很是熱鬧。
可惜。
今日卻不能去襄陽的坊市逛一逛。
聽聞元日將近,襄陽早就開始準備過大年的東西,各個坊市都有彩旗花燈,雖無上元佳節花樣多,但仍舊是天下少有的繁華熱鬧之景象。
改日若是得空,得去將襄陽轉上一圈,看看人家的坊市是如何運作的。
將來千霧島的城池修繕完畢,可以效仿。
「季正,昨夜一戰可曾盡興?」
周立聞言,悶聲道:「主公,昨夜若非是無長兵在手,豈能這般狼狽,我與再興一個馬上,一個馬下,二人足以將其全部留下,想好死都不能!」
程鴻爽朗一笑,他知道周立並非開玩笑,更非驕傲自大,「會有你馳騁戰場的時候,今日去瞧一瞧襄陽軍隊是何等模樣,跟千霧島比之如何。」
周立撓撓頭,「主公,某還未曾見過我們千霧島的兄弟呢!」
程鴻微微一怔,笑道:「無妨,我心中自有一桿秤,見過襄陽軍容,一比便知!
龍澤湖內,千霧島有綠林營主將阮小七,副將段洪鎮守,龜甲島則由我弟韓飛熊和叔父韓越鎮守,臨澤島是楊再興侄兒楊沂中,軍師丁言坐鎮大營,俱是英豪,將來前往必不讓季正失望。」
周立盯著程鴻,「那某定要見識見識!不過,主公今日貌似開朗許多!」
「是嗎?」
程鴻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二人在驛館外沐浴著晨曦,突然街角竄過一道黑影,程鴻心中一動。
悄然間做了一個手勢。
黑影微微點頭,再次隱沒在街角的黑暗當中,從始至終未曾發出絲毫聲音。
周立渾然不覺。
閑聊片刻,車軲轆的聲音和噠噠的清脆馬蹄聲傳來,程鴻抬頭望去。
一架駟馬華蓋大車緩緩而來,堪稱大梁陸地巡洋艦。
十六名騎士拱衛兩側,左右各一頂盔摜甲的將軍,前方二十位儀仗長戟開路,後方兩百甲胄悍卒押后。
真箇是浩浩蕩蕩。
若非襄陽城內鋪的都是奢侈的石板路,如今早已是煙塵滾滾了……
「這便是大梁宗室權貴的陣勢嗎?」
程鴻彎腰作揖,面無異色,據說漢太祖劉邦當年曾見過秦始皇出巡的陣勢。
時任亭長,卑微如螻蟻的他,喟然而嘆,喊出了那句「大丈夫當如是也」。
但程鴻沒什麼感覺。
恐怕皇帝在他面前,都不會讓程鴻生出羨慕,羨慕也是皇帝該羨慕他的前世生活才對。
當馬車停在程鴻面前的時候,程鴻恭敬的道:「景恵公!」
周立也抱拳。
微微躬身。
馬上兩個頂盔摜甲,馬鞍掛著長槍的將軍很是年輕,但見程鴻等人卻未露出絲毫異色。
車簾打開,露出蕭澤笑吟吟的面容,招了招手,「子高,來,與我共乘!」
程鴻心中詫異,臉上露出驚喜卻又斂去,惶恐的道:「景恵公,不敢,鴻乃微末之人,怎敢跟景恵公共乘,豈非是臟污了景恵公的車乘!
鴻,當騎馬護衛景恵公左右!」
「哎!子高何必自輕自賤,你與琪瑛阿閑是好友,當老夫是尋常長輩便好。」
蕭澤微微一笑,「何況,你如今是大梁洪澤郡都尉,專司一郡兵馬,設郡奏摺和你的官員告身都已一同出發,旬月便至,怎可妄自菲薄!
不過,想來你們年輕人不喜歡這悶熱的車廂,既如此,我們便啟程。」
「唯!多謝景恵公!」
程鴻躬身再謝,翻身上馬。
年輕騎士很有眼色,居然輕輕勒馬,給程鴻讓出車窗的位置,倒是讓程鴻多看一眼……
很有前途啊!
此就是人間,人之百態,有人蠢到處處碰壁,有人精明遊刃有餘,長袖善舞風生水起。
「子高啊,我有一個世侄,叫做杜匡,他尚未至襄陽,有事在南郡絆住腳了,倒是可惜。
若不然,你二人倒是頗為相似,定能夠引為知己,都是青年才俊,襄陽的未來有你們這樣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我這垂垂老朽是可以安心的。」
突兀間。
從車窗內傳來清朗的聲音,聽得程鴻微微一怔。
杜匡滯留在江陵城?jj.br>
那……
昨晚刺殺自己的墨劍是哪來的!
程鴻的心中冒出了一大堆的問號,旋即警兆驟升,蕭澤是在提醒自己!
他在提醒自己什麼?
有人在想要在襄陽對自己不利?
是誰!
程鴻想破腦袋都想不出是誰想殺他,來襄陽之前,他只得罪了杜匡一個人。
誰想要他程子高的項上人頭?
正當程鴻迷茫的時候,車窗內又傳來一個儒雅中年人的聲音,「主公說程子高和杜元輔相似,臣不認同,杜元輔年少成名,多次於嶺南大破蠻族,鎮守蒼梧,如同一柄鋒利的寶劍,又像是一方堅實的大盾,勇猛精進,銳意進取。
然程子高卻少年老成,謹小慎微,方十六的年紀,早生遲暮之氣,實不可相提並論!」
程鴻扭頭。
誰啊,一捧一踩有意思嗎?
「多謝先生指正,但鴻幼年時一路逃荒的經歷仍舊在目,實不敢不謹小慎微,生怕一步行將踏錯,曝屍荒野。」
「哦?卻不知子高幼年逃荒時究竟經歷過什麼,卻讓你生成如此膽小的性情?」車內的儒雅聲音傳來,略帶譏諷,語氣倒像是在故意激怒程鴻一般。
程鴻皺眉,如果這個人不是坐在蕭澤的車裡,如果他不是襄陽大族或者蕭澤親信。
如果他站在自己面前。
程鴻肯定早一巴掌過去了,逃荒會經歷什麼,你不知道?
程鴻還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想要罵一個人,但是卻苦於不能開口。
沉吟良久。
搖了搖頭,「逃荒之經歷,先生不聽也罷。」
「若是我非要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