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畫餅
千霧島的面積,有一千八百多平方公里左右,靖江入湖口就在千霧島南。
江水流經無名山脈以南的大裂谷進入盆地,造就了龍澤湖。
整個大湖又將千霧半島包裹。
由於水下有山體,船隻根本無法靠近,千霧島西面靠近山脈的大片淺水區,儼然算的上是一個小型天塹,能夠登陸島嶼的地方,唯有三大水寨。
於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一個背靠山脈,易守難攻的完美半島。
說起來。
靖江的水流量十分恐怖。
若不是江南水網之密布,真正意義上達到「密密麻麻」的程度,一旦上游泄洪決堤。
將是整個江南的末日!
儘管如此,靖江龐大水網內的郡縣,仍舊沒幾年就遭受水患的侵擾。
也就是此前朝廷水利工程搞得不錯,不然大梁王朝的造首次反絕不會拖到幾百年後的紅巾起義。
其中,一個叫楚跋的大楚皇帝立了大功。
這是一個篡梁自立的傢伙。
當年楚跋篡位一共也沒幾個年頭,卻凈搞些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工程,並樂此不疲。
記憶里的典故中,楚跋在位期間因為貪腐問題,搞出一個牽連一整個州府,從上至下數十位官員被誅九族的驚天大案,上萬人掉了腦袋,天下俱驚。
他鼓勵並親自督促、付諸實踐,疏通水道、開鑿運河,大搞水利灌溉工程,和北方大河沿岸的植樹造林項目……
程鴻很迷惑。
一個正經的古代王朝竊國賊,不搞中央集權,不鞏固政權,上來搞就水利?
但是,民間的評價最是真實。
事實就是,兩百年過去,這位大楚皇帝仍在江南江北百姓口中流傳著美名。
不少百姓都偷摸的給楚跋立牌供奉。
大梁四百年,除開國太祖,居然是大楚皇帝楚跋在百姓心中地位最高。
可笑嗎?
其實並不,這大概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程鴻站在田埂上,望著那口若懸河,對大楚皇帝楚跋不吝盛讚的老人,久久無言。
「楚跋……飛熊,你可知道楚跋是何人?」
韓飛熊撓撓頭,「大楚皇帝楚跋,這大江南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的?」
「是啊,這是一位永遠活在人們心中的竊國賊。」程鴻眼角微動,眼神莫名。
「大兄,你說啥?」
「沒什麼,我們過去。」
田裡的老者和耕者見程鴻跟韓飛熊走過來,連忙起身行禮,口稱少君,眼中略有戒備。
程鴻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
「老先生。」
心中不舒服,但程鴻卻不敢怠慢,長揖到地。
老者相當於民間鄉里的那種「三老」,是整個千霧島上最德高望重的人。
大梁以孝治國,七十多歲的年紀,距離人瑞只有一步之遙,天子見了都得畢恭畢敬的行禮。
老者雖年邁,鬚髮花白,但瞧著精神矍鑠,腰板直挺眼神清明,見程鴻行大禮也不客氣,直言詢問來意,頗顯大氣,但眼中還是戒備滿滿。
程鴻不以為意。
他言辭懇切的提出了徵兵的意願,策略跟高大帥在位時畫的「拜相封侯」大餅不同。
他的餅是很切合實際的「保境安民」。
並以昨晚突然造訪的商船為戒,簡明扼要的闡述了千霧島將來可能到來的危機。
危機說的自然不能是蕭澤。
程鴻不敢用蕭澤來壓百姓,他晚上想睡個好覺,不想夢中被割了腦袋讓人提著去領賞金。
聽到徵兵,老先生倒沒說什麼,周圍的農漢卻十分警惕的盯著程鴻。
程鴻仍舊不以為意。
他開始擺事實講道理。
特別指出,如今沒有了高大渠帥的威懾和領導,龍澤湖的形勢不容樂觀。
靖江水網,到處水匪橫行,賊首橫徵暴斂,兇狠殘暴,不把百姓當人看。
當下除千霧島還能得片刻安寧外,其它三個小島上的百姓,都處於水深火熱當中,苦不堪言。
總之一句話,等到那些亂匪來千霧島肆虐,你們就連安心種地的機會都沒有啦!
一番話下來。
老先生信不信程鴻不知道。
其它農漢倒是一臉的驚惶失措,急切的想要說什麼,時不時的望向老先生。
卻不敢多言。
統領龍澤湖的高大帥死了,他們本以為能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大島上安度餘生,遠離亂世。
誰知,這龍澤湖內,大江南北間,居然還有諸多門道,就不能消停一下讓百姓種種地?
非得打仗?
大澤的氣候,水稻一年兩熟,種地收穫的人都不夠,一天到晚打什麼打,就知道打,打仗不會死人嘛!
瘋了?
程鴻見狀,攔下想要出聲的韓飛熊,言語誠懇,「張老,諸位叔伯兄弟,聽我一言。
你們有的是早年躲避兵亂,遷徙到千霧島的黔首,有的是戰犯、邢徒來此隱姓埋名。
大家都知道,千霧島雖是我父的基業,但總歸他是一個六年多前來此的外人,這座島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歸屬,戰亂來了,鴻大可以抽身走人,何必多此一舉?
但千霧島對各位的意義卻大不同,各位在此安家,應是只求安生,從這次你們沒有全部都遷徙離開可見一斑。
這是諸位的家鄉啊!
你們忍心島上再遭受兵亂?鴻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徵兵,是為了『保境安民"啊!」
跟這些農漢略帶惶恐不安的眼神一一對視,程鴻言語一如既往的懇切,
「鴻並不想發動戰爭,但古語有云:人無傷虎意,虎卻有害人心,亂世將至,只有我們自己握緊了兵刃,才能求得一方安寧啊!」
「望各位叔伯兄弟悉知,鴻,感激不盡!」話畢,程鴻再次躬身作揖。
這一次,農漢們開始竊竊私語,說實話,他們很多都是當年紅巾餘孽……
仗打過,人殺過,州府破過,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他們本就是最無法無天的賊!
這些亂賊是什麼操性他們能不清楚?
水匪、山賊,和紅巾賊能有什麼區別?
事實就是,不是隨便誰人都能像高大帥一樣仁慈,將他們這些賤民黔首反賊當兄弟。
張老環視一圈,大致了解了一下『民意",嘆息一聲,「少君,你需要多少人,來……保境安民?」
程鴻心下稍定,話說到這裡,就代表事情成了一小半,「張老,某需要三百人,三百個會水的好手,青壯為先!」
張老立時蹙眉,「三百不行!」
「沒錯,咋可能么,島上田這麼多,開荒都沒人,種地的人也不夠,咋可能湊得出三百人?」
「這不是要俺們的命嗎?」
「三百個崽子沒了,就靠俺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來種田?」
「……」
程鴻咳嗽了一聲,大聲道:「諸位叔伯,且聽我說!我們跟官府不一樣,我們提倡閑時訓練,忙時耕種,絕對不會誤了農耕!鴻是黔首,當然明白農忙的重要!
等到農忙的時候,鴻也是要跟大家一起種田的!」
張老愣了一下,跟幾個農漢對視了一眼。
閑時訓練,忙時耕種?
倒是新奇。
大梁亂世初期,兵屯法還沒有出現,理論上帝國的州郡縣是不允許養正規軍的。
真正脫離耕種的轉職戰鬥訓練軍人,只有拱衛京都的常備精銳軍團。
程鴻也是了解過大梁的大致制度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少君,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要跟俺們種地?」
「這麼說,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照俺說,行!俺家兩個娃,楞個大了也沒個營生,只是少君,咱這當兵給啥啊?」
「是啊是啊!少君,你咋也不能光讓俺們娃當兵不給俺們發餉吧?」
程鴻鬆了口氣,「鄉親們,有餉!」
接下來的時間。
程鴻就糧餉待遇等一系列問題,跟突然熱情似火起來的鄉親達成了一致。
其中通商、開市,是最重要的一條,程鴻也在畫餅,但是將這個千霧島打造成一個小城市,本就是他的藍圖,所以其實並不算是很離譜。
令程鴻出乎意料的是,這群糙漢熱情不說,簡直亢奮了起來,餅畫的比程鴻想的都離譜。
甚是熟練。
什麼咱可以做個人小本生意不?.
咱可以打魚賣錢不?
咱去縣城倒騰一些布開個布行不?
讓程鴻直呼六六六。
最終,張老壓下了嘈雜的眾人,跟幾個農漢商量一下,提出了一個問題:
既然如此,接下來的賦稅該咋收?
程鴻都懵了,這,我還沒開口呢,你這態度怎麼跟上杆子交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