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獨步九劍

第3章 獨步九劍

楚雪暖神色哀慟,握著細劍的那隻玉手在不住的顫抖著。

小廟裡,她僵直的保持著這個姿勢,那柄細劍遲遲沒有刺入沈輕羽的胸口。

她閉上雙眸,終於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眼角落下兩行晶瑩的清淚。

待到她再次睜開月眸,她顫著青身放下了手中的細劍。

耳邊再次迴響起那句話——

「小暖,白鬼帝其實還沒有死,他就在沈國。

你此行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就算是同歸於盡,也要把他殺了。

否則,我們這一族......」

楚雪暖緊緊攥著十指,暗自喃喃道——

「姥姥,對不起,沈公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我不能對他下手......」

她低眸看了沈輕羽一眼,月眸中含著燙淚,便轉身跑出了小廟。

外面漆黑一片,秋雨滂沱。

倚在柱子上的沈輕羽,這時睜開那雙清澈的鳳眸。

他坐直身子,朝青衣少女離開的方向望去。

一宿無眠。

每年的這一夜,化作白鬼帝模樣的沈輕羽都會提防到天明。

若是沈國的修士通過邪氣勘覺了他的藏身之所,他可以立刻逃走。

朝陽初升,隨著天地間漸漸明朗,沈輕羽不再是蒼髮血瞳,又變回了平時那副翩翩少年的模樣。

「平安度過了,幸好幸好。」

沈輕羽起身,伸起長腰打了一個哈欠。

凌亂不堪的小廟裡,此刻只有沈輕羽一人。

楚雪暖一夜未歸。

沈輕羽低眸,想起昨夜楚雪暖臨走前所說的那句話。

——沈公子是無辜的,我不能殺了他。

他不禁咧嘴一笑,神色惻隱。

「出去找阿暖吧。」

沈輕羽將掉在地上那把白傘負於身後,又將身上那有些皺的白色衣裳撫平,便走出了小廟。

他是在一處嶙峋山崖上找到楚雪暖的。

她抱膝坐在邊上,臉埋在白皙的手臂里,三千青絲墜地,一襲飄逸青衣身影纖凈。

「阿暖,我們該走了。」

沈輕羽眯眼輕笑,裝作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青衣少女身子一僵,隨即扭過身望著沈輕羽,眸眶發紅,似是哭了一晚,「沈公子,我……」

「嗯?」

楚雪暖看到沈輕羽,仍然那副溫潤如玉,言笑晏晏的模樣,神色空白了幾瞬,「沒……沒什麼。」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眸光黯淡。

「走,餓了吧,我們去集市尋些好吃的。」

「……好。」

待到從那荒山野嶺走到梅林鎮,已是晌午。

梅林鎮處於羨洲的偏僻之處,極少有外人來訪,算不上有多繁華。

在沈國,各種宗派林立,百花齊放。而文宗,則是沈國羨洲最龐大的一個宗派。

文宗與其他的宗派不同,他們不愛打打殺殺,幾乎全是沾染書香氣息的文人,一身傲骨,獨鍾於研習琴棋書畫。

故沈輕羽每年的這天,都會來到相對安全的羨洲,再找一個荒山野嶺躲起來,以免招來那些強大的修士。

正是午間用餐的時候,集市上各家客棧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楚雪暖默默跟在沈輕羽身後,曾經那雙無慮的明眸,如今卻盛滿了心事。

沈輕羽看在眼裡,轉身道,「阿暖,今日我們奢侈些,去醉春樓大吃一頓。」

他拉起青裳少女的手,朝前方那張燈結綵春色盎然的艷樓行去。

「沈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哪來的銀兩……」

「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來到醉春樓,楚雪暖原本以為大門口的侍從會把他們攔下。

畢竟從打扮上看,他們二人就是街上討飯的。

卻沒料到,在門口招呼來客的老闆娘,在看到沈輕羽之後,卻是驚訝得花容失色,急忙搖著花扇走了出來。

「沈皇……」

沈輕羽清咳了一聲,老闆娘掩著紅彤彤的小嘴,急忙改口道,「沈……沈公子,哎喲,今兒你怎來了。」

在梅林鎮知曉沈輕羽真正身份的,也唯有這醉春樓的老闆娘。

「來……來人吶!快將這兩位上等貴賓請進去,山珍海味好生伺候著。」

「老闆娘,你沒弄錯吧?他們二人不是叫花子麽?」

門口侍從懷疑自己聽錯了。

「少廢話,你這廝敢跟我頂嘴,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老闆娘艷眸怒瞪。

「不用了,感謝老闆娘的美意。」

沈輕羽拱手做了一個揖,輕聲道,「我怎能叨擾老闆娘做生意。我來此只是想問問,貴店是否還有客人餘下的剩菜,好打包些施捨我倆回去吃。」

老闆娘鬆了口氣,「有有有,當然有,沈公子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

晌午一過,沈國的天空又開始陰沉起來,秋雨綿綿灑下。

他們二人躲到了一家荒棄的小商鋪,開始享用自醉春樓帶出來的剩菜。

沈輕羽將一隻只被啃了幾口的雞腿,遞到楚雪暖的手中。

看見吃的東西,一直沒有什麼精神的楚雪暖雙目放光。

她邊啃著雞腿,邊道,「沈公子,你怎會與醉春樓的老闆娘相識,莫不是你以前經常光顧那裡不成?」

楚雪暖如畫的眉眼之間,似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嗔怒。

「阿暖,別誤會,我去醉春樓的唯一目的,便只是討吃的。」

……

吃飽喝足之後,二人在屋裡小憩。

屋外秋雨不歇,寒意四起。

「沈公子,我是說如果,若是有一天我要殺你,你會怎麼做?」

楚雪暖抱著膝,將散落在額旁的幾縷青絲撩至耳旁,垂眸道。

沈輕羽望向屋外白茫茫的雨幕,不急不緩答,「這些年來,因那白鬼帝的緣故,想要取我性命之人,不在少數。」

楚雪暖眸光失色,想起沈輕羽手腳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竟是全拜那些人所賜。

「但若最後能死在阿暖的手裡,我想我會很開心。」

身子不禁一顫,楚雪暖只覺得像是有股幽火在心上四處灼燒,難以釋懷。

屋外這時冷風大作,將那扇木門吹得噼啪作響。

「呵呵,今日的風雨可真是喧囂啊。」

一道粗獷的聲音響起,一個披著蓑衣的黑衣男子踹開破門走了進來,目光陰鷙的落在沈輕羽身上。

沈輕羽看見來者,面色煞白的站起身,將楚雪暖護在身後。

來者不善。

「你是……誰?」沈輕羽凝眸。

「呵呵,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是來取你狗命的。

白鬼帝,你可是讓我一番好找啊。」

眼前的這個男子,竟知曉沈公子白鬼帝的身份,也想要取沈公子的性命!

楚雪暖月眸驀然縮緊,面上是近乎慌張的震愕。

而且……他還是靈宗的人,修為已到了融合境!

「阿暖,你快走,他是沖我來的。」

沈輕羽將楚雪暖往後一推,示意她趕緊離開。

「沈公子,我怎能……」

「快快交出鬼帝玉,我柳無崖還能讓你死的舒服些,否則,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柳無崖看上去四十多歲,面色兇狠瘮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

「鬼帝玉,又是鬼帝玉……你們一個個的,都以匡扶世間的名義想要除掉白鬼帝,但其實皆是為了一己私慾,無非不是為了那鬼帝玉而來。」

沈輕羽眯起鳳眸,神色冰冷。

白鬼帝雖至邪至惡,但傳聞他體內有一枚至純無瑕的結晶,名為鬼帝玉。

那鬼帝玉蘊含無窮玄意,吸收后可助修士飛速提升修為,一舉突破到化仙境也不是不可能。

來者比以往找上門的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很強,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沈輕羽冷凝著長眉,從背後取下那把白傘。

「哼,妖孽休要再胡說八道,看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

柳無崖黑色的身形炸動,化作道道虛影朝沈輕羽衝去。

「沈公子!」

被沈輕羽推到那扇木門旁的楚雪暖穩住身子,素手緊緊的抓著胸口。

她三千青絲,被那傾斜到屋裡的秋雨悉數沾濕。

下一瞬,已近在咫尺的柳無崖,獰笑著伸出手爪直朝沈輕羽的脖頸抓去。

但沈輕羽卻不知何時,已然躲避到那柳無崖的身後。

他一襲白衣飄逸,右手捏著傘身,左手捏著傘柄。

咻,隨著一道清亮的劍鳴,一道白光映照在沈輕羽的臉上,他的眸子里有著一道若有若無的殺氣。

原來那把白傘里竟藏著一把劍。

沈輕羽在沈國流落多年,每次都能從追殺他的人手中死裡逃生,絕不是因他運氣好。

上一世,他是沈國劍帝南陽墨的書童,南陽墨曾教過他一套自保的劍法——獨步九劍。

只是沈輕羽沒有道心,無法修鍊,未能使出這套劍訣的真正力量,但對付一些小嘍嘍還是綽綽有餘的。

「獨步九劍第一式,水月鏡花劍。」

此息沈輕羽雙手持著傘劍,趁柳無崖還未反應過來,一劍直直刺在柳無崖的背上。

鏗……像是刺到了一塊堅硬的磐石,傘劍的劍端發出了一聲哀鳴。

竟未傷他分毫。

沈輕羽的鳳眸驟然緊縮,只覺得雙手發麻。

柳無崖皺眉,雖沈輕羽的那一劍還不足以傷到他,但其劍法卻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他一劍明明刺在自己的後背上,但感覺到劍襲的卻是在胸口。

「哼,雕蟲小技。」

一股霸道的力量自柳無崖身上散開,將沈輕羽重重的震飛了出去。

就連那小商鋪都化作了齏粉,蕩然無存。

秋雨無邊,天地茫然。

清寒的雨水中,沈輕羽從地上踉踉蹌蹌的爬起,他半睜著瞳孔,神色隱忍,像是受了很重的傷。

柳無崖冷笑一聲,身上弧光閃過,下一息,一支金色靈劍在他頭頂上方凝現。

「白鬼帝,今日,我便讓你嘗嘗利劍穿心的滋味!」

他手指並作,朝沈輕羽的方向揮去,伴著一銳利的劍鳴,那支靈劍便朝著沈輕羽刺去。

「不要!」

一聲尖叫響起,同時一道青色身影不顧一切的攔在了沈輕羽的身前。

心神急動,一把似落霜般雪白的長劍在楚雪暖身前凝聚出來。

楚雪暖雙手結印,與此同時,九條雪白似玉錦的長長狐尾,自她的青裳下隱隱浮現。

在清冷的秋雨下,一道道鋒利的劍氣從那細長劍刃噴薄而出,凝成了一道白色的屏障,試圖擋下那支來勢洶洶的金色靈劍。

但面對融合境的修士,不管是沈輕羽,還是楚雪暖,都太過勉強。

嘭!

光劍在觸碰到那道屏障的瞬息,屏障便應聲而碎。

楚雪暖面無血色,她自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不是柳無崖的對手。

沈公子......

直到最後,她心裡在念的還是這一名字。

「阿......」

最後一個字眼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噗嗤的一聲。

身後的沈輕羽,看到那支靈劍從楚雪暖胸口猛然刺出,露出了沾染駭然血跡的劍端。

劍尖上的殘血被墜落的秋雨衝下,在地上的泥潭裡激漾開一朵朵妖嬈的血花。

沈輕羽呼吸停住,瞳孔驟然放大。

楚雪暖咳出一口殷血,三千青絲四下飄散,月眸中的神采盡數消失。

沈輕羽跌跌撞撞的朝前,將倒下的青衣少女接在懷裡。

一道秋雷劃過陰暗的長空。

他輕輕的搖晃著少女的肩膀,但楚雪暖緊閉雙眸,似是沒了生氣。

沈輕羽低首,身軀劇烈的顫抖起來,眼中冒出噬人的怒意。

「呵呵,原來是一隻九尾狐妖啊,果然是一對妖人!!」

那柳無崖的聲音在身後陰冷響起。

沈輕羽這時抓起地上那把傘劍,不顧身上的重傷朝他衝去。

冰冷的液珠從他的眼角流下,分不清究竟是眼淚還是雨水。

「老賊,我要你償命!!」

獨步九劍——天地一劍!!!

只見沈輕羽那把傘劍的劍尖上有一道雪白的劍光閃過。

沈輕羽緊眸,下一瞬息,漫天的秋雨狂風皆消散不見,都化作一縷縷白茫茫的劍氣自各個方向往柳無崖襲去。

柳無崖神色驚愕,他沒有料到已經山窮水盡的白裳少年還留著這一手,「此等劍法,你竟是蒼洲劍宗的人?!」

說話間,劍氣已至。

那劍鳴甚是凄厲,竟震得柳無崖耳膜刺痛。

他凝氣聚神,周身上下都有靈光護體。

但那些弧形劍氣鋒利無比,來來回回的切割著柳無崖的身軀,他的境界已是融合境,一般的攻擊根本就不能傷他分毫,但那些襲來的劍氣卻在他身上劃開了一道道不淺不深的傷口。

柳無崖再回過神來,沈輕羽的劍已接迥而至,剎那間劍尖上的那抹劍光大盛,他目光凌厲無比,似要將那柳無崖碎屍萬段。

柳無崖冷笑一聲,任由那些劍氣在他身上肆意飛過,他沒有躲避沈輕羽的來劍,而是直接用手掌將沈輕羽的那一劍接住,沈輕羽再也無法向前。

雙掌再逆向一轉,一股看不見的內力,自柳無崖的掌間傳到沈輕羽的傘劍,只見嘭嘭的幾聲脆響,沈輕羽手裡的劍竟然斷裂成了好幾截,而他也被那股內力震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遠處的泥潭裡。

沈輕羽一身白裳滿是污泥。

他半睜著眼眸,其中的怒意和哀痛不減分毫。

嘴角溢出一絲血,他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剛才的那一招天地一劍,已經耗損了他所有的心力。

「阿暖……」

沈輕羽伸出手,顫抖的朝楚雪暖的方向伸去,只見她一動不動的躺在血水裡,三千青絲凌亂的遮住了她的臉。

她莫不是……真的……死……了?

冷雨中,柳無崖略顯狼狽,他那身黑袍被沈輕羽的劍氣割開了一道道豁口,鮮血淋漓。

他走到沈輕羽的面前,一腳重重的踏在沈輕羽那隻手上來來回回的碾著,沈輕羽卻連眉頭都沒眨一下。

此息,他心上的痛楚,遠比肉身上的還要劇烈千倍,萬倍。

柳無崖狠道,「呵呵,曾經目中無人血洗四方的白鬼帝,如今竟淪落到這種地步!」

又是一腳朝沈輕羽的小腹踢去,沈輕羽那清瘦的軀體朝後滾去,在混濁的雨水中拖拽出一條長長的痕迹。

「如今白鬼帝已到手,我還受了些傷,先撤退為上。若是有別的修士聽到了風聲趕過來,那就不妙了。」

柳無崖一邊自語,一邊從袖間取出兩個棕色的葫蘆,往倒在地上的楚雪暖走去。

他猙獰一笑,「剛好夫人就快要臨盆,身子虛畏寒怕冷,這青丘九尾狐可是上等極品,若是用它的皮毛為夫人精製一條禦寒披巾,夫人定會很歡喜,為我生個大胖小子。」

不遠處的沈輕羽聽到柳無崖的話,身軀再次一震。

柳無崖打開其中一個葫蘆,只見一道金光閃過,楚雪暖便被葫蘆吸了進去。

他又走到沈輕羽那旁,打開另外一隻葫蘆,目光睥睨又倨傲,「呵呵,白鬼帝,你也乖乖跟我走吧。」

沈輕羽已經動彈不得,只能聽由柳無崖擺布。

無邊的秋雨里,柳無崖將那兩隻葫蘆插在腰側,身影消失在了梅林鎮。

……

不知過了多久,鈞天寶葫中的沈輕羽恢復了些許體力,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呵呵呵呵……」

沈輕羽的雙肩劇烈抖動起來,纖長按在清秀的面上,鳳眸里滿是血絲。

狼狽不堪,面色煞白,薄唇邊是那抹極其譏諷的嗤笑。

「我真沒用啊,你說是吧,白鬼帝?」

他身後的空間,被一陣詭異的黑暗籠罩起來。

下一光景,一個長得與他一模一樣,只是通體全是白色的人,神色猙獰的出現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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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鬼帝,修的詭道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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