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人皆負我
第二日清晨。
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了陰牢。
來者正是趙若璃。
她手裡端著一些飯菜和茶水,輕聲輕腳的來到關押沈輕羽的那間牢前。
看到昨夜被自己刺了一刀的少年還活著,趙若璃那緊繃著的神色終於鬆緩了一些。
晦暗的光線里,少年身上觸目的血跡已經乾涸。
他背靠著暗牆,只是那雙眼眸依舊死死的睜著,不知是在注視著些什麼。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昨日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我並非故意的……」
眸中儘是愧疚的神色,趙若璃將手裡的杯杯盞盞放在地上。
她纖細的指尖緊緊的抓著牢柱,探視著滿是傷痕的少年。
能打開牢門的鑰匙,被柳無崖攜身帶著。
儘管她有動過要將鑰匙偷出來的心思,但師尊的警惕性太高了,根本無從下手。
事到如今,經過一晚的左思右想,趙若璃根本就不信柳無崖的話。
眼前本來丰神俊朗的少年,怎可能會是那傳說中飲毛如血的白鬼帝?
師尊一定是瘋了!趙若璃心道。
聽到聲響,沈輕羽抬眸,看到來者是趙若璃,眸中的敵意減去了些許。
「阿暖......她怎麼樣......了?」
自從昨夜被柳無崖關在這地牢,隔壁的牢房一直沒有傳來動靜。
「與你一起的那名少女麽……」
趙若璃快步行到旁邊的牢房,看到楚雪暖依舊保持了昨夜一樣的姿勢,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她屏息聚神,卻是感知到了少女那平穩有序的呼吸。
趙若璃凝眉,那青衣少女胸前的那道血淋淋的劍傷,直直的刺穿了她的心脈,理應是不可能還有一絲生機的。
趙若璃想起昨夜師尊所說的話。
——「她是青丘九尾白狐妖,擁有著九條性命。」
她眉梢微皺,回到沈輕羽的牢前,道,「你的阿暖她還活著,只是她受了很重的傷。」
說完這句話,趙若璃的目光透過少年額前那凌亂的烏絲,看到他終於咧嘴一笑,只是他的面色甚是蒼白,那笑也顯得很是凄然。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麽?」
沈輕羽已遍體鱗傷,他氣息微弱,目光落在趙若璃的身上。
這小丫頭雖捅了他一刀,但沈輕羽看出她並非是一個心腸歹毒,不明是非之人。藲夿尛裞網
「公子但說無妨,是我對不起公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會推辭半分。」
沈輕羽顫抖的伸手入懷,從裡面掏出一塊亮金色的玉佩。
在看清那玉佩的模樣之後,趙若璃小手掩唇,臉色煞白若紙。
「這......這是......」
那玉佩上龍鳳呈祥交織,雕鏤著一道道翻滾的焰紋雪浪,從里往外皆透漏著一股高貴清冷的氣息。
那是沈國皇子的象徵之物。
當初梅林鎮醉春樓的老闆娘,在一次偶然中看到了沈輕羽的這枚玉佩,才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
「你莫非是……沈國的皇子?」
趙若璃里眼中儘是震驚。
沈輕羽輕輕頷首表示默認,只是這般簡單的一個動作,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也甚是艱難。
著著一身淡青色道袍的趙若璃,渾身開始哆嗦起來。
她昨夜還不知死活的刺了沈輕羽一刀,那可是種下了藐視皇權,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趙若璃知曉沈國現如今的皇子有兩位,大皇子沈泛舟,是沈國人盡皆知的名人。
他驚才絕絕,舉世無雙,年僅十九便是沈國七大宗門的共同弟子。
也不知眼前的白衣少年,究竟是與不是他。
「參見......皇子殿下。」
趙若璃見狀正要下跪,卻被沈輕羽擺手制止。
「......莫要多禮,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沈輕羽眸底深處,有道微弱的明光尚存,對於正道,他還未徹底放棄。
「拿著這塊玉佩......」
沈輕羽半睜著瞳孔,心緒急動。
他真實身份是沈國尊貴的沈二皇子,本應動動手指頭,就會有萬馬千軍會為他賣命。
但沈輕羽卻不一樣。
整個沈國,會出手幫助沈輕羽的人,屈指可數,甚至可以說沒有。
......只能去找他了麽?
沈泛舟......
沈輕羽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漠然冷淡的臉。
記憶里他從未與自己主動說過一句話。
「拿著這塊玉佩,去沈宮找我的兄長......」
「好一個孽徒!」
沈輕羽話還未說完,一聲暴呵於這陰暗冰冷的地牢炸響。
趙若璃猛然回頭,看到一臉怒氣的柳無崖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她身後。
沈輕羽舉起的玉佩暗自放下,那眸里的最後一道明光也消失了。
「師尊我......」
沒有給趙若璃解釋的機會,她只覺得有一道猛烈的罡風,朝自己的臉頰撲了過來。
下一息,她眸光被迫朝左邊望去,嬌小的身子,因承受不住柳無崖那一巴掌所攜來的力量重重摔在了地上。
趙若璃捂著發紅的臉頰,眸中含淚,難以置信的仰視著眼前的柳無崖。
以前,不管自己再怎麼嬌蠻任性,師尊都從未出手打過自己。
可如今......
師尊不正常,他果然是瘋了!!
柳無崖一腳將放於牢前的那些茶水和飲食踢翻,目光恨恨的注視著牢中的沈輕羽,道——
「好你一個白鬼帝,竟敢蠱惑我的嫡傳弟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他身上金色毫光閃過,掌間的靈氣凝成了一把小劍的模樣。
正要往牢中的沈輕羽刺去之時,卻被地上爬起身的趙若璃緊緊捉住了衣襟,她顫聲道,「師尊,你可知他是誰麽?!」
柳無崖雙目一橫,將趙若璃一把甩開。
「不管他是何人,我只知他是白鬼帝,就這一身份,他就罪該萬死!!」
柳無崖曲指一彈,那柄金色的小劍便穿過陰牢的間隙,發出一聲尖銳的風嘯朝沈輕羽刺去。
沈輕羽已避無可避,畢竟那柳無崖可是融合境的修士。
小劍刺入沈輕羽的胸口,一股看不見的巨大內力自那劍尖上蔓延,沈輕羽的身子經受不住那股霸道的力量往後一仰,重重的砸在身後那堵長滿苔蘚的暗牆上。
咳咳.......
沈輕羽又咳出了幾口鮮血,在裂開的暗牆凹陷里縮著身子,面色煞白似地府自縊的厲鬼。
「沈皇子!」
趙若璃禁不住叫出了聲。
柳無崖背著手冷哼一聲,陰沉道,"趙若璃,這件事你若再敢插手,可別怪為師不念往日師徒情分!」
趙若璃瞥見柳無崖眸中涌動的瘋狂,心中寒意四起。
她意識到就憑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阻止柳無崖。
師尊他......已經沒救了,他癲狂入魔了!!
該怎麼辦!!!
緊緊的攥緊雙拳,趙若璃低首,眸中頹然灰暗,弱弱的回了句,「徒兒知錯了……」
「好,為師就原諒你這一回,還不快退下,沒有我的允諾,不許你踏入這陰牢半步!"
「若璃……遵命。」
趙若璃拱手作揖,將身上有些凌亂的青衣道袍整理好。
再目光凝重的望了一眼牢中那血淋淋的少年,便面色不忍的退出了陰牢。
"孽畜,你給我好生待著,昨夜,夫人聽聞我要送予她一條,由青丘九尾狐的上等皮毛做成的禦寒披巾,心情大悅。」
談起柳夫人,柳無崖的臉上流露出喜色與寵溺。
在整個靈宗,無人不知那柳無崖對他的夫人,是痴情一片,唯命是從。
「呵呵,我現在就去把那妖人的皮給剝下來,隨後再過來收拾你!!"
「住手,快住手!!!」
沈輕羽低垂的眸中凶光大駭,不顧身上的道道重傷,像是瘋了一般踉踉蹌蹌的衝到牢門前,血淋淋的雙手隔著一道道銹跡斑斑的牢柱,朝那獰笑著的柳無崖拚命的抓去。
「住手…...我求求你......不要傷害阿暖,她生性純良,從未害過人......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不要傷害她......」
「呵呵,你覺得你一個階下囚,還有什麼資格要求我?」
柳無崖冷笑一聲,沒有再理會沈輕羽,便徑直往隔壁的牢房行去。
「不過有些麻煩,那青丘狐修為不低,而且本就有著九條性命,我若要扒下它的狐皮,只有將它所有的性命都奪了去,它才會現出真身,嘖嘖。」
柳無崖的話如雷貫耳,沈輕羽跌坐在地上身軀劇烈的顫動著,往日溫潤的面龐竟變得扭曲起來。
哐當!
沈輕羽眼眸死死的睜著,只聽見隔壁的牢門被打開,而後柳無崖似是將楚雪暖綁在了刑架上。
「你這作惡多端的妖人,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呵啊!
陰暗寒冷的地牢里,柳無崖面露凶光,抓起手裡的長鞭,宛若瘋了似的朝楚雪暖的身上甩過去。
啪啪啪!
鞭子像是雨點一般不停落在楚雪暖的身上,讓原本陷入昏睡的她終於蘇醒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
楚雪暖發出痛苦的叫聲,不多一會,她一襲青衣便被血水染透。
「阿暖,阿暖!!……」
沈輕羽嘶吼起來,衝到與楚雪暖相隔的那堵黑牆旁,一遍又一遍拚命的敲打著。
就算拳頭已經鮮血淋漓,在暗牆上留下一個個血印也沒有停下。
正在飽嘗皮肉之苦的楚雪暖,聽到沈輕羽的呼喚,斷斷續續的虛弱道,「沈......公子,不用管我......快……快逃......」
話語落下后,柳無崖的鞭子接踵而至,楚雪暖青絲飛濺,再次痛苦的慘吟起來。
聽到楚雪暖的那句話,沈輕羽面色怔了怔,眼眸驟然緊縮,那鴉羽一般漆黑的長發凌亂的披散在他的白肩上。
縱使這世間所有人都棄我,辱我,傷我,恨我,唯有阿暖她……自始至終都站在我這一邊。
「呵呵呵......」
沈輕羽搖搖晃晃的站著,雙手掩面啜泣起來,止不住的涕淚從他的指縫溢出灑下。
往昔與楚雪暖攜手在沈國共處的一幕幕,在沈輕羽的心頭浮現不去。
——「沈公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是啊,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卻成了沈國眾人殺伐和憎恨的存在。
十七年前,是自己挺身而出成為劍鎖清秋的容器,助那南陽墨擊敗了白鬼帝,令天溟大陸免於生靈塗炭。
他掩面的雙手放下,眸中滿是血絲凶光大起,唇角向上勾起弧度,那是一抹邪魅至極的詭笑。
「但現今,他們一個個,卻爭著搶著要殺我!!」
沈輕羽睜著圓目,啞然怒吼。
清冷入骨的秋風,從地牢的小窗湧入,沈輕羽長身玉立,那一身觸目的血衣翻滾不息。
——「若宇,以後不管發生什麼,切不可墮入邪道,與那妖詭為伴,為禍世間。」
沈輕羽想起當年劍帝,曾對他說的這句話。
「沈輕羽呀沈輕羽,你真是太傻了呀,他南陽墨早就棄你而去,而你這些年,卻還一直把他的話當做箴言一般的堅守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呀!!」
為了心中那可笑的道義,還讓阿暖落入賊人的手裡受盡折磨。
「正道如何,邪道又如何!!
如今,我沈輕羽,都已然不在乎!!!」
沈輕羽歪著首,邪然笑著,面色慘白若金紙,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息之中。
「世人輕我,欺我,辱我,傷我,當如何處置?」
沈輕羽冷呵一笑,自問自答道——
「悉數殺之,敬告天下!!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同時那白鬼帝像是終於得逞了一般,滿臉狂笑正湊在沈輕羽的耳邊低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