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百多年前,凡界北海沿岸萃海村,是她穿越異世地府當作鬼差所要執行的第一個勾魂任務。
當時她的帶教官長正是黑無常。第一次勾魂,毫無經驗,官長又突接地府閻君命令即刻需回府,便留她一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萃海村尋找將死之人,便勾其魂魄,將之帶入地府。
她初上界,對異世古時的人類生活正是好奇的時候,想著好不容易擺脫官長的監視,便欲在此村好好逛逛,一邊找將死簿上的人,一邊略閱這人間百態。
勾魂限時僅一日,她那時硬是自辰時拖至亥時,在官長的又一次催促下,才堪堪干起正業,去尋那將死簿上的人。
她那時就一典型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府鬼差法規制度在她眼裡不過是一條條沒有約束作用的文字,就連僅剩的那一個時辰,她都是悠悠閑閑,慢慢吞吞地順著鬼蓮玉佩的指示去追尋那陽壽將盡之饒。
那日正是夜黑風高之時,街上村民皆門戶緊閉,燭火皆熄,安靜如塵。
儷影緩緩飄向村莊的一處陰暗街角,眼睛靜靜瞟向街角爛菜堆里微微起伏的一處「山丘」。那人伏著身體,在黑夜裡不住的大口喘息,如岸上將死的魚。
儷影飄到他面前,距他兩步遠,開口問道:「我乃鬼差,今上界勾魂者,汝可是吳廠?」
那菜葉堆里的人被她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他似乎在猶豫,沒有話。
喘息愈加急促,儷影有著前世的醫學經驗,知道他的情況極不好。
她皺了皺眉,一把將他從菜葉堆里拉起。
手下是個孩子單薄的前臂,她一個鬼能觸碰到他的身體,而不是穿透他的實體,想必他定是那將死之人,體內死氣集聚才至使她能夠觸碰到他。
不回答她也懂,人嘛,都怕死,現在這種情況不敢承認也是正常的。
那是一個面色蒼白,五官初見凌厲,一雙藍眸的男孩。
儷影看到他的藍眼睛一愣,有些懷疑她找錯人了,於是她又問了一遍:「汝可是吳廠?」
誰知那男孩只是一邊捂著心口一邊掙開她抓著他手臂的手掌,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莫非他是啞巴?!亦或是失聰?!」儷影低喃,一隻手抓著他以防他逃走,另一隻手掏出將死簿照對上面吳廠的信息。
』吳廠,萃海村人,年十五,生時失聰,口不能言,少染惡疾,家境貧寒,常卧於塌,將於今日子時卒。『
應該就是他了。儷影一手掐訣,口中念念:「今汝陽壽將盡,由吾帶汝入地府,轉輪迴。今生之事,無論汝還有甚未完成之願,皆不可再做停逗。」
她知道吳廠聽不見,場面話簡單了下,便欲讓他簽字畫押了。
她拿出一張陳舊牛皮紙,上面陳列的內容在他眼前晃了晃,便擎住他的手,』逼迫『他簽字畫押。
之所以用上』逼迫『這個詞,當然是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讓他慢慢品讀了,須得趕緊先簽再。
吳廠被迫畫押,紅手印牢牢地印在泛黃的牛皮紙上。儷影瞥了眼被手印畫押聊牛皮紙,鬼面下的嘴裂開一笑:「行了,走吧子。本差帶你投胎去了。」
她雙手結印,堪堪打了三次術法,才踉踉蹌蹌地召出縛魂術將吳廠縛起,帶著他飄向村子後山上的極陰之地——亂葬崗。
死門素來開啟在陽界陰氣最為強盛的地方,故她需去往此處,以尋死門通往地府。
不過將將飄至亂葬崗雜亂的入口,儷影便被撲面而來的陰氣激起雞皮疙瘩,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聽到這不由得插了個嘴:「宿主,那個陰風對於你個鬼來不應該是覺得舒服嗎?怎麼會打寒戰呢?」
儷影翻了個白眼:「我那是舒服得打個寒顫行不?!」
點頭,儷影繼而講述。
話儷影將那吳廠帶至後山時,突然幾道術法朝她身旁的少年擊去,很顯然,他們是沖他來的。
儷影不過才修習了幾日功法,此刻對於術法的施出並不熟練。
她下意識便用手,一把將身旁的吳廠拉過,將他護在懷裡往旁邊的巨石后躲去。
迅猛的靈力在巨石旁落下,打過泥土沙石,濺向巨石后的儷影二人。
儷影攬著吳廠的手艱難結印,一道薄弱的結界緩緩生成,虛虛罩在吳廠身上。
她當時的能力有限,短時召出的結界只能罩住吳廠,至於她,則裸露在了結界外,任泥沙穿透她的身體,穿過她的鬼面。
反正她是鬼,凡界實物和人根本觸不得她。
儷影將一滴精血自指尖逼落至鬼蓮玉佩,緊急開啟死門。
沒辦法,她也不想浪費這一滴精血來開啟死門,但她實在沒把握在身後幾個煞神的眼皮子底下帶著吳廠去找那個勞什子死門——雖然死門就在這附近。
「啪——叮——」一扇黑漆漆的氣洞懸空而現,就像現代人們在太空宇宙中所構想的黑洞一般。
沒有具體的邊界,攜帶著很強的吸納性。
更加濃郁的陰氣夾雜著死氣撲面而來,儷影鬼面下的嘴角一勾,提著吳廠就要進去。
不料她的身體進去了,吳廠的身體被卡在外面。
?!什麼鬼,這.......
儷影將他使勁往死門裡拖,卻怎麼也無法將他弄進來。
「什麼玩意兒?」身後的術法又一次襲來,儷影焦灼得低啐一口,正欲聯繫官長,黑無常的身形便顯現在了她的面前。
儷影萬分詫異;「官,官長!」
黑無常本就黝黑的臉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讓她覺得更黑了。
他冷冷瞥了儷影一眼,揮手將死門關上,毫不留情罵道:「蠢貨!他是生人,不是吳廠,當然進不了死門!第一個任務便把鬼魂勾錯,還將任務期限拖至子時,那吳廠早被其他鬼差領到地府了!我還是第一次帶過像你這樣的蠢貨!」
儷影撇了撇嘴,自知理虧,便任他罵著。
「將此人送回去,不論你用何方法恢復他的生氣,若是他因此而受無妄之災,因你而亡,此生命數被改,」黑無常冷漠道:「阿鼻地獄,我念你也不會想去那面壁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