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山之上
「我不理解。」即墨古方放下了手中的摺扇。
他側對面是一個老頭,稀疏的鬍子讓這老頭看起來有些許猥瑣。
「這世上沒什麼不可以理解,也沒什麼不能理解。」老頭摸著自己的鬍子裝深沉。
「況且……這北山就兩個人,不是你去,還能是我去?」老頭說完咂咂嘴。
真是個逆徒,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
「你理解錯的我的意思了。」即墨古方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扇子,這是一把好扇。
奇楠木的扇骨,金絲蜘蛛絲織成的扇面。
這把扇子的價值不可估量,也不能估量。
「我都要下山了,你不打算給點路費?」即墨古方終於還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路費?」老頭像是第一次聽見這件事一樣。
「我不是給了嗎?」老頭指的是放在即墨古方桌子上的東西。
一把劍,一本書,一把摺扇。
即墨古方沒有打算再說話,他掏出張寫了銀行卡號的紙條放在桌子上。
「記得把錢打給我。」話說完即墨古方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東西。
即墨古方今年二十有一,他在這山上過了十六年。
今天是他下山的日子。
即墨古方沒有打算回頭再看看這北山之上,他徑直出了大門朝著山下走去。
山上的一草一木他早就看過了,離家的時候回頭和不回是一樣的。
家就在那裡,走的是人。
少年斜挎著他的木劍,迎上了一輪日出。
可這是出生在山巔的朝陽,少年就這麼一步又一步走向了沒有紅日的山下。
此刻,山上是今天,山下是昨天。
終於即墨古方還是沒有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早在那落滿朝陽的大門上矗立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老頭還是沒忍住,他目送著那走下山的少年。
那是一道瘦弱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孤單。
日出總是晃人眼,老頭在口袋裡摸了一通。
終於,他摸出了一塊小小的手機。
光線有點強,所以老頭背了過去,他把手機放在眼前。
綠油油的屏幕亮起來,老頭熟練地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是即墨古方。
「小子,你走的慢點。」老頭又轉了過來朝下面看去,不知什麼時候下山的少年有些模糊了。jj.br>
「很慢了。」即墨古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和往常一樣,他似乎只是下山去買菜。
「知道了,你記得要來參加我一百五十歲的壽辰。」老頭開始叮囑。
「嗯。」電話那頭的即墨古方的似乎是點了點頭。
「記得把錢打給我。」
這句話老頭很不愛聽,不過他還是開口了:
「你說什麼?山上信號不好,喂?喂?喂?」三個喂字說的抑揚頓挫,像是唱大戲一樣。
「嘟嘟嘟嘟……」片刻的時間老頭的電話里傳出了一陣忙音。
「這小子,」老頭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當年一個五歲的小娃娃現在都長這麼大了。
也許他真的老了。
老頭踮著腳繼續朝著山下看去,可山路的崎嶇擋住了模糊的身影。
老頭再也看不到了。
只是他沒有走,就這麼直直地站著,保持著一個張望的姿勢。
直等到光亮鋪滿了整座小院,老頭這才動了一下。
聽說人的成長是為了離開原來的地方?
即墨古方走了不久后終於再次看到了日出。
現在山下也成了今天。
他有什麼去處嗎?
沒有。
他有什麼好友嗎?
沒有。
他甚至連路費都沒有。
想到路費,即墨古方再次皺了皺眉,身上可能一千塊不到,這很明顯是不夠的。
這是一次長久的路途,如果即墨古方死的早,那麼這一千塊肯定夠用。
可如果他死的慢,那這一千塊很明顯不夠。
這是一場必須要走的路途。
他當初能活下來就是為了死在這場路途。
即墨古方是個天才,老頭有次喝醉這麼評價。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對於老頭所教的那些格鬥技巧他一學就會。
即墨古方是天生的命者。
老頭的原話是讓即墨古方接替他的位子,不過一個要走的人很難被留住,這個難度就像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要走?」
「要走。」
「不打算留?」
「不打算。」
「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
即墨古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五歲。
那個村子,那個怪物,還有漫天的大火。
那火一直燒到現在,也會燒到即墨古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