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意氣風發盧祖尚

第七百零四章:意氣風發盧祖尚

上首李世民臉色鐵青,鬚髮皆張,正在極其以嚴厲的措辭批判著李壽這位從兄,一臉虯髯更是襯得威勢逼人。

殿中眾臣垂首低眉,無人敢在這時作聲,執掌皇權不到一年,李世民身上的威勢比之太上皇李淵更加駭人,尤其是那滿臉虯髯,一旦發怒,某些膽怯之人還真是望而生畏。

比如當朝宰相房玄齡,房玄齡才德兼備,堪稱賢相,但實際上房玄齡有一個致命缺點,那就是膽怯,並非是憑空捏造,而是事實如此,他的膽量真是一般般。

隋末大亂,房玄齡官拜隰縣縣尉,然而李淵進兵河東,隋將堯君素、屈突通等人據城抵抗,河東燃起戰火,房玄齡便不敢赴任,隱居在郊外,當然,也可以說他是淡泊名利的隱士。

吃醋的故事流傳千古,房玄齡一生敬畏愛妻盧氏,當然,也可以說他是相敬如賓的寵妻。

還有史載李世民暴怒時,房玄齡驚慌失色,竟是趴伏在地上不敢言語,當然,也可以說他是敬君守禮。

但是綜合起來一看,這的的確確便是膽子不大啊。

李世民兀自批判良久,殿中竟無一人應聲,李世民更是氣急,砰的一拍案桌,「朕的話,有人聽見嗎?」

李二從來便不是一位溫和的君主,少年從軍的李世民,性格剛烈堅毅,嬉笑怒罵溢於言表。

他也不屑於故作深沉,高興時,朗聲大笑,可以坐在地上同程知節等人勾肩搭背的暢飲,生氣時,也是當面怒罵直娘賊、田舍奴。

縱觀古今,估計也就劉季、李二以及朱重八三位帝王如此性情。

見李世民拍案怒斥,高君雅抬頭看看眾臣,拱手道:「臣附議」。

其他人見狀心底一松,紛紛附議,心裡對高君雅表示感激。

李世民默默點頭,可見比較滿意,然後看向前排的竇誕,「宗正寺以為如何?」

「臣……附議」,竇誕渾身一顫,心裡早將李壽給咒罵千百遍。

若是尋常時期,作為宗正寺主官,自當維護宗室皇親的利益,只是現今時機不對,皇帝正在籌謀削爵,宗室皇親紛紛表示不滿,這個時候李壽捅出事來,這叫宗正寺如何包庇。

「好」,李世民冷哼一聲,「傳旨,原任交州都督、遂安郡公李壽,貪贓枉法,驕奢淫逸,現將其奪職,降爵縣侯,自接詔之日起即刻返京,不得延誤」。

眾人一聽,心裡一凜,皇帝動手真是狠啊,直接奪職削爵,這處罰可謂是相當嚴厲。

隨後李世民看向眾臣,「交州地處邊陲,其重要性就不用朕再多言了,都督之位不得空虛,諸公,可有人選啊?」

雖然在詢問諸公,但是其他朝臣也是心裡有數,若沒有必要,這個時候不要作聲,皇帝只是例行問問而已。

若你一個無關緊要的京官,隨意推舉,容易引起誤會。

再者說,堂堂都督之位,那是隨意什麼人都有資格推舉的嗎?你一個八品御史推舉三品的都督?這也不夠格啊,滿朝文武,也只有頂尖那幾個人有資格發表建議。

長孫無忌作為吏部尚書,掌銓選、考課之責,也最是熟悉各方官員的仕途,見無人回應,便只得率先出聲。

「陛下,瀛洲刺史盧祖尚,頗有功績,現任刺史一職已四年有餘,考評皆為中上,按制可以升遷」。

瀛洲在河北,屬於中州,刺史位列正四品,而交州地處偏遠,屬於下州,其都督統轄諸州,位列從三品,盧祖尚也確實頗有功績,有些賢名,長孫無忌出自公心,其建議合情合理。

李世民斟酌一番,仔細回想盧祖尚的履歷,也是覺得非常合適,便是看向高君雅,「政事堂以為如何?」

高君雅作為首相,執掌尚書省,他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便是政事堂的意見。

轉頭一看,房玄齡等人垂首低眉,顯然是沒有任何意見,高君雅也是點頭拱手道:「政事堂無異議」。

「好」,李世民也不猶疑,果斷拍板定論,「那便由盧祖尚接任交州都督,有司即刻傳旨」。

吏部以及三省有司紛紛應諾。

只是可憐瀛洲刺史盧祖尚,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被安排了。

說起來盧祖尚也是一位年輕俊傑,表字季良,出自光州盧氏,其家產豐厚,少年時期的盧祖尚便是中原一帶知名的遊俠,輕財重義,很有聲望。

大業末年,天下大亂,宇文化及弒君篡位,天下無主,年僅十九歲的盧祖尚繼承家業,散盡家財招募鄉民,保境自守,自稱刺史。

後來王世充扶持越王楊垌登基,招撫中原各州縣,盧祖尚沒有自立之心,獻地歸附,王世充大喜,封他為光州總管,爵封沈國公,這個時候的盧祖尚年僅二十餘歲。

直到王世充敗亡,盧祖尚歸附大唐,李淵不吝封賞,授任光州刺史,爵封弋陽郡公。

武德六年,盧祖尚率軍從征輔公祏,連破宣、歙二州,立下戰功,而後歷任蔣州刺史、瀛洲刺史,頗有能幹之名。

聖旨出潼關,直奔河北瀛洲,盧祖尚收到升遷旨意后,喜不自勝,沒有顧及太多,便是應召入朝。

數日後,風塵僕僕的盧祖尚抵達長安。

甘露殿,看著英姿勃發、凜凜一軀的盧祖尚,李世民甚是滿意,直捻須點頭,交口稱讚道:「大唐百廢待興,國力日益強盛,正是需要季良這樣能幹精進、年富力強的青年干臣啊」。

盧祖尚心裡很是受用,昂首回道:「臣定不負陛下重託」。

「好」,李世民捻須笑道:「意氣風發,昂揚精進,這才是我大唐之風」。

各自落座后,李世民語重心長的慨嘆道:「交州轄地甚廣,距離京師也遠,正是需要賢能之臣鎮撫,先前的都督李壽尸位素餐,辜負我的期望,而你素有賢德能幹之名,滿朝文武對你也是讚不絕口,希望季良不要推辭辛勞,在交州做出一番事業來,也好替我分憂啊」。

盧祖尚年近三十,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滿懷雄心,以期建功立業,見皇帝如此器重,這般親近,頓時心生澎湃激情,噌的起身,鏗然應諾道:「臣肝腦塗地,敢不效死」。

李世民見狀更是滿意,當即賞賜御膳,君臣同案而食,直將盧祖尚給感動得一塌糊塗。

直至夜深,盧祖尚拜謝告退,李世民心想著交州偏遠,這一去便是數年不得相見,雖然盧祖尚不是他的秦王府舊臣,但現在看到盧祖尚這般忠耿,也是心生不舍,竟是親自送盧祖尚出殿。

皇帝降階迎送,這是何等禮遇啊,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盧祖尚恨不得以死相報。

再次拜謝后,盧祖尚大步離去,回到他在長安的府邸。

堂堂郡公,在京城自是擁有府邸,並且還是他的叔叔盧福看守家業,盧祖尚的父親名叫盧禧,乃是光州名士,其叔父盧福無甚才能,當年輔佐盧祖尚據州自守,後來歸附大唐,入京時受封一個流外小官,在雍州衙門當差。

聽到盧祖尚授任交州都督,盧福不喜反憂。

「升遷之喜,叔父何故憂慮?」盧祖尚不解問道。

盧福一拍腦袋,「哎,大郎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可知道那交州是個什麼去處?」

盧祖尚無所謂的咧嘴一笑,「自然知道,不過就是地處嶺南,偏遠了一些,當年從征江淮時,便是吳越沿海也曾去過,算得了甚」。

「你太年輕了」,盧福拍著大腿叫道:「交州可比不上吳越之地啊,那裡毗鄰西南諸夷,蠻夷雜居,不知禮節,遍地都是煙瘴毒蟲,天氣濕熱惡劣,我可聽說了,那裡的人壽不過三四十啊」。

聽到叔父的話,盧祖尚臉色一變,有些不自然的抖抖衣襟,「不、不至於吧」。

盧祖尚自幼生活優越,有錢有勢,鮮衣怒馬,更加上面容俊美,端的是翩翩美郎君。

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牧守一方,爵封郡公,正所謂高官得坐,駿馬得騎,每次出入前呼後擁,好不排場。

盧祖尚雖然一心建功立業,展現他的才幹,但一想到那種生活環境,翩翩郎君,每日與毒蟲野人作伴,想到這裡,盧祖尚便是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得心生退縮之意。

叔父盧福見狀繼續說道:「更何況此去交州路途遙遠,跋山涉水,車駕隨從,少說也要三五個月才能到達,到時候你作為家主,在交州一待便有可能上十年,想我光州盧氏,出自范陽一脈,堂堂中原豪門,屆時豈不是落成嶺南蠻夷了」。

「上十年?應該不至於,任期一滿,應該就可以升遷回中原了」,盧祖尚還是有些遲疑,主要是他已經答應皇帝,現在他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你盡想好事!」盧福瞪眼訓斥道:「那李壽作為聖人的從兄,不也在交州待了六七年了,若不是捅出事來了,還指不定要待到何年何月」。

「還有,你用心想想,交州都督,好歹是三品大員,為甚沒人願意運作,只你一個人選,那是因為其他人都知道,那不是一個好去處,搞不好便是一去不回啊」。

見盧祖尚已經臉色凝重,盧福繼續說道:「我光州盧氏本就人丁稀薄,現如今你風風光光,正是光大門楣的時候,若是去了交州那數千裡外的地方,上十年不得回,那棄宗族於何地啊?」

「大郎你上有老母,下有幼兒,此去交州,路途艱辛,還能帶上他們不成?」

「煙瘴密布,氣候也不宜人,你看看當朝高相公,便是從嶺南回來的,老態龍鍾,肌膚如同枯樹皮一般」。

「我看高相公儀錶堂堂,甚有威儀啊?」

「我說的是門下高相公!高士廉!他比尚書高相公還小兩歲,你看看兩人如今的狀態」。

想到高士廉的老態,再對比高君雅的儀態風姿,盧祖尚渾身一顫,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光潔的臉頰,如此白嫩的肌膚,翩翩美郎君,若在嶺南……頓時心生懼意。

「叔父容我想想,想想」,盧祖尚魂不守舍的擺手說道。

盧福背著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嘆道:「去了嶺南可就完咯,不見老母妻兒,不見中原故交,野人為伍,毒蟲相伴……」。

盧祖尚聞言嘴角直抽抽。

次日,頂著黑眼圈的盧祖尚終於壯起膽子上書李世民,自稱才德不足,唯恐難以勝任,還請皇帝另選高明……

秋高氣爽,李世民好不容易歇息一日,正在內苑賞花逗鳥,心情愉悅,接到盧祖尚的信后,便是愣在當場。

「這、這是反悔了?」李世民有些不敢置信,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隨即便是搖頭嘆道:「年紀輕輕,心志有所動搖,在所難免」,然後略一思索,便是召來杜如晦。

「克明啊,盧季良確實是一位能臣,不過他少年得志,沒有經受挫折,一時間畏懼路途艱辛,也是在所難免,我賞他一名西域良馬,你代我去一趟,勸勸他,讓他早些啟程,交州耽擱不得,否則高攸之那廝又該來催我了」。

杜如晦也是感念李世民的寬厚,躬身應諾,他也是這樣想的,年輕人嘛,心志不穩,實屬正常,安撫一下就好了。

只是午後,杜如晦便是一臉鬱悶的回來複命。

「陛下,盧季良堅辭不受,只言才德不足,加上母親年邁,不便遠行」,杜如晦覺得盧祖尚有些過分了。

李世民也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昨日他可不是這樣講的,我記得他也不是獨子,家中產業巨富,還愁無人贍養高堂」。

杜如晦咳嗽一聲,到底是心善,也是有心給盧祖尚說說好話,「盧季良畢竟年輕,陛下息怒,我記得周孝范是盧季良的妻兄,孝范乃是秦王府舊人,深明大義,也曾在交趾多年,陛下或可讓孝范去勸一勸盧季良」。

「哦?」李世民有些意外,然後點頭道:「孝范竟還跟他有這層關係,那克明你去傳個話,讓孝范給他講明白了,聖旨非是兒戲」。

孝范便是周紹范,字孝范,乃是前隋武衛大將軍周法尚之子,大業末年,擔任交趾郡司法書佐,輔佐丘和。

武德四年,周紹范跟隨丘和入京受封,跟李世民相談甚歡,授任秦王府右庫直,后歷任車騎將軍,後來從征各地,算是秦王府嫡系。

李世民即位后,周紹范升任右屯衛將軍,爵封宜春縣公。

周紹范正在皇城當值,聽完杜如晦的話后也是目瞪口呆,「這、季良怎的如此不智?」

然後反應過來便是急忙說道:「克明放心,某這便去找他,定要將他敲醒,年紀輕輕的就知道犯渾」。

杜如晦也是笑著點頭,他們都非常看好盧祖尚,有心維護,言語間只當盧祖尚年輕衝動,只是不知道盧祖尚上不上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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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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