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虛無中的心跳聲

三月一號。

小年剛過。

青山腳下，細雨綿綿。

一塊凸起的黑褐色岩石上，曹仁撐著一把黑傘，面色無神的望著下方裝著爺爺的棺材逐漸被四周請來修墓的工人掘土覆蓋。

「生命，太短暫太脆弱了！」

曹仁心裡呢喃著，忽然很理解火影中大蛇丸對生命逝去的心態了。

生命終究逃不掉生老病死，太過短暫。

他爺爺就因為去隔壁村吃席喝了點小酒，然後回來的路上來了個平地摔，連皮都沒蹭破的那種小摔跤。

但這個小摔跤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直接打破了爺爺構成生命的完整體系，讓他的生命維持像堆高的積木缺了一角，直接一下子就奔潰了。

回到家后，爺爺飯不吃，水也不喝，撐到第二天下午就去世了。

去世的時候，曹仁在一旁親眼看到爺爺死去時，眼睛依然是睜開的，只是沒了神采。

那時的曹仁好似強烈的感受到了爺爺不想死的意念，他對這個世間還有留戀，他還想……起來吃席！！

但是……生命太脆弱也太短暫。

生老病死，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最終，爺爺還是走了。

親眼目睹爺爺從生到死的一幕，給了曹仁心裡很大的震撼。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老死，或是生病死去，心裡就忍不住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

這股恐懼不是被人拿槍頂著腦袋或是被人拿刀比在喉嚨上的那種生命隨時被人終結的恐懼。

而是像你去醫院檢查，醫生忽然說你得了癌症，還是晚期，最多只有一年可以活的那種恐懼。

這種恐懼不直接，有時間延遲。

但它就像讓你看到自己的生命倒計時一樣，會讓你一直處於恐懼中，然後對什麼都提不起勁。

那些能在知道自己生命最後只有一年還會拚命努力活得精彩的人，終究是少數。

曹仁不是那種人，他就是個普通人。

在知道自己幾十年後也會像爺爺一眼死去，在知道自己未來也會老，會像爺爺一樣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年輕妹子給予的快樂。

曹仁這幾天是做什麼都提不起勁，臉上永遠一副面無表情無所謂的樣子。

大家都還以為曹仁是因為爺爺去世很難過，所以才變成這樣的。

只有曹仁知道，他就是一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老，會死，然後就對一切都提不起什麼興緻了。

「走了，別難過了，回家吧。」

「我們燒了豪車豪宅還有幾個億的錢給你爺爺，你爺爺到那邊生活很好的，別難過了啊。」

立完碑，燒完紙，放完煙花，一切程序走完后，看到曹仁還站在凸起的岩石上望著他爺爺墳墓的曹仁，媽媽李梅走了過來，輕聲安慰自個兒子。

「知道了。」

曹仁機械的對老媽笑了笑，隨後收傘走人，依舊是那副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的樣。

唉！！

望著兒子這樣子，李梅搖頭嘆氣，快步跟上兒子。

回到家，曹仁手握在門把手正準備打開門，神情卻忽然一愣，他看著門把手，尤其是上面掉漆的那幾塊地方，腦海里忽然有個畫面，好像現在他握著門把手準備開門的這個動作，以及門把手上那幾個掉漆的地方，這一幕他好像夢到看過或是好像做過同樣的動作看過同樣的門把手。

「又來了。」

曹仁搖搖頭，推門進去，隨即上樓來到床上一趟，然後曹仁又愣住了。

床頂上的蚊帳沙簾，上面有三隻呈三角形分佈的蟲子落在上面。

這三隻蟲子，以及他現在看到的這一幕。

曹仁腦海里又閃過一個畫面，正是他現在看到的一切。

就好像這一幕，他以前經歷過一樣，也不是，曹仁確定他以前沒經過，包括剛才門把手那一幕。

這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就好像曹仁以前的他已經預見知道未來的今天，他會經歷這一切一樣。

但偏偏，他現在才知道自己以前提前預見過現在的一幕。

很奇怪？

太奇怪了？？？

這種似曾相識的畫面，以前曹仁也有過，但是不多，也就偶爾像看小說的時候，看到某個片段忽然覺得好像以前看過，到又很確定自己是第一次看這部小說。

但是現在，最近這幾天，尤其是親自看到爺爺去世后，曹仁就好像打開了某個機關，和別人打個招呼都覺得這個打招呼的一幕似曾相識，自己曾經也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用這樣的語氣和別人打個這樣的招呼。

甚至看到一棵樹，或是聽到別人忽然說了一句話，曹仁都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也導致曹仁這幾天總是常常走神，而大家都以為他是因為爺爺去世傷心難過才這樣的。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曹仁腦海里思索了一會，然後就以「反正自己未來也要死，想那麼多幹嘛」為理由放棄思索了，躺平在大床上，他什麼都不想。

但……怎麼真的什麼都不想。

這不，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晚上，曹仁就做夢了。

但是這個夢很奇怪，他夢到一個人正躺在被蚊帳紗簾圍著的床上睡覺，那個人正是他，而這個睡夢中的他，也在做夢，夢裡也有一個他，正躺在被蚊帳紗簾圍著的床上睡覺，那個人，還是他。

夢中的房間，床，蚊帳紗簾，都和曹仁現在住的房子房間和床以及蚊帳紗簾一模一樣。

而那個夢中夢的他，同樣在做夢，夢到的也是睡在床上的他，同樣也在做夢。

這個夢就像俄羅斯套娃一樣，一直套啊一直套。

曹仁感覺自己的精神意識就像盜夢空間里的小李子一樣，不斷的被拉入更加深層的夢境裡面。

一直到不知道套了多少層，套到曹仁都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時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聲聲雜亂像是兩顆頻率混亂的心臟同時跳動的聲音忽然響起。

然後曹仁就像忽然被人拉進一個虛無漆黑的空間里一樣。

這個空間里，曹仁什麼不看不到，也摸不到自己的身體，但他就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曹仁好奇的「看向」四周，漆黑虛無，彷彿來到了沒有星星的宇宙中，四周漆黑一片。

只有那猶如兩顆頻率不一致的巨大心臟雜亂跳動的聲音回蕩在這個漆黑虛無的空間里。

「這是什麼地方？」

「我還在做夢？」

「可這夢也太真實了吧！！！」

曹仁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也摸不著自己的身體，現在的他就像靈魂狀態下的他，可以思考，但是說不出話發不了聲。

但是這樣的他，曹仁就是感覺到了一種很真實的感覺，比現實中他親自打自己一巴掌還要真實。

就像修仙中的「一粒金丹吞入腹，今日方知我是我」的那種恍然大悟的真實感。

但是越真實，曹仁也就越恐懼。

這種什麼都看不到又漆黑虛無的地方，宛如來到了漆黑的深海中一樣，要是被一直困在這種地方，誰能受得了。

但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這個鬼地方，彷彿沒有時間的觀念，也沒有邊際。

曹仁感覺沒過去一天，甚至才過去兩個小時，他就受不了了。

「草……」

「我……」

曹仁沒堅持多久，心裡煩躁起來，口中不自覺的狂罵著，但是卻沒有聲音發出，就像身處聲音不能傳播的太空中一樣。

這裡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那猶如兩顆心臟雜亂跳動的聲音。

也是因為這聲音，曹仁能「聽」到，他才沒有徹底的瘋狂，心裡還保留著一絲清醒。

就這樣，時間好似過去了幾年，又或是幾十年上萬年。

曹仁感知不到時間的變化。

但曹仁心裡已經沒了發狂的力氣，或者說他已經沒了思考的能力，他就像透明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人，馬上就要消失不見，徹底變成虛無，什麼都不存在。

這種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的環境，就算是心理抗壓能力很強的人也受不了十天半個月。

而曹仁就像度過了幾年或是幾十上萬年一樣，心靈意識已經淡薄至極，僅剩下一點快要完全透明消失的靈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曹仁心靈那點靈光快要完全透明消失那一刻，原本像是兩顆心臟雜亂跳動的心跳聲忽然同步了，好似融合變成了一顆更加有力跳動的心跳聲。

而隨著同步的第一聲心跳聲響起。

一滴銀色的水滴忽然出現在原本漆黑虛無的空間里。

再然後，每一次心跳聲音響起，都會有一滴銀色的水滴出現。

而隨著銀色水滴的出現，靈魂狀態下的曹仁，原本快要完全透明的身體，也逐漸凝實。

就這樣，漆黑虛無的空間里，心臟跳動的聲音不斷響起，銀色水滴也越來越多。

轉眼，銀色水滴匯聚成小水球，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曹仁的身體終於完全凝實，他的意識也蘇醒了過來。

與此同時，現實中的曹仁也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睛，曹仁猛的下意識雙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好似溺水者重新得到了呼吸一般。

虛無空間中的一切都太真實了。

那種身體虛無透明，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感覺，就像真的溺水了一樣。

一醒來，曹仁就下意識大口呼吸。

好一會後，曹仁才緩和過來，偏頭看向窗外，早上的陽光透過深沉的白雲傳遞而來的光芒略有些暗淡，但毫無疑問，現在是白天了。

也就是說，虛無空間的一切都是夢！

想到這，曹仁抬手放在額頭上，正想心鬆口氣時，突然眼神愣住了。

他獃獃的看著眼前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手臂殘影，就像小時候看電視忽然信號不好卡了，直接卡出一堆手臂殘影的那種。

「眼花了？」

心想著，曹仁又下意識抬手在眼前晃了晃。

這是……真的！！！

只見曹仁的手隨著擺動，後面跟了一大串殘影，就像小時候看天龍八部段譽施展凌波微波時一樣，帶起一串串殘影。

只是和段譽施展凌波微步時帶起的殘影會消失不同，曹仁帶起的殘影不會消失。

而且與其說是殘影，不如說略微暗淡的手臂投影在曹仁手臂劃過的地方停留住了。

任憑曹仁怎麼揉眼睛都不消失，都能看到。

甚至因為用手揉眼睛導致留下一串手的投影在眼睛處，讓曹仁視線都模糊了。

「這是什麼啊？！！！」

這一下子，曹仁緊掀開被子下床。

然後回頭一看，曹仁驚呆了。

只見從掀開被子到他下床過來的這裡，就每千分之一秒鐘都有一個略微透明的曹仁定格在原地了一番，從而形成了現在人過留影的震撼景象。

可是……這是現實不是電影里的特效。

現實怎麼可能……

就在曹仁想著現實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人過留影的事情時，他身子忽然一頓，整個人彷彿進入頓悟之中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一會，曹仁才回過神來，隨後心念一動。

他的殘影消失，然後只見站在原地的他也忽然像瞬移一般消失，瞬間出現在床上躺著。

這一瞬間，望著天花板，曹仁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