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堵胤錫的對策
「絕對不可西遷!」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
這個所謂的「金鑾殿」本就是以前兩廣總督衙門改的,能擠進一百多號文武大臣已經很不錯了,所以裡面人說話整個大廳都聽得見。
大家回過頭看去,說話的正是現在天子面前最當紅的近臣,中書舍人王夫之。
只見他走出行列,手持笏板,對坐在龍椅上的李炎躬身一拜,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
「臣以為若朝廷西播雲貴,必是亡國之舉!」
他這話一下子就把剛才一些主張西遷的官員得罪了,雖然他是天子面前的紅人,但大明朝的文官這種罵天子如訓兒子的群體,吵起架來怎麼可能會在意這個?
天子紅人反而往往是被人攻擊「佞幸小人」的證據,在他們的價值觀中,只有那種敢和皇帝頂牛,見到啥噴啥的,那才叫「清流骨鯁」!.
於是一名御史馬上上前反駁
「王大人這話怕是不妥吧?什麼叫西遷就會亡國?難道你要陷君父於危難之地嗎?身為人臣,為君父安危著想如何不對?」
「或者說,是你想拿社稷存亡來搏你一個忠臣的名號吧?」
這話就很是誅心了,什麼叫「拿社稷存亡搏忠臣名號」?意思就說你王夫之為了搏一個大明朝的「文天祥」、「宗澤」之類寧死不屈的千秋美名而坐視皇帝和社稷被清虜滅亡。
王夫之瞥了這御史一眼,卻只對著李炎大聲道
「陛下,敢問歷代諸史,可有失中原而得天下者乎?」
那御史立馬插嘴
「我朝太祖皇帝不就是起於兩淮嗎?」
說著還輕蔑的看了一眼王夫之,似乎覺得他沒讀過書的樣子。
王夫之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問
「那可有失江南而得天下的嗎?」
這回話音一落,大家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好像......還真沒有吧?自古以來的政權、王朝也不乏被北方游牧民族南侵的,如東晉、南宋,失了中原,到了江南偏安一隅,可要是連江南都失了......
等等......這裡不就是有一個失了江南的王朝嗎?
瞿式耜站在首位,深深看了王夫之一眼,也不說話,他大概知道這個年輕的天子近臣想說什麼了。
「自古失中原而復天下者止有一人,即我太祖皇帝,而失江南復天下者,無一人耳!」
「那麼我想問問袞袞諸公,今日我大明連江南也已經失了!難道還要失嶺南嗎?」
「今日局勢,已經是翻遍史書,也未曾有過的!止有南宋崖山之難或可一比!」
大家這時已經都忘記反駁了,反而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啊!歷史上有過朝廷都逃到天涯海角了,還能復國的嗎?
但王夫之卻依然鏗鏘
「但現在我等君臣還有機會!自去年陛下監國執政以來,我等努力、見證的種種振作難道是假的嗎?」
「在列諸公,有多少人是冒著抄家滅族的威脅,義無反顧,從北邊不懼千里來投王事?」
「又有多少人自南京到福州再到肇慶,一路潰散又一路追隨聖駕?」
「現在咱們在陛下帶領下,總算起了點聲勢,有了點勝算!潮惠、漳州、市舶司、軍制改革,福建安穩了,江西頂住了,難道咱們就要把這已經不知用多少性命換來得些許勝算,也都讓出去嗎?」
王夫之的一番話振聾發聵
事實就是這樣,沒錯,現在光烈小朝廷是沒多少勝算,可這少得可憐的勝算又是犧牲了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換來的呢?
從揚州到嶺南,死了多少人啊!現在大明朝就只剩下這麼點地方了,這嶺南起碼還算中國,如果再逃呢?逃到雲貴便已經是邊疆,再逃,逃到越南?緬甸?
難道這點本就可憐的希望都要主動放棄嗎?
在這樣的沉默中,最後還是李炎打破了僵局
他站起身來,面對所有大臣,緩緩道
「好了,西遷之議到此為止!」
「朕登基之時就已經說過,為何定元光烈二字?就是因為今日大明若欲中興,便是與光武、昭烈一般艱難的局面。」
「但反過來說,也唯有拿出光武、昭烈一般膽氣、雄偉,方能再造社稷!」
「是故,別說清軍還只到桂北,就算清軍打到了肇慶,朕也願意親自披甲執劍,與其決一死戰!就算不幸身隕,也算對得起當年烈皇在煤山上的剛烈!」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沒什麼反駁的餘地了,眾人也只能躬身稱是。
於是李炎又接著問道
「當務之急,在於如何對策?諸卿有何意見,均可直言,但西遷之議不必再提。」
大家見狀也明白天子的決心已無法改變,只能開始對如何抗清發表意見。
雖然也有不少大臣發個言,可大多要麼就是「親賢臣、遠小人」的屁話,要麼就是一些小修小補的補充。
李炎沉默地嘆口氣,其實他心中已經有了一點打算,但令他失望的是沒有一人能夠與他的心思相投,而僅是一些沒什麼用的「正確的廢話」。
最後還是老臣呂大器見到李炎臉色不好,這才出列對他稟報道
「陛下,臣這裡倒是有一封奏摺或可一議。」
「哦?呂愛卿有什麼建言,直說便是。」
呂大器搖了搖頭,道
「此折非是臣所議,只是之前遞給內閣后,臣覺得或可一試,故欲與陛下斟酌。」
「何人竟讓呂卿如此重視?」
李炎好奇道
呂大器正色回答
「為湖廣巡撫堵胤錫所奏」
聽到是由自己比較看重的,在原來歷史里就是很厲害的人物所上奏摺,李炎也重視了起來。
他從身旁內官手裡拿過奏摺,攤開細細閱讀
.......
「好!」
片刻之後,李炎眼前一亮,驚喜叫道
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李炎將奏摺交給身旁內官,讓他念出來給所有人聽。
「臣都察院僉都御史、巡撫湖廣堵胤錫啟奏:今清虜南下,有圖兩廣之意,賊孔、耿、尚俱以大軍相屯湘南......」
整篇奏文洋洋洒洒七八百字,但核心意思就是四條。
其一,據堵胤錫觀察判斷,清軍的戰略動向毫無疑問是想南下圖謀兩廣,把李炎這個光烈小朝廷給滅了。
這個任務其實本來應該是福建方向乾的,但奈何佟、李兩部被滅,剩下的清軍也被鄭成功那邊牽制住,短時間內沒有進犯能力。
於是清廷便將這個任務交給了目前正在湖廣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三順王」所部。
其二,忠貞營的確是頂不住了,目前已經開始大步向湘西、貴州方向轉移。也真正因為如此,湖廣方向的清軍才能傾力南下。
其三,堵胤錫提出讓忠貞營剩下的大軍進入廣西休整,一則,可以讓補給短缺、軍士疲勞的忠貞營得到休整補充,同時也能充實廣西防禦力量。
一聽到這條,許多大臣都已經不等內官念完,直接就出言反對。
兵科給事中金堡直接出言道堵胤錫其心可誅,當斬!
一向對農民軍意見頗深的吏部尚書何騰蛟已經章曠自不必說,立即附和。
「流軍反覆無常、目無君父,陛下萬不可引狼入室啊!」
「流軍向來自成體系,若入廣西,難說不會竊城而降啊。」
「陛下,流賊萬不可信!!」
一幫人嘰嘰喳喳,好一點的還稱流軍、流營,還有的就直接叫流賊、流寇!
總之一句話,李自成的民軍是逼死崇禎的罪魁禍首,是弒殺君父的罪人!他留下的殘部就算可以利用,也絕對不能信任!
李炎卻只是呵呵一笑,然後輕聲道
「大家何不聽這奏摺念完?」
所有人這才安靜了一些,那內官又接著念下去
可當眾臣工聽到這第四條,無不驚駭萬分
「這......怎麼可能?」
如果說剛才第三條算是不能接受,但所有人也不感到意外,畢竟天子剛登基時,召回何騰蛟、章曠時,大家也能從中感覺到一些心思。
但這第四條卻是......
與大西軍那幫張獻忠的乾兒子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