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肩擔盡辛酸

「為什麼，你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還不夠嗎？」

一名中年男子沖著眼前圍住自己的一群人怒吼道，目眥欲裂，衣袍裂開，身上四五處地方已布滿了深深地刀傷，血肉翻卷。

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旁邊還躺著一個中年婦人，雖然臉上帶著血跡，但也不難看出是個美人。鮮血從小腹流出，已沒有了任何生機，地面已染紅了一大片，顯得頗為慘烈。

「為什麼？要怪就怪你們太過弱小，弱便是原罪，這個世界強者為尊，你們這些凡人註定了只能任人宰割。」

那領頭男子舔了一口刀上的血跡，殘忍的笑道，彷彿殺個人在他看來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頭兒，跟他廢話那麼多幹嘛，讓我上去兩刀給他解決了算了」

旁邊一個小嘍啰湊到他耳朵旁陰測測的道，眼神顯得甚是兇狠，旁邊的小弟也是紛紛附和。

聽著幾人的對話，看著這些凶神惡煞的眼神，中年人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想到此處，他反而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低頭望著懷中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粗糙的大手撫摸著嬰兒稚嫩的小臉頰，眼神中滿是慈愛。

「因為弱小嗎？可笑我李藏鋒自詡聰明一世，到頭來卻落得這般下場。」

中年男子自顧自的說道，彷彿周圍的人都已經不存在一般，雖然他明白這世道就是如此，但看到自己才剛剛出生的孩子，心裡也是湧上一陣陣愧疚。

「只是可憐了我的宇兒，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呼吸到幾口這世間的空氣，體會世間的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便要和爹殞命於此。是我無能，沒能保護好你們娘兩，他日若是九泉之下相見，希望你與你娘能夠原諒我，莫讓我下去了孤單一人......」

說到此處，此時的中年人已是淚眼更咽，無助且悲涼。

嬰兒似是感受到了父親的情緒一般，咯咯的笑了兩聲，抬了抬雪白的小手，手指戳了戳父親滴落著淚水與鮮血的臉龐，像是在告訴父親不要悲傷。

看著嬰兒如此動作，他笑了，也許是血脈相連的感應，雖然嬰兒不能說話，但他知道他兒子並沒有怪他，

「也罷，今日就讓你隨爹娘一起共赴黃泉，也免得你落入這幫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手中，一路有爹娘陪著你，宇兒不要怕。」像是解開了心結一般，釋然道，又看了看身旁地上的婦人。

「行了，別整這些沒用的了，今日你們一家一起上路，倒也不會寂寞。放心，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的。」領頭男子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然後沖著身旁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即心領神會，顯然是做慣了這種事。舉著手中的鋼刀便沖著中年人走去，散發著陣陣寒意。

中年人似是沒有感覺到寒刀的逼近一般，依然盯著襁褓中的稚嫩面龐，眼神中透露著猶豫，掙扎之色。

自語道」我兒真的就沒有希望了嗎？「驀然間，刀光一閃，一道淡淡的血痕自喉間浮現，中年人的身影也緩緩的倒了下去，但雙手依然死死護著懷中的嬰兒。最終還是沒有親自了結兒子的生命，也許是下不了手，亦或者是心底仍然期待有奇迹出現，他並沒有對兒子狠下心來。

「嘭」

身影落地，嬰兒也落於身側。艱難的扭過頭，看向襁褓中的嬰兒和婦人，似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一般，隨後一動不動。遠處，一道身影急速掠來，只是他已經感覺不到了。嬰兒扭頭看了看身旁的父親，並沒有哭。

十年後，柳氏皇朝南部，空明山上一處竹林，一名少年在林中扎著馬步，一頭黑色短髮，皮膚白皙，雖然年紀不大，也隱隱有了幾分俊俏之色。肩上還站著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汗水從少年臉上滾落，滴落在地上，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改變，反而多了幾分堅定。

「飛宇，累不累啊，累就跟明叔說，明叔讓你休息會兒。」忽然間那肩上中年人聲音洪亮，帶著幾分戲謔。

「不累」那名叫飛宇的少年大聲答道，嗓音略帶稚嫩。

「好」那自稱明叔的中年人滿意的說了聲，倒也不再說話，隨後腳下不由得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后，某刻，少年體內似是有什麼破碎了一般，一股比之前強大的氣息從體內散發而出，那名叫明叔的男子也是一個翻身落下，地面掀起些許灰塵。飛宇也隨後站直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不錯，鍛體四重境了，比我預想的還要快。」拍了拍飛宇的肩膀，明叔很是高興，前者僅用了七個月便突破到了這個境界，可真是算的上天才了。少年沖著他躬身行了行禮，隨後說道「多虧了明叔的指點，才讓我進步那麼快。」

「你這小傢伙，跟明叔還客氣什麼，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在怪我不告訴你父母的下落，但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知道后衝動，白白丟了性命，你明白嗎。」明叔看著飛宇，聲音中透漏著些許不忍。

飛宇看了看遠處，似是在思索什麼。半晌過後，轉過身來，沖著明叔說「明叔，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還是想知道，我知道自己現在能力還不夠，我不會胡來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看著這般情形，明叔知道一直這麼瞞著也不是個事，要是他自己下山去尋找答案，到時候就更麻煩了。

「好吧，那明叔告訴你，但是你千萬要冷靜，知道嗎？」明叔看著飛宇，顯得有些鄭重。

「嗯」後者眼神稍顯柔和，點了點頭

微微嘆息了一聲，隨後便開始了敘述「你父母以前生活在一個名叫雪雲村的村子里，至於你父母的名字，我就不清楚了，那個村子距此大概兩千里，屬於平民居住的地方，村中基本沒有什麼修武之人。多年以前，我無意中路過那座村子時，發現屍橫遍野，整個村子無一活口。我察看了一番過後，發現遠處似乎還有人，便追了上去。待我到時，你父母已經命喪那伙歹人之手，正欲對你下殺手，我出手將你救了下來。」

說道此處，明叔聲音略微頓了頓，眼神觀察了下飛宇，想看看後者什麼反應，看到後者臉上沒什麼變化，顯得有些擔心，知道這孩子什麼事都憋著，就算真難過怕是也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明叔，我沒事。您繼續說吧。」知道明叔的但憂，飛宇道了一聲。

前者稍顯無奈，又繼續道「後來我經過多方打探和查找，以及我當時逼問了那群歹徒之後才知道，此事似乎和青水城吳家有關係，但具體其中緣由不得而知。這些便是我知曉的所有情況了。」

「哦，對了」好像想起了什麼，明叔右手從左手表面一掠，一個信封浮現，說道「這封信是當年我帶你回來時在你襁褓內側發現的，也許是你父親預感到了什麼，提前做了些準備。」

飛宇緩緩接過信封，手指輕緩的從信封上撫過，彷彿在感受父親留著上面的氣息一般，靜默不語。明叔也沒有打擾，只是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這一關得他自己來過，誰也幫不了他。

「孩子，有什麼就發泄出來吧。別憋在心裡，容易傷身。」過了一會，明叔擔憂的道。

「明叔，我父母葬在了何處？」飛宇沒有抬頭，只是詢問了一聲。

「當年我怕事後還有人來追查，便一把火將整座村子都燒了，也算是給那些死去的人一點安慰吧，讓他們不至於死後曝屍荒野。不過你父母從雪雲村帶回來了，葬在後山山頂，去看看吧。」說完便朝著山下走去，自己呆著也無濟於事。

聽到父母的所在後，飛宇眼中才閃過一絲神采。喃喃道「爹，娘」，等到明叔消失在視線中時，一滴淚水才悄然滑落，滴落在信封上，遠處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以明叔的感知，自然不需要看便能知道他的狀況。

李飛宇來到竹林邊一處巨石之上坐下，從這裡可以眺望遠處的風景，是他平日經常待的地方。打開信封，拿出裡面的兩張信紙，攤開上面一張，一行行字跡映入眼帘，字跡顯得有些挺拔

「宇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和你娘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些日子，我感覺到事情越發糟糕，於是便想著先寫下這封信，以做準備。

爹叫李藏峰，你娘叫秋落魚，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個叫雪雲村的地方，風景很漂亮，村子里的人也都相處的十分融洽。原本我和你娘以為會這麼幸福的生活下去，看著你長大。

直到前些日子，村子附近好像出現了什麼東西，後來來了一群人，聽說是青水城的一個大家族，好像是叫吳家。這幾天村子已經被團團圍住，任何人都不能進出。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我隱隱已經猜到了幾分。大抵是出現了什麼寶物，照目前這陣勢，多半是準備殺人滅口了。雖然知道了這個可能，但爹也有些力不從心，只怪爹空有一身知識，卻沒有能力保護好你和你娘，希望你知道后不要怪爹。

宇兒，爹知道你此刻很傷心，很難過。但你一定要記住，想要保護自己所愛之物和在乎之人，就要努力修鍊讓自己擁有保護他們的能力。否則即便你擁有了，也會招來殺身之禍，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我用一輩子總結出來的經驗，我不想你來日也步我的後塵。

此外，爹娘的死，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人總歸是會死的，只不過早些晚些而已，看開些。切莫魯莽尋仇行事，白白丟了性命。

宇兒長大后定然十分英俊吧，爹相信你，一定會成為我的驕傲。偷偷告訴你一句，你娘可是可是個大美人，溫柔賢惠。怎麼樣，你爹我厲害吧，這都被我給拿下了，你可不能給你爹丟人。

爹，李藏鋒留」

饒是此時淚流滿面，看到最後這兩句，也忍不住想笑，不由得又抽泣了幾聲。

隨即翻開下面一張紙，字跡明顯秀氣了許多

「小宇，想來你爹和你已經說過許多了，但娘還是想和你說兩句，你可不許嫌娘嘮叨啊。

也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時是多大年紀了，長的高不高，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娘真的好想看著你長大，好想聽你在我身邊叫一聲『娘』，以後娘不在你身邊，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出門在外，事事要多留心，人心險惡，莫要上了別人的當，尤其是女孩子，你要格外當心。當然，若是哪天真碰上了好女孩，自己也喜歡，那可一定要好好對人家，保護好，到時候記得帶來給娘看看。

無論做任何事，千萬不可輕易放棄。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你爹給你取名飛宇，便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一飛衝天，這片天地，任你來去。雖然這是你爹的期望，若是實在力所不及，那便做個普通人，平平安安過完一生，那也無妨。

還有，你可千萬不能怪你爹，他雖然平時只懂得埋頭讀書，但卻不曾比別人少半分志氣，一直將我們娘兩視若珍寶，疼愛有加。此間發生的事，我想最痛苦的就是他了。

千言萬語盡於此。

望我兒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娘，秋落魚絕筆」

看到此處，李飛宇已經泣不成聲，雙手抱著膝蓋，埋著頭盡情宣洩淚水，腦海中一遍遍閃過父母的言語。小小的背影，顯得頗為無助。

如今，他十歲，這麼久以來，身心上的磨鍊之苦沒有讓他掉淚，從小忍受著沒有父母陪伴的孤獨，他也沒有哭。此刻看到父母的書信之後，再也控制不住，終究他也只是個孩子。

許久過後，太陽西垂，抽泣聲已消失，李飛宇緩緩站起身來，眼睛略有紅腫，卻目光堅毅，望著山頂的方向，堅定地道「爹，娘，宇兒發誓，無論是誰奪走了你們的生命，我都要讓他付出代價。即便是天，我也要與它鬥上一斗。」

說完，收起書信，轉身朝山下走去，心中決定，自己定要努力修鍊，滅掉仇敵，不然沒臉去見爹娘。虛空中隱隱有雷聲響起，彷彿在嘲笑他的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