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彌撒
陽光依舊明媚,科茲鎮的白晝似乎非常活躍,而時間則仍然不可捉摸。
不可捉摸的似乎並非只有科茲鎮,薩姆眼下所看到的其實更加令人驚奇。
一座傷痕纍纍卻又像是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酒館,中央立柱般的白色枯樹榦則更像是整間屋子的脊椎骨。灰塵在靜寂的空中漫舞著,穿透玻璃灑進屋中的光芒令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幻夢的輕薄衣衫。
迪恩坐在吧台前,他面前擺放著一個玻璃杯,杯子里居然裝著啤酒。迪恩則大快朵頤的將他最愛的漢堡塞進嘴裡,看那神情就知道他有多麼享受這一刻。
薩姆詫異地看向吧台內的柜子,那上面擺滿了酒瓶,它們都是滿的,而之前那柜子上只有零星的幾個空瓶子。
「酒館在回應著你們兄弟倆,或者說你們的一部分被酒館『吃』掉了。」伊芙在薩姆的身邊見怪不怪的說道,「就像我第一次進入這裡一樣,它給了我一間屬於祖母的書房,那是我第一次涉足巫術的地方,那也是我掀開我們科芬一族秘密簾幕的地方。」
「我沒有看見那個書房。」薩姆狐疑地扭頭看了眼伊芙。
「因為那是屬於我的心靈角落,我的夢魘。」伊芙走過了薩姆的身邊。
「但你可以觸及我的噩夢。」薩姆看著伊芙的背影,他總覺得伊芙在隱藏著什麼,她並沒有將所有知曉的秘密和盤托出。
「你和這片土地的聯繫更加緊密,薩姆。我說過了,它選擇了你。所以是你闖入了我們的意識之中,並非我在窺探你的意識。雖然我擁有通靈和超感能力,但我只能看到你過往的部分記憶,你的思想和潛意識中的一切仍然是不可跨越的鴻溝,我貿然刺探將非常危險,尤其是在你的力量覺醒的當下。」伊芙難得認真的解釋道,「昨晚的那一戰令你的心防大敞四開,那磅礴的靈外質四溢而出,這種規模的精神衝擊想不接收都難。」
「她是對的,薩米。」迪恩一邊咀嚼著嘴裡的漢堡,一邊轉身看向自己的老弟,「我同樣看到了在天空中飄蕩的那一幕戲劇般的噩夢,我看到你回到了1991年,我看到了那場惡戰。當然,當時的我們要狼狽的多,只有悶頭逃竄的份,我還被胖揍了一頓。可惡,那個該死的惡魔……」
薩姆這才知道自己所釋放的精神衝擊要有多麼可怕,泄露的靈外質甚至影響到了眼前的現實之中。雖然伊芙剛才什麼都沒有說,但現在看來,那些烏鴉群顯然是伊芙為了防止薩姆釋放的靈外質向著酒館之外擴散做出的某種防禦措置。
薩姆偷瞄了眼伊芙那蒼白的面容,他似乎看出了伊芙的確有些疲憊,她根本沒有休息好,這全都是因為薩姆無法控制的噩夢,而那噩夢則源自主動破開伊芙封印、釋放擁有的全部力量。
此時的薩姆走了些許歉意,他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呃……我很抱歉,科芬女士,我……」
「別像個娘們兒似的,薩姆。吃你的飯,享受這個酒館的饋贈,然後我們就要上路了,還有很多麻煩和謎團等著我們。」伊芙走到了吧台內的木櫃旁邊,她拿了一瓶酒,又毫不猶豫的從迪恩面前的盤子里抓起了一個漢堡,而那正是迪恩準備再次塞進嘴裡的美食。
迪恩愣在了當場,他抬頭看向伊芙的眼神滿是無奈和委屈。但伊芙回敬的卻是宛若女王般的挑釁眼神,當然,那表情還夾雜著一絲戲謔調侃。
但很快的,伊芙從吧台下面又端出了一盤子漢堡、薯條和熱狗。迪恩這才露出心滿意足的傻笑,然後美滋滋的開始了新一輪的大快朵頤。
薩姆已經許久沒有看到迪恩如此放鬆的表情了,他也舒展了眉頭,在恨鐵不成鋼的溫和笑容下搖了搖頭。薩姆走向興奮朝他招手的迪恩時又開口問道,「我們一會兒要去哪兒?去調查科茲鎮的失蹤和謀殺案?還是說去科芬家的老宅?抑或調查瑪麗·坎貝爾的秘密?」
聽到瑪麗·坎貝爾的名字時,迪恩咀嚼漢堡的動作停滯了一瞬。薩姆看到了自己哥哥那仍然介懷的樣子,畢竟這個瑪麗和他們的母親太過相像了。
但薩姆確認那絕不是他們的母親,那當然也不是偶然,那更像是某種力量左右下刻意為之的捉弄。
說實話,薩姆甚至覺得瑪麗·坎貝爾就像亨利家出現的那張和父親約翰·溫徹斯特一模一樣的照片那般都並非真實的存在。
可伊芙的一番話卻又似乎證實了瑪麗的確是真實的。
難道是平行現實?
薩姆還不清楚這裡面隱藏的真相,因為畢竟伊芙的話也並不全然可信。
科茲鎮的一切都不可信。
薩姆還記得瑪麗的警告,他只能相信自己,但他需要更多的線索,即便這些線索需要從謊言之中尋找出來。
「不,我們去尤金·道格拉斯的家裡,就是那個以靈外質的狀態出現的死人士兵首領。」伊芙狼吞虎咽的吃著漢堡間出乎意料的說道,「在你們抵達酒館之前,我便做了一個預知夢,夢中閃過了關於謀殺犯尤金·道格拉斯所住的老房子,我還看到了一張面具,滿是藍色眼珠的面具。」
「我看見過那個面具!」薩姆觸電般的突然那說道,「那是、那是在亨利家的二樓!我看到了窗帘後面站著的一個男孩兒,他帶著那種詭異的面具!他還端著並沒有被點燃的燭台!我以為那是幻覺,但現在……」
「不要否認你在這片土地上看到的東西,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薩姆。」伊芙仍然平靜地說道,「你要做的是相信你自己,只有這樣,我們才有一線生機贏得勝利。不論怎樣,調查從尤金·道格拉斯的房子開始,我希望在瑪麗發現前找到一點兒有用的東西。」
「你說過你和瑪麗是朋友。」薩姆試探著說道。
「曾經。」伊芙喝了口酒,「在我們選擇走上各自的道路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到底想要什麼?如果你宣稱想要拯救這片土地,那麼瑪麗呢?她想要你說的力量?她要用這股力量做什麼?」迪恩忽然不眨眼的盯著伊芙嚴肅的問道。
伊芙沉默地再次喝了口酒,在將酒瓶放在吧台上時才冷冰冰地說道,「殺死上帝。」
迪恩和薩姆無比震驚地對視了一眼,若是正常人聽到伊芙的話只會認為那是瘋言瘋語。
但就在這酒館之中,沒有一個正常人。三個人全都是追著怪力亂神的破爛事滿世界跑的瘋子,而至少有兩個甚至曾經嘗試過弄死上帝。
「聽到了嗎?」伊芙忽然抬起頭,她看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巴赫的《聖哉經》奏響了,那安魂彌撒越來越臨近了,但它並不能讓死者安息,它不再神聖,它更像是一個高亢的黑暗進行曲。朋友們,狩獵開始了。而且請記住,入局者並非只有我們幾個,這片土地還有其他的玩兒家。」
……
《聖哉經》是基督教彌撒中的一部分,它在《奉獻經》和《序禱》之後,它也是領受聖體儀式的重要部分。很多人都創作過《聖哉經》,而巴赫的《b小調彌撒》堪稱最經典的彌撒作品。
那本應莊嚴卻又歡快的曲調在一次次的復調詠唱中將讚頌上帝的情緒拉向最為神聖的至高境界,但陳宇眼前的《聖哉經》曲譜顯然並非如此。
它是一個陷阱。
眼前的鐵床繼續發出戰慄不止的嘈雜聲響,那張人皮越來越充盈,彷彿血肉、骨骼盡皆回歸,那散開的髮絲也波浪般的飄揚起來。
周圍的惡臭逐漸轉變為另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從洗手盆那邊的破洞里鑽出的白色蜈蚣沖向了地獄小子,那隻吸血蝙蝠則在扇動翅膀間發出尖細刺耳的叫聲。
陳宇不為所動,他也沒有貿然出手將眼前直立起來的人皮毀掉。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那部《聖哉經》表面的划痕並不是褻瀆神明的舉動,而是十字路口的標記。畢竟那不是《聖經》,只是一部曲譜,這是偽裝好的陷阱。
當地獄小子將其拾起時,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而且這部《聖哉經》還是一個特殊物品,它正在和陳宇兜里的赫卡特黃金鐵處女雕像產生共鳴。
至於十字路口的標記那可以是惡魔穿行於陰陽兩界的分界線,那也可以是巫術創造的特殊領域,而巫師、薩滿或是女巫在這個領域裡可以操控時間,就像操控一場變幻莫測的噩夢。
眼前的這一切應該屬於後者,地獄小子也說對了,那白色蜈蚣就是魔仆的一種,它寄宿著惡靈,而撐起那張人皮的應該也是無數惡靈。
就在陳宇的身後,在房間之外,更多刺耳的蝙蝠叫聲響起,它們匯聚成了一場狂潮正在阿卡姆莊園的廢墟之下席捲而來。
「這是你在哥譚攤上的破事兒後續,對嗎?」約翰叼著煙看著那愈發充盈的人皮,他沒有動,因為顯然在這間屋子之外也沒有了出口,它們甚至無法退回鏡都那個異次元空間。
他們三個人都被困在了這裡。
地獄小子此時已經和那條白色的蜈蚣纏鬥在了一起,他順手一槍斃了那隻聒噪的吸血蝙蝠。
「或許吧,但《聖哉經》原本的作用還在,它無法被巫術徹底腐化。」陳宇看了眼黑色封皮上的紅叉,「所以……無論在那張人皮內的是誰,我想我們會知道一些答案。」
「很好。」約翰立刻轉頭看向地獄小子,他正看到地獄小子將白色蜈蚣撕成兩段,又踩爛了那畸形可怖的腦袋,「哥們兒,去堵住後面的門!我們還有話要跟眼前的這位美女說!」
「啊……真他娘的美好啊!我又想起了在b.p.R.d奔波的那些歲月!」地獄小子一邊抱怨,一邊卻老老實實的跑向了門口,然後立刻扭頭罵道,「我他媽的要怎麼擋住一大群蝙蝠?」
但沒有人回答地獄小子這個問題了,因為陳宇和約翰現在全都看著眼前已經坐直了身體、披散著頭髮的中年女人,他們在蝙蝠群的叫聲中仍然可以聽到女人張開的嘴裡發出的陣陣嗚咽之聲。
此時,陳宇留意到四周斑駁的牆壁開始快速的腐爛發霉,而暗紅色的污血則從牆體內慢慢滲透出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個個蛹人的輪廓,這個場景像極了在雷文斯坎福利院的地下世界中看到的那個血腥場景。
「啊……孩子……」那女人的嘴裡發出沙啞地響聲。
陳宇走上兩步,他開始認定眼前的這個女人身體里無論寄宿著多少惡靈,它們中至少有一個來自雷文斯坎福利院,那是那個在1953年死去的孕婦。
《聖哉經》的扉頁上的曲譜開始消失。
「這是瑪麗·坎貝爾的母親,對嗎?」約翰顯然記得黑德爾用死換來的那些文件中記錄的線索,「這就是我們要調查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