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牢
慘白的月光從水牢那狹小的窗洞照了進來,污濁的水面上泛起了寒光,映在了長滿青苔的石牆上。
鄰牢模糊的鞭打,哀嚎和呻吟聲從牆縫隙里滲了過來,而此處卻一片寂靜,毫無生氣。
一顆圓滾的頭骨半露在水面上,只能看到兩個黑洞一樣的眼眶。
死寂的水面突然波動了一下,韓瀟站在昏暗的角落,扶著牆壁動了動。
他披枷帶鎖,渾身骯髒,瘦的如同一具殭屍,只剩那雙眼睛竟還有一絲微亮。
他努力伸出如乾柴般的手,想去接一縷月光,可腳下一軟,就一頭栽進水裡。
水面劇烈的波動,半天,他才像個泥人一般,嗆咳著重新站起來。
腿部已經泡爛化膿,如同快要斷掉的細棍,一直在往下躥。
死死地扒住牆縫,指甲都流出血來,他悲哀的勾出一抹苦笑。
或許這身體到了極限了吧。
下次倒下去,可能再也爬不上來了。
可是他不甘心這麼死去。
他才二十一歲,還沒有成為自己所期望的」醫死人,肉白骨」的大醫,他還未給父母盡孝。
父親一定會調查出真相,救他出去的。
他可是與皇上稱兄道弟,陪皇上打天下,救過皇上的命,得了丹書鐵券的慶國公啊。
牢房門口傳來一陣的腳步聲,他知道刑部侍郎李毅來了,這是他唯一能得知消息的渠道。
李毅帶著兩個獄吏打開牢房門,鑽了進來,手中拿著一紙黑犀牛角捲軸。
站在牢門口的台階上,李毅居高臨下的掃視了下他,勾起一絲冷笑,
「韓瀟,你很能扛,居然打破了水牢百日必死的記錄,真是出乎意料。」
彷彿得到了短暫的力量一般,韓瀟踉蹌著撲到了李毅腳下。
「父親他調查清楚了吧,皇上、皇上說什麼了?」
他嘶啞的問道,眼裡再度洋溢出了希望。
李毅沒有正面回答,拎起黑犀牛角捲軸,慢悠悠道,
「皇上,下聖旨了!」
「李大人,罪臣無法跪下領旨。」
韓瀟垂著頭面露難色,就像是乾枯的稻草。
李毅表情有些不耐煩,「把他弄上來吧!」
在獄吏的攙扶下,陳瀟跪了下來,血水沾染一地。
麻木的腿骨居然刺骨的疼痛起來,似乎在告訴他,活著就有希望。仟韆仦哾
黑犀牛角捲軸被展了開來,冰冷的聲音傳入他耳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慶國公韓峰與其長子韓瀟串通謀逆,用殘忍手段謀害太子殿下,朕特許其自證清白,然韓峰竟污告犯上。
朕念舊情允其卸甲歸田,而韓峰毫無悔過之意,依然結黨營私,亂軍亂政,溝通外寇,意圖謀反。
朕深惡之,琢賜連坐家族,關押備審,其三子尚在襁褓,特賜予免罪。逆臣韓瀟,罪大惡極,賜鳩酒一杯,以儆效尤。」
聖旨一出,韓瀟如遭雷亟,愣在了原地。
片刻以後,他反應過來,跪爬到李毅面前,瞪著猩紅的眼睛嘶吼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臣沒有謀殺太子,父親更沒有謀反之心,皇上不可能這樣下旨的,他一定是被奸人蒙蔽了,臣要面聖!臣要面聖!」
見對方沒動靜,他又死死揪住李毅的袖子,像一條狗一般的低聲求道。
「李大人,臣認罪了,是臣殺的太子!和臣父無關!求求你,讓臣面聖吧,真的和父親無關,是臣自作主張!」
李毅嫌棄的使勁甩開袖子,獄吏架住了韓瀟顫抖的身軀。
「聖旨已下,豈能擅改?你個死囚還想面聖,做夢呢你!他現在連求情的大臣都不見!」
韓瀟的眸子像墮入了深淵之中,變得瞬間漆黑,張嘴便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你也算走的體面,要不是張公公求情,說不定得凌遲,這都是皇上的恩賜。」
李毅面無波動的擺擺手,獄吏將托盤放在了他身前,上面是精雕細刻的金壺與金樽。
「皇上的恩賜?明明是恩將仇報!」
「磅當」一聲,金壺、金樽都被掀翻在地,如血般的液體撒了一地。
「我們終究成了棄子!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史書誠不欺我!」
彷彿堪破了一切,韓瀟笑的前仰後合,癲狂而憤怒。
「反了反了!果然是反了!」李毅大叫著,抖著手指向地上的酒壺,」給我灌進去!」
「我……咒你們…不得好死……」
直到閉眼的最後一刻,韓瀟的血眸里都是刻骨的恨意,一滴眼淚都沒有。
李毅感慨道,「還真是個硬骨頭啊!就算是從了醫,這骨子裡反叛頑劣的血統可真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