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在接連數日的僵持,拉鋸之後,戰局最終邁入了一個麻木而平穩的狀態里。
疲憊的情緒在所有的戰場上平等地蔓延著,即使最慘烈的戰爭似乎已經過去,但是整個星際戰場依然是麻木的,只不過不再是瀕臨崩潰的狀態。
而畸變體的數量的確是大幅度變少了,相比此前的那些擁擠的煉獄一樣的場景,現在的星際戰場防線上罕見地出現了防守者要比畸變體更多的情形。
但即使如此,來自於指揮中心的命令依然是要求繼續維持星際戰場的態勢不再改變。
也就是說,所有這些大量的軍隊都不會有離開星際戰場的機會——即使他們面對的敵人已經減少了那麼多,甚至在一些人看來戰爭已經結束了。
恢復在這之前的星際戰場的常態會是許多人的嚮往的情形,然而這當然已經沒有任何的可能性了,但即使這已經是一個事實,漫長的拖延依然快要耗盡人們的信心和耐心。
對此也沒有什麼可以作為應對的好辦法,不如說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不是必勝的戰爭,只是輸了一定會死而已。
但在這樣的麻木和僵持持續了數日之後,金雀花協定的聯盟里,有人提出來了新的想法。
蘭諾是有一些意外的。
因為在不久之前,這也是他的想法。
但那畢竟是之前的事情了。
*
反攻黑潮內部。
放在幾年前這會被視為異想天開,放在幾個月以前這也會被認為是有些荒誕的想法,但現在時局畢竟不同,而黑潮也與從前並不相同了。
在台上侃侃而談的並不是來自於幾大帝國,而是某小國的天才,但在他身邊的存在卻讓人有一些眼熟,那也是一個天才。
聯邦的昆廷。
蘭諾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無盡星空事實上是有一些小型組織的存在的,他們不歸屬於任何的國度,在星網上倒是小有名氣,但還不到需要注意的時候,他們聲名最大的時候也就是在星際聯賽——而星際聯賽,對於現在的蘭諾而言,什麼也不算。
而理所當然的海妖帝國並沒有參與這種組織的成員也對此毫無興趣,不過其他幾個帝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包括精靈和聖龍。
但這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時候探出頭的這些天才們和背後的意義。
蘭諾默默地聽著,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積極的反應。
「最後的波峰只是在預測之中——而直到現在也沒有到來,我們不得不質疑這樣的預測的準確性,如果這樣的波峰並不存在呢?」慷慨激昂的話語搭配手勢,如果不是在正式的會議上,那麼這會是非常合格的演講。
「不能再退縮下去了,我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接下來就是追擊的時候,一直被動應戰是不可行的,只有反擊到黑潮內部,才能夠真正迎來徹底結束這一切的曙光。」
似乎應該有掌聲,只不過聽者還是面無表情,蘭諾和精靈女王交換了一個視線,對於雙方而言他們能夠表露出來的都只有平靜的態度。
「看起來您並不看好這件事情。」一個年輕的將領試圖和他攀談。
「也許我只是有一些疲憊。」蘭諾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面表態,但似乎這些人並不是這麼想的。
「對於戰爭我們每個人都是疲憊的。」那個年輕人表示道,「但我想這也正是我們需要一些改變的原因——來自於過去的氣息畢竟是腐朽的,冕下,我想未來應該歸屬於未來的主人。」
他的暗示越來越多了。
蘭諾其實已經漸漸地有一些不理解——從這個人找到他開始他就覺得很奇怪了,他的話語之中的一些不滿也很奇怪,又是聯邦,蘭諾真的很想知道聯邦是不是乾脆就是個篩子,還是他們準備就這麼目視著什麼事情的發生。
他不由有一些不悅表露在外,可是那人就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
這個時候,結束了演說的人也湊了過來,包括昆廷。
「冕下,世界是屬於年輕人的,您不願承認這件事情嗎?」聯邦的天才的視線其實有一些冒犯感還有不知道哪裡來的敵意,可只是將那敵意表露在外昆廷就感到了一陣的徹骨的寒意,並非來自於蘭諾——儘管對方的無視簡直讓他更加憤怒。
但出於本能昆廷還是不得不隱藏起來了自己的敵意,得到了一個像是施捨給他一樣的答案。
「什麼樣的年輕人?」蘭諾有一些天然的迷惑,「我嗎?」
他看著那些有一點殷切還有一點質疑的目光,幾乎是片刻之間他們就莫名地安靜了下來,然後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按照年紀和成長期限來算,在他們面前的海妖冕下比他們當中的一些人還要年輕得多,這讓他們的一些盤算和疑問現在看起來都有點像是一個笑話。
但很快他們也沒有什麼機會再解釋,儘管蘭諾並沒有什麼生人勿進的氣場,可是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攔在他面前的人不得不自動讓開了腳步,眼睜睜看著他走向了他們並不期待的人選。
「林瑟閣下。」蘭諾叫住了板著臉的聯邦總統,「有時間聊一聊嗎?」
「樂意之至。」
當海妖帝國的冕下和聯邦總統並肩離開的時候,那些遙望著他們的背影的人露出了各自複雜的表情。
昆廷的眼中有幾道閃爍的神色,如果仔細來看的話,也許是恨意,但還有比恨意更深的他不願意表達出來的東西。
*
蘭諾和林瑟之間的氛圍也不好。
或者說世界上並不存在和林瑟關係很好的人,即使在聯邦內部也是如此,他或許有同道中人,卻並沒有友人——任何人面對林瑟的第一反應,其實都是畏懼。
這種畏懼並不是出於林瑟的實力或者是他的氣息,而只是因為這個人而已。
「這樣的呼籲有聯邦的意思嗎?」蘭諾不怎麼客氣的問道。
「當然不會——」林瑟漠然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
「也許是我們和聯邦的交流機制還並不到位。」蘭諾說道,不輕不重的,沒有明顯的情緒。
林瑟默然,然後說道,「這並不是我們的本意。」
蘭諾沒說話。
他發現自己面前的這位執政者其實在迅速地蒼老著。
整個無盡星空之中也許只有聯邦才能產出真正的政客,其它的帝國都有嚴苛的血脈分層,血統大於一切,但這也代表著聯邦內部的問題要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多,甚至直到現在,依然層出不窮。
這是正常的事情,畢竟距離林瑟上位都沒有過去多久,而聯邦的反對勢力也不是為了和黑潮合謀,他們只是有自己的目的。
但也不妨礙這會是一件很討厭的事情。
「他們可能會影響到一個我們在這之前不曾想到的地方。」
「什麼?」
「星網。」
蘭諾猛然停頓了一下,甚至有一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好像也擔心過這個問題,但後來就漸漸地忘記了,當然星網很重要,可是星網是一個在出現以來就沒有遇見過任何問題的存在,他的這些擔心在那個時候看起來都很多餘。
看來不是他想多了。
「星網必須是一個自由的地帶。」他凝視著林瑟,而對方好像並沒有感受到威脅。
「是的,我們也是這樣認為。」林瑟說道,「這是整個無盡星空的共識。」
「閣下。」蘭諾說道,「我不希望戰爭被利用。」
這並不是警告,只是一個願景,甚至話一出口他都覺得自己有一點幼稚,當然林瑟並不會因此對他有什麼看法,聯邦總統半垂下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晦澀的眸光。
「亂象會很快過去——歸根結底,一切的原因還是戰爭。」林瑟慢慢地說道。
他也沒有什麼錯。
但在沉默之中彷彿分歧就橫亘在他們中間,又或者說,隔閡從未消失不見,只是在他們面前的尖銳的敵人並沒有讓他們因此靠的更近。
而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
在短暫的談話之後他們迅速地分開,各自有各自的路要去走。
蘭諾看到了正在等待他的伊迪絲,精靈女王應該是有一些話要說的。
「你沒有看終端?」
「什麼消息?」
「有關你最關心的那一位……」精靈女王輕輕說道,「還有背叛者。」
「和今天的事情會有關係嗎?」
「也許。但最有力的並不是呼籲的聲音。」伊迪絲說道。
蘭諾心底卻還是林瑟的話。
亂象會很快過去,是的,但在那之前必然是短暫的混亂。
但紛亂在各地同時燃起的時候,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們還是低估了瘋災之主多年以來的布置。
*
嘩變從星際戰場防線的邊緣開始,而且避開了幻想種族們。
這在無盡星空的歷史之中應該也是罕見又離奇的,大量的聯邦士兵要求反攻黑潮——不論他們究竟明不明白這背後的意義,他們都這樣堅持著。
還算好消息的是此時畸變體的數量還是和從前一樣可以應付的,但另一個問題是,要如何對待這些聯邦人類。
這不是一件適合外來者插足的事情,尤其是幻想種,他們有可能會把局面變得更差,聯邦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些人類之中開始流傳著和當初的黑暗教派散步的消息差不多的分裂消息,還有各種對於異族的仇視。
不過,對於整個星際戰場而言這依然是小小的火苗,只是在聯邦疲於應對這件事情的同時,後方似乎也有了新的波動。
沉寂許久的黑暗教派再一次現身,隨著他們的出現又多了幾個被黑潮暫時覆蓋的地方。
但就是在這個時候,新的消息也第一次從黑暗教派內部傳遞了出來。
那是一個坐標。
直接指向瘋災之主的坐標。
就在星際戰場的偏遠防線的附近,
不論怎麼看這件事情都處處透著蹊蹺,甚至就差把陷阱兩個字寫在頭頂上了,但同時卻又充滿了誘惑。
瘋災之主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存在,下一次能夠有他的消息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機會,無盡星空太大了,如果瘋災之主一心躲藏,要找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現在機會卻就這樣擺在他們面前。
怎麼看不去都很虧的樣子。
而這樣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陷阱了,至少對於蘭諾而言是如此,因為那個坐標明晃晃的就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星際戰場的防線布置不是秘密,所以瘋災之主如果真的在那裡出現,那就是故意的。
「兩邊的距離甚至能夠滿足回防的標準……」蘭諾的聲音越來越低。
並沒有人可以和他商量這件事,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許可,不過當自己面前是一雙冷清的卻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的時候,他還是說著說著就有一點啞然。
「想去就去。」
折月的回答毫無建設性意見,讓人甚至覺得不論說出來什麼話這都會是他的反應,當然這可能也是一個事實。
金髮的海妖似乎讀懂了那一瞬間他的沉默,然後補充了一下。
「我在這裡。」
雖然他很強但這句話毫無說服力——在不久之前他們可是雙雙遇襲。
「搞不好會死在一起……」蘭諾嘀咕了一聲,然後發現折月微微點了一下頭。
「……」他明白了,折月的意思大概也是這樣,生死並不怎麼重要,但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不會很孤寂吧。
……還是一點也感動不起來。
「但我不能不去。」
他必須搞清楚,瘋災之主到底要做什麼。
*
只是靠近那個坐標就能夠感覺到瘋災,然而比那瘋狂和詭異來得更早的是終端裡面的警報。
不出意外星際戰場的混亂再一次加劇,這讓許多戰線都陷在疲憊的鬥爭之中,而目的性也很明顯,那都是有頂尖的幻想種所在的地方。
同時後方的亂局再現,同樣也是刻意針對幾大帝國。
蘭諾看見那半是被黑潮覆蓋的地方的時候,瞳孔猛然縮緊。
他並不是在意這道防線暫時的得失,然而這道防線出現的不再是畸變體,而是黑暗教派,瘋災之主手中最為貴重,卻也最不願意打出來的一張牌。
陰惻惻的聲音伴隨著令人窒息的領域降臨,似乎還有笑聲,但又好像是什麼東西摩擦的聲音。
「海妖之王?」
來不及說什麼話,蘭諾的第一反應是攻擊那些黑暗教派的成員,不論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但瘋災之主幾乎是和他同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雙方碰撞的時候,那些黑暗教派的成員卻完全沒有被波及到!
「你竟然敢來?」
瘋災之主的驚訝依然浮於表象,顯得非常的敷衍,可是他的行動一點也沒有敷衍的意味,瘋災之主的手段甚至是暴力的鎮壓,完全不懼後果。
「不會有人來支援你——所以,來聊一聊嗎?」
威脅開頭,邀請結尾,非常的標準。
蘭諾沉默著,他心中隱約有一些感覺瘋災之主發生了一些改變,對於瘋災之主本身而言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方向的改變,而且影響很大。
但這也代表著瘋災之主和上一次有了巨大的差別。
「你上次還想殺了我。」蘭諾說道。
他一點也不費解或是好奇瘋災之主的變化,對於對話本身也本能地警惕著,但是他似乎也沒有辦法拒絕。
「這次依然想。」瘋災之主說道,「但你不是有很多的好奇么?」
「他們在做什麼。」
蘭諾覺得自己現在可能像是一根弦一樣。
當然他的抗壓能力一向不錯,只是面對著瘋災之主的時候再強的能力也未必有什麼用處,所以他只是緊繃了起來。
「你們到現在還沒有觸碰過黑潮的本質。」瘋災之主說道。
然後他慢慢地補充了一句,「我也沒有。」
「……」所以前半句說得那麼厲害是什麼意思?
「但在本質之外,你們連黑潮的性質也並不清楚。」
蘭諾看了一眼瘋災之主,「所以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免費的。」瘋災之主說道,「真正的黑潮的蔓延是一個同時存在於多維度之中的不可逆過程,這是黑潮的本來特性,而將它攔在一個維度的確可以阻止黑潮的擴散,這就是你們一直在做的事情……但你們的干涉也僅限在這裡,如果從高一層次的維度向低一層墜落呢?——而那裡,是你們根本接觸不到的地方。」
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蘭諾皺眉,他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怪物更加的奇怪了。
他現在彷彿連人皮都沒有了。
好像瘋災之主說的每一句話裡面都有牙齒的相互磨合的聲音,因為這種異樣太過明顯蘭諾甚至下意識地把對於異樣的觀察放在了瘋災之主的話語之前。
所以在短暫的愣怔之後他才明白瘋災之主的意思,然後面色微變。
瘋災之主解釋的有關黑潮的性質和他們的觀察是一致的,黑潮並不是立刻就能蔓延出去,而是一個逐步侵染的過程,所以在黑潮剛剛侵蝕的時候還是可逆的,在黑潮和一個強大的系統對碰的時候侵蝕的過程會變得緩慢。
的確,大部分這樣的侵蝕都是由畸變體的出現開始的,所以他們很習慣於先一步阻攔畸變體,這已經變成了無盡星空的慣性,多年以來的戰爭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可是如果真的如同瘋災之主所說的話……
「不對……」蘭諾喃喃地說道,「這才是正常的侵染方式……」
瘋災之主用有一點欣賞的目光看著他。
的確,他的反應很快,迅速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黑潮的侵染本來不是從畸變體開始的……而畸變體,並不是天然的產物。
它們只是瘋災之主創造出來的消耗品,而瘋災之主成功地用畸變體蒙蔽了許多年。
無盡星空的黑潮也並不是正常的黑潮,由上而下才是真正的浸染的方式……不然按照黑潮的傳播力度他們不可能做到和黑潮戰鬥了這麼久。
但想到這裡的時候蘭諾卻覺得自己應當還是忽視了什麼東西,一時之間卻不容許他繼續認真思索下去了。
「你要做什麼?」蘭諾定定看著瘋災之主問道,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郁,尤其是當那些黑暗教派的成員還在繼續著不知道什麼工作的時候。
「讓一切回到正常的狀態。」瘋災之主說道,語調之中有了幾分蠱惑的意味,「既然循序漸進越來越困難……那麼也只好消耗大一點了。神秘是有限的,現在,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在多個點同時勾連成面最終爆發的方式你們也體驗過了——現在我們換一個維度,這就是他們的工作,還有一些不在這裡……」
蘭諾的心沉了下去。
他開始理解瘋災之主許多年以來所做過的事情。
瘋災之主來自於曾經的人類四神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在他被污染之後,這就是這個世界最初的黑潮,但在黑潮開始擴散之後,無盡星空已經無法供給黑潮所需要的基底,這讓它不得不選擇了侵蝕另一個舊世界。
但這侵蝕應該不是完全成功的,從無盡星空的星際戰場這些年的形式也能夠看出來,誠然幻想種在不斷地被削弱,神秘的氣息也逐漸走向了消亡,但這個過程是通過畸變體進行的,而且這中間消耗了大量的時間……
畸變體是瘋災之主束縛無盡星空的方式,同時或許也是對於瘋災之主自身的束縛,但蘭諾一時之間很難想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更加緊迫的是,瘋災之主的威脅就擺在他的面前。
回到正常的狀態,那就是讓黑潮開始原本的侵蝕的方式,這根本就沒有可以應對的方法,絕對能讓現在的無盡星空猝不及防。
蘭諾的臉色很難看,瘋災之主似乎是想欣賞一下他的表情,但在欣賞了之後慢悠悠地說道,「這裡沒有星網鏈接——感謝那群反叛軍。」
蘭諾下意識握緊了拳。
這個時候他都很像爆個粗口,那群該死的反叛軍……這的確是他的失誤,即使早就知道反叛軍和瘋災之主一定有一些聯繫,但是在這之前他並沒有把他們看在眼裡。
現在,如果消息不能傳播出去,他又能做什麼?
「失敗是必然的。」
瘋災之主好整以暇說道,「所以,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嗎?」
蘭諾絕對沒有任何的可能性會答應他的提議。
更何況他覺得瘋災之主不應該不明白這件事情,但從瘋災之主的表現來看瘋災之主似乎又不應該不明白——還是作為一個怪物的瘋災之主根本無法理解這件事情呢?
他依然還在沉默之中,甚至已經緊張到無法繼續思索,可是現在另外一件事情卻佔據了他的大半直覺,讓他被迫分出來一部分腦力去思考著……
在瘋災之主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在過去的瘋災之主是純粹的危險的話那麼現在的瘋災之主在危險之餘還有一些無法言說的詭譎之感,冠冕在提醒著他,比過去的每一刻都更加迫切地提醒著他,可是他無法逃離這裡。
他應該怎麼做?
太艱難了。
他意識到折月似乎稍稍彰顯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金髮的海妖沉默地安撫著他,無聲無息,溫柔得就像是將人淹沒的海水那樣。
蘭諾心頭微微一動,感覺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
而他再一次地,鄭重地拒絕了瘋災之主。
「我不可能答應你。」
「那麼,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上一次未盡的戰鬥在這一刻繼續著。
壓迫感還要比之前更加濃郁,似乎是因為里黑潮很近,所以連帶著還有濃烈的黑潮的氣息,簡直是令人作嘔。
但對抗還是可以繼續的,即使那是神級,蘭諾收縮著自己的精神領域,這種層次的對抗和星際戰場不同,他不能用對待畸變體的方法來對待瘋災之主。
而他要面對的並不僅僅是瘋災之主。
感知留給瘋災之主的只能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全都落在了那些黑暗教派的成員那裡,在這裡的當然不是黑暗教派的全部,就像是黑暗教派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一樣,他們中有一大部分應該分佈在了各個帝國的腹地,這才是那時的變故背後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應該怎麼做,怎麼才能結束這一切?
感知再一次擴散,這個時候彷彿危險無處不在一樣,至少他已經能夠感覺到那些神性……如果用他曾經的那個想法……
蘭諾不著痕迹地移動著。
也許是因為瘋災之主做了什麼,所以即使他事先做好了準備也沒有見到援軍,當然他也不會把希望放在這個地方。
他們離黑潮背後越來越近。
這或許也是瘋災之主的目的之一,黑潮背後才是瘋災之主的大本營,所以當他們越靠近那裡,瘋災之主身上的變化之感就越來越明顯,明顯到根本沒有辦法忽視。
而那些黑暗教派的成員雖然被波及到了,可是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也是沒有辦法阻攔他們的動作的。
蘭諾抿了抿唇,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感知現在都處於一個過剩的狀態,不是他太敏銳,而是四周的污染太嚴重了,污染的背後還是神性,那就只有一種解決辦法……
「一起死吧。」
他的聲音很輕,只是確定了瘋災之主能夠聽見,糾纏在另一個維度從未停歇,而在蘭諾拉扯著他就要墜落的時候,他們離黑潮背後越來越近。
冠冕在顫抖。
可是深海之冠從來不會違逆蘭諾的意願,直到他們在接近黑潮的邊緣。
「放開!」瘋災之主怒吼道,好像他也在顫抖著一樣,更準確一點來說是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各自為政地顫動,可是糾纏並沒有停止,一直到黑潮內部。
黑暗教派的成員完全是有意的被波及著,即使他們的抗性應該不錯但是大部分也受了傷,可是正在戰鬥之中的人根本顧及不到他們。
蘭諾不管不顧地就要繼續著,瘋災之主也依然在勉力掙扎,終於在黑暗之中,那一團神性無法離去,瘋災之主渾身顫動著,在他漆黑的披風之下四處冒出來了尖銳的物體,有些還能看出來骨茬的形狀,但痛苦並沒有被他表露出來,他猛然倒退,似乎有一些驚恐——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爆炸,震動,神性的破滅,什麼也沒有,瘋災之主愕然抬起眼睛,看見平靜無波的視線。
「這就是你的目的?」蘭諾問道。
他在黑暗之中,可是卻就像並非身處黑暗一樣,哪裡還有剛才的瘋狂,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崩塌或者瘋狂過。
「你想去死?還是你想消滅一部分的黑潮?好像都不對?那麼,你要做什麼,你想讓我和這團神性一起湮滅?」
不知何時黑潮內部出現了不同於瘋災之主的神性,但在剛剛卻很難分辨出來。
蘭諾帶著一點嘲諷說道,「可是這團神性似乎什麼也沒有吧,也沒有理智,只是被污染了……黑潮之中的神性應該本來都是你的東西才對,可是你為什麼不要,還想將它們銷毀呢?因為你不想要?」他微笑了一下,「還是,你負擔不起?」
瘋災之主不語,他現在看起來戰慄著,每一個部分都在戰慄著,好像已經變成了屍體一樣。
「還是你提醒了我。」蘭諾說道,「從很早以前我就覺得很奇怪了,你為什麼會需要我,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而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掉也只會掉黑心餡餅,現在看來果然就是這樣……你需要我,或者折月,是因為你的理智根本沒有辦法負擔這些神性吧,所以你需要足夠堅韌的靈魂。」
他對自己的判斷還算信任。
「因為你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控制黑潮內所有的神性,所以這些年你才沒有讓黑潮無盡的擴張著,不然這會給你帶來負累?畸變體的出現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可是你還是接近失控了,在這個時候,你見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用冠冕解決神性,和我們想到的一樣……所以你在催促著我們來解決這件事情,讓我想想,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血靈帶來的啟示書上的坐標,還是那天見面的時候我帶給你的靈感?」
在現在看來這已經都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了,不過瘋災之主所做的也不只是這些。
「你在逼迫我們解決掉這個問題,畸變體的異常,那些反叛軍的行為都和你有關係,還有黑暗教派……我確實很在意這件事情,但你可能不知道……」蘭諾平靜地說道,「有的人反骨長得多。」
他這個人偏偏不肯聽話,寧願指東向西。
瘋災之主沒有說話,骨骼顫動的聲音從他的身上傳了出來,如果他有正常人的情緒那麼這個時候他應該是絕望和憤怒的,可是他並不是正常的智慧生命。
所以瘋災之主始終都是冷靜的,即使這件事情他計劃了那麼久,卻被完全看透,還包括他最大的弱點。
「所以呢?」瘋災之主說道,「你還能做到什麼事情?」
蘭諾在黑暗之中看著他。
「你還敢深入黑潮嗎?」
他現在確信瘋災之主的這些變化一定和多餘的神性有關,越是靠近黑潮這變化就越發明顯,瘋災之主已經很急迫了,他不能再承擔再一次失控的代價。
對峙的雙方似乎就這樣交換了位置。
黑潮內部不再是瘋災之主的老巢,反而可以讓蘭諾逃脫,但瘋災之主似乎也並沒有多麼的緊張。
「該做的事情你們依然會去做的。」
這是他篤定的事。
那些神性必須得到解決,只是時間先後的問題,即使有一個他橫在這裡,但是黑潮還是無盡星空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而瘋災之主只需要坐享其成,差別不過是一些時間,他可能等不起,但無盡星空同樣等不起。
好像又回到了熟悉的僵持的場景,這是他們最習慣的事情。
但蘭諾並不為之所動。
「這會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是,在那之前,先把在外面蹦躂的解決掉不是更好?必須要做的事情也是有先後的。」
「你能怎麼做?」瘋災之主嘲諷道。
他還是很自信的樣子。
「比如現在,」蘭諾並沒有攻擊他,而是折騰著神性,「當所有的神性同時躁動的時候,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忘了說,坐標還是你送來的。而且……早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我做的準備再不充沛,也還能記得先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