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龐大的旗艦在星海之中無聲行進。
飄揚於上的旗幟是少見的赤白色,骨骸環繞利齒,然後是曼陀羅的花紋。
這並不是在無盡星空常見的旗幟,但是所有學習星際航行與旗法的在第一課都要記住這面旗幟,甚至還要排在一些鼎鼎有名的星盜之前——
因為這是血靈帝國的王旗。
血靈並不是一個很活潑的國家,但是他們和聯邦的關係非常複雜,這也導致了整個血靈帝國在聯邦的知名度遠高於其它幾個幻想種帝國。
但在內部,事實上,這依然是一個非常封閉的種族。
「就是這裡了嗎?」
年輕的侯爵站在舷窗邊緣,「王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
「這不是你應該質疑的問題。」另一個拿著手杖的貴族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讓氣氛瞬間變得異常糟糕了起來。
這源自於他們天然的內部矛盾,即在聯邦吸納的成員和血靈本土貴族之間的矛盾,很多時候這些老牌貴族都會擺出來居高臨下的姿態,儘管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越來越勢弱。
就像每一個幻想種帝國都在經歷的那樣,神秘在逐漸消亡,直接表現為幻想種血脈的凋零。
不過矛盾並沒有那麼的尖銳,而血靈的王也維持著表面的平衡。
但也因此,讓他們和聯邦的關係也一直在一個微妙的狀態裡面。
那位血靈公爵的手杖敲了一下地板,表情冷淡。
事實上他也並不明白自家的王為什麼要來這樣一個地方,坐標都是臨時給出來的,出行的計劃也是臨時的,整體都透著隨便。
但畢竟那是王——即使在血靈帝國之中,王的位置已經並不像是從前那樣的至高無上。
沒有真正的加冕,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痛,不過,這位血靈大貴族思索了一下,心中有一些嘲諷。
那些並非天然的血靈帝國的成員,是無法理解這件事情的。
他呵出一口氣,正欲離去,卻見憲兵列隊出現,胸前是整齊的徽章。
公爵面色微變,而憲兵隊長無視了他,直接控制住了那名侯爵。
「你們在做什麼?」即使彼此之間不睦,但都是貴族,公爵還是詢問了一句。
「這是王的命令。」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公爵神色變動了一下,到底什麼也沒有做。
有這樣的遭遇的不止一人。
甚至在他們中間也有反抗的,令人震驚的是,憲兵隊完全不留情面地當場擊殺。
所以血靈之王最後見到的只有幾個人。
「冕下……」
哀求的聲音響了起來,被他完全無視掉,直到目光落在一個有一些蒼老的身影上。
「他們是為了曾經的種族,你是為了什麼?」
這句話一出,那些本來準備辯解的也張不開口了。他們心中都明白自己背叛者的身份一旦被揭開,就沒有任何可以辯駁的餘地。
由人而轉化為幻想種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但會做出來這樣的選擇的存在,如果不是全然為利益驅使的,在心中深處其實他們依然是不甘心的,這恰好是可以被瘋災之主利用的地方,這條線埋的很深,現在看來已經被調查的明明白白。
包括他們做過的那些事情。
而那個被血靈之王質疑的血族單膝跪地,緩慢地說道,「戰爭終有結束的那一日,而失敗與死亡不可避免。我們需要另一條路。」
血靈之王的臉色難看到就像是當場吞了什麼死老鼠進去一樣。
「這麼說來,你還是好心了?」他還想諷刺幾句,心氣實在難平。
「這是為了血靈的未來——不然我們只能逐漸消失!」「因為世界就是這樣的。」血靈之王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他的怒火傾瀉出來的時候所有在場的人自然感覺到了,而他們不得不跪伏在地,血靈之王沒有什麼繼續廢話的興緻,簡單下發了處死的命令。
直到一位親王進來,他們才開始了正常的對話。
「他只是一個個例。」
「不願接受的不在少數。」血靈之王說道,「但世界難道會因為意志而改變嗎?」
那位親王沉默著,瞥見冕下的視線的時候心中一驚。
他險些忘記了,這位冕下在這之前,其實並不是一個熱愛享樂的君王。
血靈之王沒有再多說,而後問道:「海妖還給了什麼坐標?他們應該會到得比我們更早吧。」
*
如果不是刻意留心過,很難發現海妖帝國的動靜。
準確的來說,是所有在外的海妖們的動靜。
森海幽蘭就像是無盡星空的最後一片凈土,默契地被那些海妖們護在身後,不為任何事情干擾,也沒有人敢不識相地提出來。
而大部分還在星際戰場上的海妖都離開了他們的位置,向著另一個方向接近。
指揮中心並不是完全知道這件事情,但他們只需要接受,消息幾乎是半隔離狀態,但在整體的混亂之下,這樣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被泄露下去。
憂慮自伊斯塔露的面容上浮現出來,看得索尼婭有一點不適。
這和伊斯塔露一點也不搭,女性海妖這樣想到,發覺自己的平靜可能才是有點特殊的。
「冷靜一點,伊斯塔露。」索尼婭說道,在這個時候她不想說什麼掃興的話也不想勸告,然而伊斯塔露看著她,眼中有隱隱約約的紅色。
「我沒有辦法。」
索尼婭忽然明白伊斯塔露是什麼都知道的,甚至連她要說什麼也知道。
對,他們需要多一點信任,可是沒有辦法不去擔心,即使伊斯塔露最恨的敵人就在那裡也沒有辦法。
索尼婭不說話了,沉默地站在那裡。
來自於冠冕的呼喚太過遙遠,但是並非不能感覺到,可是就像是隔著一層什麼,她知道那很可能是黑潮,索尼婭不去想這代表著什麼,而是安靜地等待著。
伊斯塔露同樣如此——儘管他看起來恨不得撕裂一切到那個地方去。
可是他終究沒有動作。
*
和海妖們的協同已經是蘭諾很久沒有進行過的事情。
因為他們現在很少面對這樣的敵人了,星際戰場也沒有再出現帝級畸變體這種存在,普通的王級畸變體當然還是他們可以輕鬆應對的。
而瘋災之主這樣的存在,在面對他的時候蘭諾其實沒有什麼勝算。
但這是有必要的事情。
他不僅僅搖了人到這裡來,還要求清場,除了頂尖的幻想種以外沒有誰能夠承擔這裡的負面氣息。
現在他對於海妖們的感知也是模糊的,當然他並不急切,更急的是瘋災之主。
設下了陷阱就要有自己被束縛的覺悟——可惜這是智慧生命的想法,瘋災之主沒有什麼意氣,也沒有懊惱,他只是想要離開這裡——他只是覺得,自己必須要離開這裡。
危險並不是逐漸接近的,海妖帝國的實力無法威脅到他,是的,他在無盡星空接近於無敵,但是這只是他的軀殼的實力,當他超出負載的時候,危險的是控制著軀殼的理智本身!
如果僵持下去,面臨崩潰的一定是他自己!
瘋災之主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也清醒的感知到了海妖之王的難纏之處,蘭諾在逼迫著他,他們糾纏在一起,瘋災之主卻沒有辦法進入黑潮深處直接攻擊他,而如果要逃脫——他必須付出代價!
可是他一點代價都不願意付出,他艱難的謀划和一直以來的痛苦都是因為他的不願意,而漸漸地代價越來越大,一直到他無法負擔。瘋災之主並不是一個絕對理性化的存在。
他是無情的,是冷靜的,也是貪婪的,當這些特質交織在一起的時候,也註定了他會走到這一步。
瘋災之主感覺到他離黑潮越來越近。
而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也越遠,它們似乎是歡呼著要離去——即使他知道那只是本能而已!
如果在一次墜入黑潮深處,那麼他註定會成了一灘神性的屍體!
這個假想終於讓瘋災之主下定了決心,甚至不惜以兩敗俱傷的姿態來逃離。
激烈的震動從他的身上響了起來,做下了決定之後瘋災之主就不再猶豫,但比他的決定更快的是,在黑潮深處的那團神性的波瀾!
瘋災之主身上是咯咯咯的響聲,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團神性沒有理智的存在,而本能讓它想要和他靠近,然而瘋災之主卻不得不脫離,在他第一次狼狽地被污染之後的神性控制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現在他絕不可能在被神性控制。
可是他們之間的鏈接本來就是無法切斷的,所以他一直沒有找到辦法,藉助外力的後果就是現在的僵持。
蘭諾搖晃了一下,過量的負載和來自於黑潮的侵蝕他也不能免疫,但他必須拖延下去,只是,當瘋災之主真的不顧一切的時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個瘋狂的神明。
即使那巨大的壓力已經事先被分散,而大部分的壓力都在蘭諾這裡,對於在外的海妖來說這也依然是一件艱難的事情,當然他們並不會退縮,還在配合著。
可是這一切終究還是到了極限的時候。
瘋災之主已經沒有類人的形狀了。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張行走的人皮,好像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面都能夠流出來血肉一般,這場景有一些駭人,不過在場的心理素質都不錯——但索尼婭覺得結束了之後她需要去吐一吐。
難以形容的噁心感從瘋災之主身上傳來,就在他們因此而不適的時候,瘋災之主激烈的反擊緊隨而來!
就是伊斯塔露也倒退一步,可是在感知到痛楚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看向那個黑暗深處的地方。
蘭諾靠在折月的身上。
說實在的有點硬。
他來不及再休息也來不及感受這種觸感,即使自己感覺不太好,也並不會因此退縮。
只是在這個時候,感知之中突然又多了一些新的幻想種的氣息。
「這個時間是不是剛剛好?」
瘋災之主的人皮擴散的趨勢就這樣被碾壓了回來。
在偽神之後,他應該是第一個有被整個無盡星空的頂尖幻想種攻擊的殊榮的存在。
「真是令人噁心的東西啊。」血靈之王平靜地說道,而接下來,他們的工作就是控制著這團噁心的東西,然後等待。
瘋災之主已經沒有了大半的理智。
他最多只能勉強控制著自己不再回到完全的活屍的狀態之中,但已經再也沒有了更多思考的餘地,他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蔓延著……也在瘋狂著!
就像是一個升格的過程,也是一個思維散落的過程,這不是他想要的,即使他可能因此觸及永恆!
但瘋災之主連咆哮聲或者吼叫聲都發不出來,也許他的每一部分思維都在咆哮著,但是已經沒有用了,很快污染會蔓延下去,無休止的分散下去,就像他的思維一樣,他會真正的和黑潮伴生。
觀察著這個過程也是一件有一點噁心的事情。
扭曲的人皮和肢體擰動了起來,這個場景放在任何恐怖電影裡面都能夠成為留在影視上的經典畫面,然後變成了四散著跑動的肉塊和骨骸,肉塊再一次被分割……
索尼婭摸了一下自己?40;胳膊,作為一個海妖她天生體溫不高,但她現在覺得自己可能也摸到了雞皮疙瘩之類的東西。
她發誓最近幾年的時間裡面她都不想再吃任何的哺乳動物了。
海妖目視了一眼自己的同僚們,伊斯塔露面無表情——只不過觸手透露了他的心情,伊斯塔露的觸手現在在學習那些肉塊的移動方式。
而戈爾迪安看都不看,萊茵海德離得更遠,索尼婭抽了抽嘴角,繼續盯著那灘肉塊。
似乎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觀察到這件事情之前,先一步得到的是離開這裡的命令。
瘋災之主已經沒有任何恢復的可能了,於是出現在這裡的幻想種們開始默契地四散,唯有那些還沒有在槓桿的戰鬥之中被波及到的黑暗教派的成員滿臉恍惚。
沒有人會再顧及他們。
海妖們自然地圍到了蘭諾的身邊,血靈之王沒有打擾他們的打算,過了一會兒才過來問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不知道。」蘭諾如實回答他。
瘋災之主的失控是他推斷過的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可是他又怎麼知道瘋災之主會是這麼一個鬼東西,這比他的想象噁心多了。
血靈之王不置可否,也只是抱著手臂看著。
那一灘肉塊緩慢地變成了流體,接下來可能會變成一張餅,這個想象剛一出現他們就被迫打消了這樣的設想,不然以後怎麼面對餅……
但就在臨界的那一瞬間過去的時候,更迅速的是黑潮的侵染!
黑暗覆沒,甚至比之前還要更加的濃烈!
「我想他並沒有意識到。」蘭諾神情有一些漠然,「他早就已經完全被感染了。」
這是瘋災之主註定的命運。
血靈之王不語,而是目視著大片的動蕩。
從黑潮深處傳來的激烈的變化他們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過了一會兒,似乎才漸漸平息下來,但是黑暗翻湧著,透露著幾度危險的氣息。
可是他們並沒有辦法,理智的存在是遠比沒有理智的黑暗要更加可怕的,所以瘋災之主必須死。
蘭諾終於流露出來了一點疲憊。
「其他地方怎麼樣了?」
「不樂觀。」血靈之王表示道。
但在這個時候似乎是因為星網及時恢復,指揮中心的消息也終於到了他們這裡。
「前線出現了巨大的變化,畸變體最高波峰出現,疑似失控。」
蘭諾面色微變。
「看來是因為失去了控制……」
瘋災之主已經不再存在了,再也沒有能夠影響畸變體的東西。這件事情他們商議過,做過一些準備,而且在之前他們就已經準備好了要應對畸變體波峰。
可是最高這個形容詞可見形勢的嚴峻,眾人沒打算再繼續停留,只是在離開之前,血靈之王額外說了一句。
「我們討論過的事情……」
「到現在也還是這樣。」蘭諾說道。
*
越來越多的不算很好的消息傳來,又有幾道防線被迫倒退,而在這裡的黑暗教派的成員的工作雖然沒能完成,他們剩下的同伴卻很成功——更成功的是,他們就是黑潮蔓延之後的第一個祭品。
求仁得仁,蘭諾沒什麼好說的。
在這個時候,他卻收到了一個有點意外的通信。
來自於黑暗議會……的死敵。
「我們有很重要的發現,我必須讓你知道……那些異常的氣息的來源,是可以溝通的。」
蘭諾差點把終端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