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中哭到無淚
昨晚夢見去工地看望媽媽。看到媽媽，一臉油污和灰塵，像從煤礦井裡，剛剛走出來的一樣，臉上那麼多灰塵和油污，卻還是遮蓋不住滿臉深深的皺紋，一條條長長的皺紋，像被刀子，狠狠砍過一樣。
我緊握著媽媽凍紅了的雙手，看著她一臉樂觀的微信，瞬間淚水濕潤了眼眶。
媽媽在船廠從事打磨的工作，也是船廠里最苦最髒的夥計。一般人都不一樣干打磨的工作，一打磨，就是鐵屑火花四濺，衣服上，臉上，很多地方都被鐵屑的火花，燒有凹點，有時候，火花也會弄到眼睛里。
我很想讓媽媽辭掉這又苦有累又髒的工作，但是碌碌無為的我，卻沒有辦法獨自面對人生，眼前結婚需要一二十萬彩禮，還有購新房新車巨額的資金，一想就是頭疼……
「兒子，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啊？外面風大，有點冷，走，快回家去。」媽媽笑吟吟的朝我笑著，她的雙手很冰冷，但可以感受到蒼勁有力的手上，每一根血管里都是奔騰的熱血在流動。
西風呼嘯，灰黃的天空上，偶爾飄下幾滴冰涼的雨點。船廠里，五六艘即將完工的巨輪，驕傲的樹立在大地上。上面傾注了媽媽和無數工人的血汗。之前聽媽媽說過，那艘表面完工的巨輪，還要半年才能下水遠行，內部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填充它，打磨它。
看著那艘巨輪，我不禁想到了自己，我們都是徒有其表！我到了而立之年，卻不能讓父母衣食無憂，還處處讓她們操心……
我和媽媽走了幾步，她摸了摸我的臉，一臉責怪道。「你看你的臉都有點凍涼了，傻兒子，怎麼不把帽子帶上？天氣不好，不要在外面，在家裡暖和點。」
在她的眼中，我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只要在母親身邊，我也一直感覺自己是個孩子。
看著母親污黑臉上滿眼的微笑和深深的皺紋，再看看她凍紅了的雙手，我眼中不爭氣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瞬間奔涌而出。
我立馬羞愧的轉過頭去，但還是被她看見了。
「兒子怎麼了？」她拉著我的手，一臉驚訝的問道。
「我，我沒事，剛剛有沙子飄進我的眼裡了。揉揉就好了。」我的臉背著媽媽，強裝歡笑，有點更咽道。用手擦拭了幾下，可淚水還是不爭氣的，像噴泉一樣，咕嚕咕嚕的往外冒，一直流個不停。
「媽，我去超市買包煙，一會就回來，你先回去吧。」我假裝鎮定，背著媽媽，邁開小步，跑開了。
我不敢回頭看媽媽，不敢讓她看到那個不爭氣兒子的臉。即使我在外面混的再不行，吃了再多的苦，我都沒有告訴過她。因為我知道，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讓她操心了！比其媽媽這些年吃過的苦，經歷過的磨難，我吃的苦根本不值一提。
每次和媽媽打電話，我總是騙她，說自己在外面混的多好多好，在公司裡面成為技術骨幹，要被提升當領導，這個月發了多少錢工資獎金…，對媽媽夸夸其談，說在外面混的很好，什麼都不用擔心。
每次掛完電話，內心總是有一些愧疚和無奈，但也有一點的寬慰。聽到媽媽的聲音，讓我在絕望沉淪的谷底，再次看到對生活、對未來的希望……
媽媽看著我小步跑開，對我叮囑道：「路不平，走路慢點哦。我到家就做飯了，你早點回家吃飯哦。」
「嗯，我買包煙就回來。」我沒有回頭，加快腳步跑著。
跑到很遠處的長江邊，一個無人的柳樹林里，不禁放聲痛哭了起來。
高考之後，將近十年，我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有時候想哭，卻沒有淚水。即使18年我投資p2p虧了五六萬，我也一滴淚水沒有。
這五六萬塊錢，雖然不是很多，但卻是我在工廠里，夜以繼日加班熬夜，像個機器人一樣，磨滅了靈魂，熬了兩年才存下的積蓄。
每當我想到這裡就想哭，但是卻哭不出來。也可能是這些年工作麻木了自己；也可能是忽隱忽現的愛情，斷了對愛的渴望；也可能是心中有個堅強的媽媽，不允許我懦弱！
有時候，我多麼希望媽媽，能像爸爸一樣，一輩子，只為自己活著，只要自己活的快樂就好，不用管任何人。像和尚，也像神仙一樣。
可是媽媽卻做不到，在她的眼裡，還要一個未成家的兒子，能拚命工作一天是一天。
曾經在電話里她告訴我，一天幾百塊錢，一天都捨不得休息，工作又不累，和玩一樣。
媽媽這句話，也深深的扎痛我的心，讓我很愧疚自己沒本事賺錢，沒本事讓媽媽安度晚安，沒本事讓媽媽，不再為幾百塊錢拚命忙。每個月經常工作30天以上……
寬闊的江面上，一艘艘貨輪魚貫而行。一陣陣的鳴笛聲，彷彿是在對船廠里，那艘表面竣工的巨輪的嘲諷。表面光鮮亮麗有什麼用？只能躺平在原地，一堆廢鐵一樣。
想想媽媽這麼多年，為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爸爸有沒有一點點的家庭責任感，所有家庭重擔，都靠媽媽一個人。
我到了而立之年，本該讓媽媽停下手裡沉重的工作，安享晚年，可是一直光棍的我，卻沒有勇氣和媽媽說，讓她回老家休息的話。
在工廠一個月也就四五千塊錢工資的我，就算省吃儉用，一年也就能存三萬多塊錢。在當今的社會，還不夠年輕女人幾個月的零花錢。
我也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打工人，打工魂！也經常想過走出工廠博一把，2017年我從工廠出來后，學過廚師，干過一段時間金融貸款，這個來錢快，但感覺像騙子一樣，很多客戶貸款50萬兩年，要被我們貸款公司坑20萬左右，但是要還六七十萬！良心過不去，沒幹過久就辭職了。
後來又干過保險，賣房子，送外賣，臨時工，賣傢具，做裝修工……
這四五年的工作，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到處漂游，最後還是空空一場。有時候想想，還不如當初一直在工廠打螺絲。可是不出來跑跑，闖一闖，年輕躁動的心又不安分。
如果讓我一個人面對巨額的結婚彩禮，和新房新車是需要的資金，我會直接選擇躺平。但這些壓力，幾乎都是媽媽一個人幫我背負著……
這麼多年來，母親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所有的重擔。供養我和姐姐長大，供養我們讀書上大學，為了我的結婚彩禮和購房、購車的錢，她年復一年工作著，休息一天都捨不得。因為在她的心裡，兒子還沒有成家，還需要很多錢……
我過了30依舊遲遲沒有結婚，也是讓媽媽操碎了心。
每年過年的時候，媽媽總是厚著臉皮，到處去求人，幫我安排相親，可我也不爭氣，年年相親，年年黃……
在無人的江邊放聲痛哭著，想著想著，痛痛的打了自己幾耳光。想死的心都有，但是卻不敢，不能讓媽媽再擔心，不敢讓媽媽再流淚！這輩子，我欠媽媽的恩情太多，太多，還沒有報答一點。我要還兩輩子、三輩子，可能也還不了媽媽的情……
在夢裡，我哭了很久很久，也忘記了回家吃飯的時間，一直哭到淚乾，哭到夢醒……
寫著夢中回憶的時候，也是含著淚嗚咽著，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