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祝由術

「小兄弟，你完全不記得自已是誰了？」玉明樓輕聲問道。

「聽獄卒說，我是喝了毒酒，沒被毒死，造成的失憶。我想不起自已是誰了。」

玉明樓拿起周子易的左手，修長的雙指搭在他瘦小的腕間，周子易猜到，這是在給自已把脈。

「小兄弟，你應該是得了失魂症，失魂症最大的癥狀，就是忘記過去。有些人是全部忘記，有些人是部分忘記，還有一些人是選擇性忘記某一段，你是哪一種呢？」

「玉大哥，我幾乎是全部忘記，偶爾有一點淡淡的影子，也只是片段。」周子易回答。

「現在，還有時間，你放鬆放鬆，閉著眼睛，慢慢回憶，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我看能不能從這些片段中，幫你找到家人。」

自已到底是誰？這是周子易一直想知道的事，所以聽了玉明樓的話，就閉上眼睛。玉明樓拿起他的雙手時，他潛意識中沒有任何的抗拒，全身開始放鬆。

他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玉明樓的指尖，緩緩地注入手掌，進入身體，並向大腦慢慢遊動。同時，玉明樓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在他耳邊時遠時近地響著：

「混沌初開，乾坤始成。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日月五星，謂之七政；天地與人，謂之三才。

生而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惡淵而為善。生而為人，我有父母，我有兄弟，我有姐妹，無論貧窮或富足，都有快樂的幼時、童年。

二歲爬行，三歲學語，四歲繞膝，五歲攀肩……」

聲音舒緩、輕柔、飄渺，如遊絲，如泉滴，如風鳴，周子易不知不覺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看到什麼，就說什麼，老人，小孩，房子，樹林，河流，雞，鴨，牛，羊……」

慢慢地，一些空靈的畫面，如藍天上的薄雲，時而清晰，時而虛無，時而由遠及近，時而由近及遠，一頁一頁，在腦海里浮現。

周子易發出了喃喃的聲音：「大樹下，三四歲左右的我，在追逐飄落的黃葉，這是一個寺廟，山門台階上，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尼姑，在看著我笑，她的五官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後面，站著一個中年男子，面容模糊看不太清楚。

……

我從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在一個大木箱子里，身邊躺著五六個與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無論我怎麼喊，他們都不醒。我用頭頂開蓋子，發現在馬車上。馬車在山路上飛奔。我爬出箱子，摔在地上，我在荒地上哭著跑著。

……

很多人，很嘈雜，象賭場，我幫客人端茶倒水，哦，我看到茶壺上印著沐氏賭坊四個字，有人打架，死人了，大家都往外跑，我也跟著跑，後面好像有人喊我，周子易，周子易！

……

牢房裡，穿黑衣的楊大爺，還有玉大哥，玉大哥握著我的手……」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四更的鑼聲響起，周子易被驚醒。他睜開眼睛，只見玉明樓面含微笑、雙目炯炯地看著自已。

周子易猛地縮回雙手，「玉大哥，我……我……」他邊說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沒事的，小兄弟，我剛才是嘗試著用祝由術，看能不能幫你找回過去的記憶。」

周子易猜測這祝由術可能就是後世的催眠術，剛才他感覺自已夢境般回到了過去，只是醒來，夢裡的情形就象泡沫一般消失了。

他急忙問：「玉大哥，發現了什麼？」

「小兄弟，你可能叫周子易，你記憶中的沐氏賭坊的沐老闆，我認識，其他的，出去后我們慢慢查找。不過，你的脈象非常奇怪，好像幼年時被武學高人打通了任督二脈，這可是百年難遇，恭喜恭喜！」

打通任督二脈！周子易大吃一驚，這隻在武俠小說中才看到的，難道現實中真的有？！

周子易猛地精神一振，彷彿眼前已是海闊天高、山長水遠。

自已這柔弱的身子，竟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他禁不住握緊雙拳，暗想著自己開掛的人生，豪邁之情油然而生。

「玉大哥，你是說我天賦異稟，前途無量？」

「哈哈，小兄弟，天賦異稟倒有可能，前途是否無量，那就不知道了」玉明樓哈哈一笑，「你的身世倒是非常奇特。」

周子易還想再問，只聽到外面咣當幾聲，估計是右通道的鐵門開了，二個獄卒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小兄弟，沉住氣，咱們先看一會熱鬧，再走。」玉明樓笑著低聲說道。

周子易緊張地看著二個獄卒到了通道，往裡面走，腳步聲清晰可聞。

玉明樓數著倒計時，「5-4-3-2-1」話音剛落，就聽到獄卒大聲呼叫：

「犯人跑了！」

「有人越獄！犯人跑了！」

立在鐵門后的獄卒也呼叫起來「犯人跑了！犯人跑了！」

封閉的監獄里，回蕩著犯人跑了的呼叫聲，有如平靜的山林陡然響起的濤聲，誇張而滑稽。

玉明樓彷彿是這鬧劇的導演，周子易看到他得意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是他今生最輕鬆最開心地笑。這位玉大哥，其實也蠻有趣的，心裡不由得感到十分地親近。

「咚咚、咚咚，犯人跑了！」

「犯人跑了，噹噹，噹噹！」

不一會，從高窗外傳來鑼聲鼓聲呼叫聲，然後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大呼小叫的慌亂聲。

隨後，雞鳴聲、狗叫聲，在這黎明之前的黑暗裡，從縣衙監獄開始傳出，引發全城雞鳴狗叫。

緊接著，監獄通道響起了約有十幾個人的雜亂腳步聲，隨著腳步聲進來的，是刺眼的火把光與時長時短紛亂的人影，不一會，通道亮如白晝。

玉明樓把周子易拉到角落，伏下身子，觀望著外面的亂象。

「大人，初步檢查，開了三間門，跑了二個人。」獄卒急忙稟報。

「跑了哪二個？」典獄長尖利的聲音問道。

「一個是前天押來的，另一個是賭場殺人犯。」

典獄長：「第三個沒跑的是誰？領我去看看。」

「在這，就是他，楊老頭，門鎖是開的，人卻沒走。」

典獄長：「人犯，你為何不跑？」

楊大爺的聲音：「老了，跑不動了，也沒想跑。」

典獄長：「他們跑多久了？」

楊大爺：「半個時辰。」

楊大爺故意把時間拉長，造成人犯跑了很久的假象。

「你們兩個，把所有的房間和犯人再檢查一遍。」典獄長大聲吩咐，「其他人，務必找到各自的班頭，通知所有人都到縣衙門口集合，我去請知縣大人，開展全城大搜捕。」

典獄長說完，這一大群人呼拉拉就往外衝去，一瞬間，就只留下了二個負責核查的獄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