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心如花開
君懷瑾用扇子抵住她的手,讓她直起身子來。
她方才吟的這一首並非是什麼詩,只是她小時候隨意寫的四句話,後來長大了母親和外祖父讓她培養自己的勢力,她便想到了這四句,取了前兩句的頭,分別建了疾雪樓和青鸞衛,一個在暗,一個在明。
這四句也成了他們彼此交換身份的一個暗語。
除了這兩派的人,誰也不知道。
芍藥起身後笑著說:「樓主是認出了芍藥的身份,所以才跟來的嗎?」
君懷瑾搖搖頭,「我見你頭上戴著梅花簪子,但沒有多想,跟上來也不過是看不慣劉世榮,單純不想讓他得逞而已。」
「那樓主怎麼……」
「這裡如此昏暗,若非特意訓練過,尋常人該如劉世榮一般什麼都看不清,但你能準確的找到我的位置,還能看清我手上的動作,必然是練家子,我思來想去,就試探一下。」
君懷瑾輕笑,「倒是試出了意外之喜。」
芍藥眼睛亮起來,崇拜的看著君懷瑾,「屬下之前接到堂主的命令,要屬下來給樓主送信,但屬下之前沒見過樓主,只知道是李綉芳身邊的公子,是以猶豫很久不敢妄下定論,打算找機會試探一下,沒想到先被劉世榮纏上了……」
君懷瑾忍不住想笑,所以看似是她「英雄救美」,是芍藥拒絕劉世榮,其實是她們倆互相試探,而劉世榮只是個啼笑皆非的意外。
「不說他了。」芍藥從自己的衣襟里摸出一紙密信遞給君懷瑾,「這是堂主讓屬下給樓主的東西,堂主還讓屬下帶一句話。」
「什麼?」君懷瑾把信收好。
芍藥說:「堂主說,副樓主已到宜城,請樓主放心。」
「時清來了?」君懷瑾這下心情是真的好起來了,「行,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樓主保重。」
芍藥快步出了巷子,等她走了一會兒,君懷瑾才若無其事的出去。
回到席間,李綉芳看她一眼,「怎麼去了這麼久?」
聞言對面的劉世榮幾乎是立刻轉過頭來,幽幽的盯著她,難掩緊張。
君懷瑾笑了下說:「我對這邊不熟,繞了半天才找到地方。」
說著她的臉有點紅,似是不好意思了。
李綉芳笑了下,沒再問,「看看,沉璧要上了,你不是想和她學舞劍?」
「是……哎?她今天穿的是水袖?」
君懷瑾期待的抬眸望去,就見沉璧從轎上下來,這次喊人的換了個衙役,他一敲鑼,「鐺」的一聲,瞬間讓沸騰的人群安靜下來。
「折袖樓沉璧——到!」
不過才幾日,君懷瑾再見到人的時候,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以為蘭沉璧此次出場定是盛裝打扮,艷壓群芳,沒想到另闢蹊徑,竟穿了件水青色舞服,上衣緊緊的貼合在身上,勾勒出纖細腰肢,修長雙臂,下裳倒是柔軟,顏色從腰際往下逐漸加深,在裙擺處沉澱成了翡翠色。
水袖和裙子同色,他輕輕的挽起水袖,從石橋上走過,兩側的燈照在他的裙子上,顯得尤其清亮。
似有所覺,他忽然扭頭看了過來,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君懷瑾莫名覺得他就是在看自己。
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不過須臾時間,他又轉了回去繼續往前走,快的彷彿只是君懷瑾的錯覺。
等他在蓮仙台中央站定,君懷瑾才恍然大悟他為什麼要穿的這麼素淡。
在橙黃色的燈火照映下,紅衣反而沒那麼突出,而水青色的衣服被這麼一襯,像極了水中月,湖心蓮,亭亭玉立。
見她看的目不轉睛,李綉芳有些吃味的把酒杯遞到了她唇邊,「怎麼?覺得她好看?看的這麼入迷?」
君懷瑾眨眨眼回神,接過酒杯看著李綉芳,真誠的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誰都愛看,但也僅僅是欣賞而已,家主也是美人,若此時台上的是家主,我也一樣會看的目不轉睛。」
她語氣真誠,眼神清澈,李綉芳想生氣都發作不出來,「行吧,這次饒了你。」
君懷瑾笑著給她倒上酒,沒再說話。
蘭沉璧站定后沒有立刻開始,一群赤裸著手臂,穿紅褂子、頭上纏著紅抹額的漢子們抬著大鼓走了上來,八面鼓鎮八方。
眾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握著鼓槌垂下頭,後面的石橋上一站一立,站著的吹了一聲悠揚響亮的笛子,笛音穿透湖面,像是某種開戰的信號,瞬間喚醒了沉睡的戰士。
八個大漢齊齊抬手,鼓槌重重落下。
「咚——」
一聲悶響后,蘭沉璧忽然抬起頭,眼神銳利,右手的水袖輕輕的搭在左肩。
「咚!」又是一聲有力的鼓點。
蘭沉璧忽然動了起來,右手的水袖一甩,在空中劃出一道月色,隨後左手也跟著打了出去,水袖盡情舒展,笛聲和著鼓聲,逐漸加快速度。
他赤足飛旋,裙擺如綻開的水蓮,身姿輕盈靈巧,一個探身,腰肢下沉,長腿后踢,如振翅欲飛的蝶。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隨後笛聲漸漸低下去,琴聲起,肅殺之外又添柔情,蘭沉璧垂眸淺笑,漫不經心中透著幾分輕蔑,隨後他足尖輕點,騰空而起,一個倒踢紫金冠引來聲聲驚嘆。
君懷瑾亦是眼前一亮,她身子不自覺的前傾,屏息凝神。
輕巧落地后,蘭沉璧順勢倒在地上,身子以一種極為刁鑽的角度彈了起來,足背繃緊輕點地面,右手輕輕劃過側臉,露出他微挑的眼尾和似笑非笑的唇邊。
剎那間,君懷瑾心如花開。
美人如玉卧水間,月似沉璧落湖面。
水袖輕招巫山雲,驚鴻一瞥疑見仙。
「美!太美了!」
「沉璧姑娘!看看我!」
「美人!再來!」
笛聲暫歇後,又一次強勢的介入,鼓點、琴聲和笛音交織糾纏,共譜一曲熱血戰歌。
蘭沉璧借用腰力起身,整個人弓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柔軟弧度,雙手往後一甩,水袖飛出后他縱身一躍,在空中一個后翻,緩緩落地,再輕搭水袖回眸一笑。
「咚!」
鼓聲最後一敲,音收舞歇。
蘭沉璧停了片刻,緩緩站直,沖著眾人欠了欠身:「折袖樓沉璧,獻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