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文明的未來
李邦華好酒，這在京城裡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朱慈烺自然也聽說過。而且以他的資歷和聲望，主動去找徐志彪，那小子就算再饞再野，也不敢放肆，更得乖乖把酒給交出來。
李老爺子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了，那種閱歷和言行舉止中表現出來的通透智慧，便是後世來的朱慈烺也佩服。他有的更多是後世的見識，是站在了時代的肩膀上，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低估古人的智慧。
且說，若不是崇禎皇帝確實太過拉跨，已經失去了忠良大臣們的信任，這老爺子也不至於和倪元璐一起，冒著被皇太子揭發，甚至被誅九族的風險，來找朱慈烺探底細。
這十七年以來，崇禎殺了多少大臣，斬了多少督師，又屢屢一意孤行，逼死了多少大軍？若不是他胡亂操作，自斷手腳，好高騖遠又沒有一點耐心，局勢何以至此？區區東虜小族又如何竊取華夏，以至於神州沉淪三百年？這個歷史責任，崇禎是要負相當大的一部分的。
他們太愛大明了，以至於如今看到了一根可以救大明的稻草，便急不可耐地想要抓住，生怕就這樣錯過了。
朱慈烺心裡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對於他這種在紅旗下長大的人，他所受的教育，由此所產生的思想，都使得所謂的「忠君思想」是不可能存在的。否則，那就是對自己，對國家的背叛了！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會罔顧國情，罔顧實際，立即扯旗反帝制反封建，建立共和國。
他是個務實的人，更是個接受過政治教育和歷史教育的人。十七世紀還是地主階級的時代，他如果想要改變，就得先當上皇帝，領著這個古老，潛力無限的文明艱難轉型，這是最快最有效，也是當下他最好的選擇。
這個文明曾經太過輝煌，體量也太大了，便是現在這個時候，也遠遠算不上落後，所以想要讓他從原本的桎梏中脫離出來，完成轉型，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朱慈烺深知這一點。
畢竟，你突然告訴一個兩千多年以來，幾乎都是他同化別人，戰勝別人，消滅驅逐了無數對手的強者，甚至現在他還是幾乎無人可以輕易打敗，要他去改變，他是不可能相信，也不會願意的。
人有惰性，文明也有慣性，這個底蘊深厚的文明更有睥睨世界的傲氣。除非，你能把他打疼了，不然別想他會改變，他太驕傲了！
可這是十七世紀，哪個國家能做到這一點？滿韃靠的不過是以漢制漢，和地主階級中最反動的那撥人同流合污罷了！
不過，當朱慈烺心中感慨萬千，正在思考文明的未來的時候，李邦華老爺子得了他的點頭，已經興沖沖地往分配給五軍營十幾個軍官的那間偏房去了。
他一路小跑，簡直可以說是健步如飛，一想到馬上就要有酒喝了，臉上便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心裡那叫一個期待啊！
「嘭」的一聲，徐志彪所在的那個偏房，房門被李老爺子猛地推開。
剛剛回到沒多久，正躺在床上的徐志彪和屋內的五六個軍官聽到聲音，原本正要開罵的，一看到是李老爺子進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以，更是沒一個敢說話的。
這些軍官哪個不知道李邦華？他曾經也是管過京營的，還一度使得京營的情況大為好轉，徐志彪這些當兵的，這十幾年來就那會領到過足額軍餉。
「大人，您怎麼來了？」平日里的兵痞徐志彪當即擺出了一副乖乖仔的樣子。要是別的文官，他一個好臉色也不給，但是李老爺子不行，這種忠良他是很佩服的。
徐志彪就是這麼個人，你說他粗俗野蠻吧，他也確實粗俗野蠻，那一葫蘆酒就是強買強賣來的，要不是朱慈烺在這裡，他估計直接搶了，錢都不給。
但他又絕對不是那種野蠻到濫殺的人，心中也十分尊重有骨氣的讀書人，甚至還想過將來自己有兒子了，一定要送去讀書，可不能和自己一樣，大字不識一個。
「過來！」李邦華招了招手，雖然只是輕輕一句，卻不怒自威。
徐志彪聞言，心中一驚，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但也只好乖乖過去。
把徐志彪領到牆角之後，李邦華拱手抱拳往朱慈烺所在的房間敬了一下，然後才小聲道：「徐千總，殿下的軍令你可還記得？」
「嗯......啊？」徐志彪心中一緊，當即就明白是自己私藏酒水的事情被發現了。
放以前，他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是不會緊張的，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可是拿了朱慈烺賞賜的人，殿下很看重他的。
「誒......」李邦華長嘆了一口氣，徐志彪一聽，心都沉到谷底了，只見老爺子話鋒一轉，又突然道：「徐千總，你也知道，殿下是惜才愛才，你這樣的猛將，又剛剛立了大功，殿下捨不得處罰你啊！可若是他毫無作為，日後如何服眾，你願意殿下為了你，落下個私心自用的不公名聲嗎？」
徐志彪一聽，那就更過意不去了，他私藏酒水本來就是抱著僥倖心理的，被發現了也就算了，自己就算挨了軍棍也沒事。可現在朱慈烺知道了，還捨不得處罰他，他要是再給朱慈烺惹事，這臉哪裡還有地方放？
畢竟，李老爺子都說了，殿下惜才愛才，這個「才」是誰......嘿嘿，就不用說了吧。
要說李邦華老爺子通透呢，徐志彪的心理他摸得賊清，要是來強的，估計對方性子一上來，寧願挨軍棍也要喝酒，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他既替朱慈烺收攏了一員悍將，又喝上了酒，說不得徐志彪還得記著他的好呢！簡直就是一舉三得啊！
徐志彪聽了，沒帶猶豫的，一臉慚愧地轉身去拿酒壺，雖然拿到的一瞬間，喉嚨咕嚕了一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最終還是忍痛遞給了李邦華。
李邦華拿到了裝酒的葫蘆，臉上笑開了花，當即拍了拍徐志彪的肩膀，鼓勵道：「徐千總好樣的，日後必然大有作為！」
徐志彪受寵若驚，看著李邦華離開的背影，心中雖然有些不舍，但也不免有些得意。
「嘿嘿，老子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