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鈞一髮

三月十九日，夜，北京城破，順軍從西面，北面的多個城門湧入，馬蹄聲，驚呼聲不斷，潮水般湧入的大批人馬在北京城縱橫交錯的街道中逐漸分成了數十股，沿著城東和城南的方向蔓延而去。

崇禎皇帝聽著紫禁城外不時傳來的轟隆隆炮聲，已然心灰意冷，他手上拿著一把帶血的寶劍，披頭散髮，面目猙獰。面前是周皇后和兩位公主。

在原來的歷史上，李自成攻陷北京的這一晚，崇禎皇帝便下令後宮的嬪妃悉數自盡，其後又親手砍殺了自己的兩位女兒，六歲昭仁公主被殺，十五歲的長女坤興公主則因用手擋劍，手臂被砍斷，得已倖存。但在兩年之後，因為國恨家仇，積鬱成疾，最終還是病故了。

如今，悲劇正在重演，唯一能阻止悲劇發生的朱慈烺正帶著駙馬周世顯在趕來的路上。

「太子，永王和定王，朕都已經命人送出宮去了，朱純臣和王之心都是忠良能幹之輩，你不必擔心。」崇禎皇帝臉色蒼白道。

把太子送往南京，是他最後的掙扎了，但他其實也知道，現在才行動，根本就是晚了，如今那麼說，不過是為了最後安慰一下周皇后罷了。

要說，崇禎皇帝這十幾年的皇帝根本就是白當了，沒有一點識人的眼力，朱純臣和王之心是什麼德行，他到了這個時候都還沒清楚。

好在，這兩人現在都已經被秦凱埋在了自家後院的地下，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獻出朱慈烺向李自成邀功請賞了。

不過，周皇后又何嘗不知道為時已晚呢？只見她垂頭不語，暗自落淚。

她一個婦人，雖說是皇后，可又哪裡管得了那些天下大事呢？但事到如今，卻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了，臨了臨了，太子也不在身邊，最後一眼都看不到……

「朕當初就該聽李明睿他們的，正月里，他們也曾經上過幾道奏疏，先是勸朕南遷，後來又勸朕將太子遷往南京，以防不測。」崇禎恨恨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齒回憶道：

「都是首輔陳演和給事中光時亨這些庸臣誤了朕啊！那光時亨居然在殿上喊：不殺李明睿，不足以安定京城的民心。若非如此，朕又如何遲疑不決？祖宗打下的江山，朕的兒子，都被他們毀了！」

這就是明朝廷已經腐朽得無可救藥的文官體制和由此衍生出的黨爭了，若無一個果斷明謀的皇帝，國家大事將會在無休止的內鬥攻訐中停頓不前，最終錯失所有時機。

周皇后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夫君，卻是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陛下……陛下又何時願意聽過這些大臣們的一句話呢？」

崇禎忽然一怔，但卻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搖頭道：「不說了，不說了，事已至此，不說了，不說了！」

「轟隆隆……」又是數聲炮響，崇禎皇帝扭頭往外一看，嘴裡喃喃道：「逆賊……大概是離紫禁城不遠了。」

周皇后絕望地扭過頭，強忍著心中的悲痛，一臉慈愛地看著身側的坤興公主和昭仁公主，嘴裡喃喃道：「我的女兒，那麼聰慧秀麗，可連駙馬的面兒都還沒見過呢！」

坤興公主身著盛裝，她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所以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她想漂漂亮亮的。只是，連駙馬的面還沒見過，這讓她又無比遺憾。

「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坤興公主心裡暗暗問道，這是一個待嫁的女孩獨有的小心思。

崇禎皇帝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無比悔恨。可事到如今，為了保存皇家最後的顏面，他必須動手了！

只見崇禎皇帝面上劇烈抽搐了幾下，幾次要舉起手中那柄染血的寶劍，可卻怎麼也使不上力來。

忽然，殿門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然後便是守在門外的王承恩「誒喲」的一聲驚呼，崇禎皇帝心中陡然一驚，這些流寇居然來得如此那麼快？

事到臨頭，他閉上眼睛，不再猶豫，奮力舉起了手中的寶劍，咬緊牙關，正準備一劍劈下，殿門卻突然被「嘭」的一聲踹開了。

朱慈烺劫宮救駕的計劃遇到了一點小意外，雖然有秦凱的內應，但偌大的紫禁城，成千上萬的太監，十幾個死忠之士還是有的。反而是那些把守紫禁城的御林軍，在城破的消息傳來之前，便已經逃散一空了。

他從十王府領著秦凱和周世顯出發的時候，便已經讓秦凱提前派出的禁軍，成功拿下了掌管宮門鑰匙的總司鑰，奪取了各個宮門的鑰匙。

只是，沒想到最後居然被十幾個太監給擋住了。夜黑風高，炮聲不斷，哪裡還能分辨什麼太子，駙馬的，他們死守著進入大殿的最後一道宮門，死活也不肯打開，甚至還有太監拿著御林軍丟下的弓弩朝著朱慈烺的隊伍攻擊。

局勢危急，一刻也耽誤不得，朱慈烺只好下令手下還擊。然後思妻心切的周世顯直接帶著幾個錦衣衛，以人梯翻越了宮牆，直接拔刀殺了五六個太監，裡應外合之下，才最終打開了最後的這道宮門，但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

周世顯身為駙馬，原本早就應該和公主成親的了，若不是時局動蕩，恐怕孩子都有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面都沒見過一次。

而十五歲的坤興公主，靈慧動人，秀麗無雙，天下皆知，周世顯這個年紀的少年郎，一身好武藝的赤子英雄，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又如何會沒有一點遐想？

打開宮門之後，朱慈烺隨即沖了進去，周世顯緊隨其後，雖然他也萬分緊張，迫不及待，可是無論什麼時候，君臣之別還是要分清楚的，他當然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沖在朱慈烺的前面。

不過，這個時候，朱慈烺就沒有在想這些了，他此時心頭狂跳，生怕自己來遲了，最終出事了。雖然他對崇禎沒有什麼好感，但是卻也不願看到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周皇后和兩個妹妹出事。

當他衝到殿前大門的時候，只見一個宦官正守在殿外，而殿門卻是緊閉的。朱慈烺一眼便認出了那是王承恩，但來不及和他解釋了，見他想要阻擋，當即一腳將人踹開，隨後又一腳踹開了殿門。

殿門被「咣」的一聲踹開，穿著一身龍袍的崇禎，手上的寶劍已經高高舉起。兩個矯健的人影如風似箭般飛竄進來，狂風也隨之席捲而入，殿上的紗幔高高鼓起，迎風飛揚，

坤興公主頭上的發梢和身上的衣裙飄帶也隨風飄揚起來。她仰頭看著那柄高高舉起的染血寶劍，秀麗蒼白的臉上，滿是不甘和遺憾。

而六歲的昭仁公主，那雙小手正捂著眼睛，一臉惶恐，她還什麼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