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儲
土行孫用白鶴童子的袖子擦了擦口水,見驚著了師兄,就沒好意思在讓師兄拖著自己。硬撐著一口氣站了半天。眼看要立不住了,方才的小童子終於從上清殿里小跑出來,立馬敲了敲腿,拔腳迎了上去,著急問道:
「敢問師兄,兩位師祖可是開了金口要見我了?」
童子聽聞這個五短身材面相醜陋的人叫自己「師兄」,不禁憋了個大紅臉。終是曉得些許輕重,知道下面的人是天宮使者,一聲「師弟」並沒有叫出口。
「師祖請天使大人去會客廳相見,二位請隨我來。」
童子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在前面帶路,繞過上清殿,將風塵僕僕的二人引至會客廳後行禮告退。回去的路上遠遠望見兩位師祖一前一後走來,便想著上去行個禮回稟一下人已引到會客廳,沒走幾步兩位師祖的聲音就飄入耳朵里……
土行孫見童子離去,一口氣再也提不住了,連滾帶爬攀上一把椅子,兩腿一松就癱軟了下來。白鶴童子也好不到哪去,剛才還在問土行孫用不用扶著,其實自己也已經疲憊不堪,尤其是汗出多了口渴難耐。一低頭見桌子上有一杯仙茗,不管三七二十一端上就往口裡送。連茶帶水喝了下去仍是咽喉冒火。眼珠一轉看見還有一個茶壺,一點多餘動作都沒有,「刷」一把抓過來仰頭便灌。只聽「咕咚」幾聲,大半壺茶水霎時就見了底。「哐當」一聲,白鶴童子把茶壺摔在桌子上,雙目微閉,「唾唾」吐出幾根茶葉,用手敲了敲略微有點鼓脹的肚子,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頓感神清氣爽。正在搖頭晃腦之際,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哪裡來的兩個夯貨!醜態百出,無禮至極,把這仙家聖地當成自家的土炕爛井了?」
二人進來時都似掉了層皮,也沒有細看屋內情形,只當是沒有外人。此時聽見有人說話,都是嚇了一跳。土行孫「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下,只見隔壁的桌子旁站起來一個俊秀郎君,身高八尺,容貌甚偉,此刻正含笑看著自己。剛欲賠罪,腦後就傳來白鶴童子的聲音:
「哈!你兩個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呆在我師叔祖的會客廳,作甚便來嚇唬我?」
土行孫聽聞師兄說兩個人,詫異的回頭望去,順著師兄的目光看過去,原來桌子的另一邊還坐著一個人,只不過被站起來的這位給擋住了,自己第一眼沒有看到罷了。
坐著的那個也是個年輕俊彥,此時正眯眼斜視著白鶴童子,兩片薄唇抿在一起,嘴角下撇,帶有几絲輕蔑嘲諷。觀其人眉目端莊中正,只不過看上去有些面相老成,不似站著的那人風神俊朗。
那人聽見白鶴童子反問回去也不答話,抬手慢慢地端起茶杯揭開蓋子,將水面上的浮茶撥了撥,又張嘴吹了兩下,方才將杯子遞到唇邊,輕輕飲了一口,緩慢吞咽后從鼻子里舒出一口氣來。從端茶到舒氣,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然後合上蓋子,將茶杯緩緩放回原來的位置,沖著白鶴童子挑了挑眉。又斜楞著眼瞥了眼土行孫,眼角露出幾分嫌棄鄙夷。
白鶴童子自從被仙門二代弟子之首的南極仙翁收在門下之後,何曾被人這般挑釁,也不管還是在碧游宮內了,當下就欲發作。剛想化出原形震懾一下,卻莫名的從那坐著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迫,正在詫異之際,只聽那人又開口說話了:
「噢,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此不拘小節,原來只是一隻修鍊成精的大白鶴罷了。」
白鶴童子更驚訝了,心想莫非這人道行還要高於自己?自己跟師弟這會都氣力不佳,要真打起來對面可是兩個生力軍。挨頓揍事小,丟了玉虛宮的臉面才是大事。一時漲紅了臉,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站著的那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呵呵,兩位既來此地,莫不是上清天尊的客人?我來引薦一下,這位是我獸皇城的皇子殿下如歸兄,馬上就要成為我們獸域的皇儲了。」
「我乃聖皇座下鎮守東方的青龍使,龍族族長龍應天。敢問二位是何處仙家,在哪座洞府修鍊?」
土行孫見白鶴面紅耳赤不知答話,正了正身形拱手說道:
「原來是獸域的皇子殿下跟族長大人,小神在此有禮了。這位是我師兄,乃是玉虛宮首徒的得意門生白鶴童子。我喚作土行孫,起初跟著師父在夾龍山飛雲洞修行,現如今在天庭當差。因為有事見我兩位師祖,我兄弟二人路上趕得著急,導致口渴身乏,一時眼花,沒有看見二位,失了禮數,還望海涵,小神在此向二位賠禮了。」
說罷,彎腰就是一拜。龍應天連忙扶起,說道:
「恕我眼拙,沒有認出二位俊傑。剛才誤會一場,說開便沒事了。兩位既然一路奔波,還是先坐下休息罷。」
應天說完,提起茶壺自去后廳添水,過了會就提著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回來了,手裡還托著幾個新的茶杯。廳內陸如歸坐在西側上首的桌子旁,復又眯著眼睛,額頭上不知何時竟立著一對麟角。白鶴童子坐在東側,氣勢飄忽間似有一隻仙鶴欲化形而起。土行孫隔著桌子看著師兄,又瞅了瞅對面的獸域皇子,眼光最後落在了龍應天身上,二人皆是無奈一笑,相視無話。
元始天尊抱著小童子哭了會,待其止住嗚咽,幫他拭去眼角的淚痕,又勉勵了一番,方才不緊不慢地離去。沒一會就看見師弟站在會客廳的門外,紅腫未消的眼睛中氤氳著一絲怒氣。
元始以為師弟余怒未消,便想上前勸說幾句,勿在小輩面前失了風度。走到跟前,猛地感受到了白鶴童子的能量波動,從屋內斷斷續續地傳來,另有一股波動似有似無,二者彷彿在互相較勁。
通天餘光瞥見師兄來了,冷哼了一聲,一甩袍袖,一身仙風道骨便出現在了門框內。也不看立在兩側的四人,徑直往裡走去,拂塵一掃,便坐在了上首。元始緊隨其後,在師弟身旁落座。
四個小輩之間起先暗流涌動,陸如歸和白鶴童子暗暗糾纏,誰都不肯落了下乘;土行孫和龍應天不住苦笑,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正在糾結間聽到門外有人輕哼了聲,殿下跟師兄也不鬥法了,族長跟天使也不苦笑了。四人立即收起兩種心思,齊齊立在椅子前。待兩位上仙尊者坐定,打著拱手,朝著上首便開始鞠躬見禮:
「陸如歸(龍應天)見過二位仙門尊者。」
「白鶴(土行孫)見過師祖,見過師叔祖。」
元始道:「免禮罷。」
通天一手虛抬:「坐吧。」
其餘三人一一坐回原位,只有土行孫又打了個稽首,正要說話,通天已搶先開口。土行孫面色頗為尷尬,只得抬眼望向元始,只見師祖壓了壓手,無奈地坐了下去。
「兩位獸族俊彥遠道而來,本該早一些接見的。只不過今日我師兄來此講授玉虛仙法,汝等來時正好臨近講法的時辰,只得讓二位先來此處歇息片刻。我進來時見二位面色紅潤,容光煥發,可是歇好了?那不知二位不遠萬里來我這碧游宮,所為何事啊?」
陸如歸仗著自己獸域皇儲的身份,敢給土行孫擺臉色,敢跟白鶴童子叫板,卻萬萬不敢對通天教主有什麼不敬。本來正與白鶴童子鬥氣,冷不丁被通天一聲冷哼嚇了一跳,後背上的冷汗「噌」一下就冒了出來。耳聽通天說道「獸族俊彥」等句,心神稍寧,然後聽得「面色紅潤,容光煥發」,似有嘲諷責怪之意,心裡七上八下又打起鼓來。這會通天問所來為何,卻慌得氣都順不下來,更別提說話了,兩片薄唇一碰一合的,發不出一點聲響。
龍應天見殿下不說話,通天的眉頭又輕輕皺了皺,便站了起來拱手行禮,就欲秉明來意。並沒有發覺殿下將輕輕抖動的手緊緊抓在了扶手上,喉頭一滾咽了口唾沫,強行起立答話:
「回…嗯~回尊者的話,貴宮仙茗確非凡品,我等歇好了。我二人到此一來是替我父皇問候尊者安康;二來是不才即將被立為皇儲,誠請上仙到獸皇城觀禮。此乃我父皇親書手信與拜帖,請尊者過目,」
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個玉匣,高舉過頭,低頭彎腰,疾走幾步輕輕放在了桌子上。應天開口道:
「我等不知今日乃是仙宮授業講法的大日子,冒昧拜訪實屬有些唐突,耽誤了兩位尊者傳道解惑,還請寬恕我等不知之罪。」
說完,拱手彎腰行了一禮,起身面色如常。陸如歸聽了急急忙忙也是行禮,然後彎腰不起。
通天又皺了皺眉,沉聲道:
「無妨,些許小事不值得,殿下起來吧。」